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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婉儿在他面前的那种冷漠镇静,不苟言笑。凭着英王对女人的经验,他当然看出了这是婉儿对他的不感兴趣。她的目光所更多关注的,竟然是已住进东宫的新太子李贤,他的二哥。那也是显从婉儿那么纯洁透明的神情中了悟出来的。那是显而易见的爱。还有少女的那种紧张和羞涩。
李贤坚毅刚健,脸上是很粗放的男子汉线条。虽然不是明目皓齿,却也是棱角分明。他不仅过目成诵,辞采风流,且骑马狩猎、短刃长戟无所不能。宫内宫外,年长年少的女人们,几乎都把贤当作了她们的梦中王子。生命和精力的旺盛,使贤在入主东宫之前,就在沛王府中做了三个儿子的父亲。但是无论怎样儿女绕膝,还是怎样把自己囚禁于故纸堆里,贤那皇亲贵胄的纨绔之心还是摆脱不掉。一遇机会,便会任情任性,声色犬马,将生命轻掷。
而此世间,贤所惧怕的唯有一人,那就是母亲。因为他知道这世间唯有母亲能握住他的性命,是能够决定他的生与死的。于是,贤凡是出现在母亲身边,都会表现出一种与贤的天性南辕北辙的驯服。这当然是贤装出来的。因为他想活着。所以他顺驯,而他顺驯的表现就是他的永远的沉默寡言。贤大概知道言多必定语失。所以他不讲话。他以不讲话来维持他与母亲之间的那平衡。
有一天在朝上。那是很久以后的一天。贤和其他皇子以及文武百官到来了。婉儿伴随着皇后,在帘后。她再度看见了贤。但贤垂首,始终如一的姿态。她遇不到贤的目光。但朝堂百官中也有遇不见婉儿目光的,那就是英王李显。显一往情深一如既往。他尽管得不到丝毫的回应,但是他锲而不舍。哪怕隔着珠帘,他也要盯着婉儿。其实那也是婉儿感觉得到的。她即或不去看他,也能知道英王的目光是怎样不停地在她的身上游动着。
那天觐见结束,朝臣们纷纷退出大殿。皇后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叫婉儿去追回太子,把太子带到政务殿来,她有事要和他商量。
于是婉儿匆匆去追。在熙熙攘攘的退朝的百官中,直到追出殿门,婉儿才看见太子正和他的两个兄弟一路说笑着朝外走。婉儿加快了脚步。一路小跑。她想她不能从身后叫住太子,所以她继续朝前跑,直到跑到太子和英王、相王的前面。她气喘吁吁。在匆匆的屈膝礼后,便喘着粗气说,太子,太子请留步,殿下……殿下要您去她的政务殿。
婉儿,你是说皇后在叫我?贤强行打断了显的话。那一刻,婉儿正执著于英王所说的关于她的祖父。那是她从未听说过的。她很惊讶。想知道家族的历史究竟是怎样的。而她的母亲从来就没有如实地讲给过她。一提到父亲,母亲就总是躲躲闪闪。而越是躲闪,婉儿就越是觉得其中必有隐衷。所以婉儿充满了期待地看着英王。她希望英王显能告诉她,她的家世究竟是怎样的?她的祖父上官仪又是谁?她为什么从来就没有见过他?婉儿太想知道这一切了。
然而太子贤的声音响起。那么严厉的。婉儿被惊吓得一阵哆嗦。她有点惊恐地望着太子。她的脸由红而变得惨白,她说是,是的,是皇后。
那你还在这儿耽搁什么?我们快走吧。贤说着就扭转身,径自向政务殿走去,把婉儿和他的两个兄弟甩在了身后。
太子的愤怒让婉儿的眼泪顿时涌出了眼眶。她又是一路小跑地追上了太子。直到他们来到了政务殿大门外的那条寂静的石板路上,贤才突然地停了下来。扭转身。看着婉儿。然后问她,你跟了母亲那么久,你难道真不知道落实她的指令要雷厉风行,不能有片刻的迟缓?而你怎么还敢延误?在那里听英王胡说八道?谁知道他是从哪儿道听途说来的。这长安城每一个门窗都在制造着谣言,你竟然还会那么认真地相信他?
