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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又重新陷入于沉默之中,渐渐地,壁钟的滴答声变成了世界上最巨大的声响,似乎屋子外面世界上所有其余的声音都被严寒冻住了。我看了一眼壁钟的针盘。时间已是深夜,高高的天空开始发亮的时刻已逐渐接近。
当我朝着麦克斯望去的时候,我发现他始终是在用专注而又不好意思的眼光盯着我。
“那您犯了什么罪呢?”我问道。
显然,这个问题并没有使他措手不及。他疲倦地说:
“还不是全都一样?我不是已经对您说过了吗?同样的行为在一个时代被认为是犯罪,而在另一个时代却被认为是英雄的功勋。要是我的尝试获得了成功的桂冠,那末,后辈们便将在我的名字面前顶礼膜拜。可是我却遭到了失败。”
“想必是让许许多多人遭了罪,”我说道;“所以全人类都憎恨您。”
“是的,曾经有过这种情况。”他表示同意。过了一分钟,他又补充说:
“不言而喻,这些都是我编造出来的,无非是为了消磨时间而已。”
“而我却成了您的搭挡。”我微笑着说。
他显得稍稍有点软弱无力的样子,在椅子上向后靠着身子,在自己那华丽的地毯上伸直了两腿。
“是的……可是,您听了这段幻想故事以后,能不能猜出我所假设的这种罪行达到了怎样的程度呢?”
“我想起了您不久前的过去。他们把您留在哪儿?在什么时候?”
他用一种我一生中在此之前从未听到过的冰冷的口气说:
“在华沙附近,1939年8月。”
“大概,您不很愿意提起战争年代的事吧。”
“您说得对。”但是,经过自勉以后,他带着挑衅的口气继续说:“我的敌人们打错了主意。由于在德国发动进攻以后所发生的整体紊乱状态,未经预先审讯就把我送进了集中营。渐渐地,情况对于我变得明朗化了。当然,那时我什么也不能预言,就象我现在不能这么做一样。关于20世纪所发生的事情,只有专家们才知道。可是,当他们动员我会参加德军的时候,我已经明白德国人打了败仗。所以,我就跑到了美国人那里,把我所了解到的一切全都告诉了他们,并且成了他们的侦察员。这种工作要冒很大风险。要是我挨上了一枪,那就全都完蛋了。可是,我总算躲过了这种遭遇,而且战争结束之前我已经有了许多庇护者,靠着他们的关照我才来到了这里。以后发生的一些事件就没有什么好讲的了。”
我的雪茄灭了。我重新把烟点着。麦克斯的雪茄要求抽它的人特别尊重它,它们是根据特种订单专程用飞机从阿姆斯特丹运来的。
“外来的品种。”我低声说了一句。
“您说什么?”
“您明明知道我说的什么。鲁菲在放逐中。人家对待她很不错,可她却由于思念故乡而把眼睛哭坏了。”
“不,关于她的事我第一次才听说。”
“这是圣经里的故事。”
“啊,是的。我一定得想办法把圣经通读一道。”
他的情绪逐渐地好转了,并且已经恢复了他平常的那种安宁。他以一种几乎是无忧无虑的姿态,把盛着成士忌的酒杯端到嘴边一口气喝了下去。现在,麦克斯脸上的表情开始从警惕变成了自信。
“是的,”他说:“这是很折磨人的。主要的问题不在于情况的改变。当然,您也会偶而驾车到郊外去住在帐篷里,可是您不能不发现,人是多么快地就和热水龙头,电气照明,以及所有各种家用电器疏远开了,而生产这些东西的企业家们却要我们相信,它们都是生活中第一必需的东西。我并不反对使用重力感应器或者细胞刺激素,可是没有它们也能过得很好。而对故土的怀念,那才真是让您受不了呢!我们对有些小事,比如某种一定的食物,人们使用的交通工具,人们玩什么游戏,谈论什么话题等等,原先甚至没有觉察。即使是星座和未来的什么,看上去都是另外一个样子。太阳沿着自己的天体轨道,走了那么长的路途才到了那个时间。
“可总是会有那么一些人,他们或者自愿地、或者被迫地辞别自己的故土。我们全都是那些能够熬过这种生活的人们的后代。我已经适应了。”
他忧郁地皱起了眉头。“即使他们宽恕了我,我也不打算再回去了。”他说道:“因为由于对这些判逆者的宽恕,那里一定会发生什么事的。”
我喝完了自己杯里的威士忌酒,津津有味地用舌头和上颚吮着每一滴这种奇妙的饮料,而对他所说的话,只是漫不经心地听着。
“您喜欢这里吗?”
“是的。”他答道,“现在是的。我已经克服了感情上的障碍。最初几年,我投入的全部精力只是为了能够继续生存下去,后来,到了这里以后,我又过分地忙于新地方的安置。这一切都帮了我很大的忙,因为我没有时间去自寻烦恼。现在,我所做的生意对我的吸引力愈来愈大,这是,种能够吸引全部精神的游戏,尤其让人感到愉快的是,在生意中出了差错和失误并不会让自己受到严厉的惩罚。我在这个时代里发现了未来所失去的一些品质……我可以打赌,这个城市有多么奇异,您恐伯连最起码的概念都没有。要知道,就在这会儿,在离我们5英里远的某个地方,在原子试验室附近站着一个卫兵,一个流浪者在门洞底下挨冻,百万富翁的独家住宅内正在狂欢暴饮;神甫正在做早祷的准备,来自阿拉伯的商人正在睡觉,港口里停靠着来自印度的船舰……”
他的激动稍稍平息了下来。他的目光离开了黑暗的窗子,往卧室那边望去。
“这里还有我的妻子和孩子们,”他带着某种特殊的温情补充道:“不,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再回去了。”
我最后一次吸了一口雪茄。
“是啊,您的一切确实是安排得不错。”
最终摆脱了愁闷心情之后,他冲着我微笑了一下。
“不知道您怎么想,我觉得您似乎相信这个故事是真的。”
“噢,这是毫无疑问的。”我熄灭了剩下的雪茄咽头,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时间太晚了。也许,咱们该走了。”
他没有马上听懂我的话。当他终于明白了我的示意时,我象头巨大的公猫似地慢慢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是我们吗?!”
我从衣袋里掏出了麻醉手枪。他呆住了。
“对这类事件是不能置之不理的。我们总是要进行核实的。现在上路吧。”
他的脸刷地变白了。
”不,”他只是用嘴唇无声地说:“不,不,不,您不能这么做,这太可怕了……还有爱密丽,孩子们……”
“这个么,”我对他说:“也在惩罚之列。”
我把他留在大马士革城,一年后,帖木儿将该城洗劫一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