赶快擦掉眼泪,向皇后禀报我来了。还是太子在讲话。然后太子又接着说,记住,我从第一眼看见你,就知道你是个了不起的女孩儿。我也知道你现在肯定在想,太子有什么了不起,人生来就应当是平等的。但是现实就是这样不公平。这是任何人都无法改变的。你是掖庭中长大的,所以你永远是奴隶。无论你是怎样地恃才傲物,你都永远是母亲的宫婢。你将永无出头之日,除非有一天你做了哪一位皇上的嫔妃。所以你要认清自己。你要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并时刻警惕着。听着,别相信英王的那些话。也别去想它。更不要打听。那将会引来杀身之祸,你还不想死吧?所以按我说的去做。我不会伤害你。这里是皇宫。到处是暗藏的杀机。不是游戏,而是生死存亡。本来,这地方对你就不合适。没有人能保护你。只能靠自己。靠你随时随地的审时度势,和自知之明。懂了吗?这是我的肺腑之言。我只是不想在我还活着的时候,而你已经离去了。
李贤说完,就转身走进了政务殿。
在一个秋天的夜晚,婉儿来到了太平公主的府中,帮助公主准备那次兄妹之间的聚会。
太平公主对婉儿说,母后也会来。
婉儿很惊讶。太平公主说,是为了贤,为了改善贤与皇后的关系。
婉儿注意到了在这样的场合,皇后是怎样主动地和太子交谈。她总是亲切地向太子问这问那,她的那一份亲和的愿望和努力有目共睹。但是,令所有人不安的是,太子自始至终的那种不合作的态度。整个席间,他沉默寡言,不苟言笑,对母亲的问话,也只是回答得异常简单,有时候干脆就是“是”或“不是”,不仅弄得母亲很尴尬,兄妹们也全都很扫兴。贤的不冷不热不咸不淡不卑不亢,使太平公主精心筹划的这场家宴几近不欢而散。当武皇后不得不起身黯然离去的时候,婉儿看见太平公主狠狠地捅了李贤一下,他才主动地走过去送皇后。
贤是搀扶着皇后的手臂送她下石阶的。婉儿看见了在那个瞬间,皇后是怎样紧紧地抓住了她这个儿子的手,就仿佛贤的手是她在遭遇没顶之灾时的那救命的稻草。皇后好像还想对太子说点什么,她可能想说,贤,你是我的儿子,我是爱你的。但是还没有等皇后把她想说的话说出来,贤就陡然抽走了他的手,害得皇后差点跌下石阶,幸好有婉儿和太平公主扶住了皇后,就在那个皇后即将跌倒的瞬间,婉儿从皇后的眼中看到了一道凶光。不过那凶光转瞬即逝。那是所有的人都不曾见到的。而婉儿已经为太子的生命担忧了。
然后武皇后恍若无事般在侍女们的簇拥下,离开了女儿的家。她可能有点黯然神伤,那是写在皇后脸上的一种表情。贤可能也看见了,或是对自己的抽出手臂有几分自责,所以他一直默默跟在皇后身后,直到皇后踏上她豪华的车辇,李贤才说,皇后走好。
贤就那样伫立在秋的暗夜中。四野是萧萧落木。那是很悲凉的一种景象。贤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想哭。他当然知道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是,他知道无论他和母亲都已陷入绝境,他们母子都已在劫难逃。
婉儿不知道她更加同情的是皇后还是太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婉儿就被突然地卷入到了皇后与太子的争斗中。在那个剧烈旋转的涡流中,婉儿被裹携着,被挟持着。她被挤在了一个透不过气来的夹缝中,承受着从皇后和太子两方面压过来的对对方的仇恨与咒骂。
婉儿作为皇后的特使来到东宫。婉儿被阻挡在东宫空旷而冰冷的院落中等待。有奴户向太子禀报了婉儿的到来。但是婉儿并没有能很快见到太子。
几个时辰过去了,婉儿的思维快被冻僵。她是在纷纷扬扬的大雪在太子的院落中铺了薄薄的一层之后,才终于被带进太子的寝殿的。
太子离开他的床走向婉儿。他用一种放荡的目光看着婉儿,那也是婉儿所不熟悉的。然后他搂住婉儿的肩膀对床上的什么东西说,看吧,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个女人。
婉儿被太子这无礼吓呆了。她睁大眼睛向床上看过去,才发现躺在床边的,竟然是一个几乎赤身裸体的男人。婉儿更加震惊。她尽管听说过这皇室中到处是狎戏户奴的公子王孙,却从来没有真的看见过。而她今天真的看到了,而且是在她怀了一种莫明其妙的深情的男人的床上。
太子怎么能这样?婉儿一边挣脱一边流着眼泪问李贤。
你要我怎样呢?太子满脸的不屑,说,像那个抢夺了李唐江山的女人期望的那样,每天在书院中道貌岸然地读那些圣贤的烂书吗?就是真的读懂了那些烂书又能怎样呢?
不,我不想看见你这样。
你不想看见?你又有什么权力不想看见?我怎样了?我怎么使你们这些猖狂的女人失望了?你是说他?不错他是户奴,但他却是此世间最能理解我的人。只有和他在一起,我才能忘了那所有朝廷上的争权夺利,才能忘了那个贪得无厌的女人。她把王朝拿走又能怎样呢?这王朝难道就不再姓李,而会姓她那个微贱的武吗?
就算是皇后在执掌着你们李家的江山,但是她每天辛辛苦苦做的也都是正经事。而太子在做什么?太子或许真像那个正谏大夫明崇俨所说,终是成不了大器。
我成了大器又怎样?就能打倒她吗?
没有谁毁你。是你自己在毁自己。既然你不想要你的前程。那么还要别人为你操什么心呢?婉儿说过之后转身就走。她知道已经完了。结束了。所有的努力都将无济于事。她看到了这一切。她知道太子已经无可救药。
愤怒的李贤一把抓住婉儿。他说你回来。说说我的前程在哪里?
你在逼她。
是她在逼我。你竟然连她在逼我都看不出了。真是近朱者赤呀。说,是她在逼我。
你让我恶心。这一回婉儿真的挣脱了李贤。她也真的厌恶起了这个让她失望甚至绝望的太子。她奋力向外跑着。她一边流泪一边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