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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道歉的不是我,而是你!是你,把自己隔离在实验室里,不出来见我,不告诉我事件的真相。难道你中邪了?你是谁?是科学家,还是可怜的懦夫?”
我一口气骂下去,究竟骂了些什么,我自己也记不清了。总之,他没有退缩,也没有任何反应,只有豆大的汗珠不停地从面颊上滚落下来。猛然间,我意识道,他压根就没听我说话,他的两只手在身后,正用全身力气顶住门,室内什么东西噼噼啪啪,响个不停,好像有人正用机关枪扫射门板。
突然,他大声哀求道:“走开。看在上帝的份上,快离开我,到楼下去,一会儿我来找你。只求你现在滚开,以后你想干什么都依你。”
听那口气,他似乎快要支持不住门内的冲击了。我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帮他一把,把门顶住。他一见我伸手,大叫一声,惊恐万状,好像我伸进去的不是一双手,而是一把尖刀。我吓得往后退了.步,他继续高声叫嚷,也不知在对谁说话:“走开!走开!我就来,我就来,我就来!不!不!”正嚷着,他突然打开门,一闪身冲了进去。恍惚间,似乎有一道碟形黄光在他胸前闪了一下,
接着,室内乒乒乓乓一阵响,门帘扣开处,一个巨大的黑影摇来晃去,跟着又倒了下去。再后来,什么也看不见了。里面发生什么事了?杂乱的脚步声不断传来,有如疯汉在追赶什么,还夹杂着玻璃的碎裂声和孩子的笑声。
我瞪着那道门,双腿不住打颤,惊骇万分。突然,喧闹声停止了,接下来是一阵令人发怵的死寂。我瘫坐在一个窗台上,惊得四肢无力,脑子里更是一团乱麻,没有头绪。
从我坐的地方看过去,是围绕实验室的圆形走廊的一段,这罩已经是整个基地的最高处,再往上就是基地的防护外壳了,墙壁均向外凸,每隔数码便是一个长方形的窗户。此时,蓝色的一灭快结束了,百叶窗帘自动收卷起来,蓝太阳炫目的余辉透过厚厚的玻璃射进来,把各种金属物件照得明晃晃的,所有的插销、铰链都在闪光,实验室大门的玻璃门板更是发出灿烂的光辉。一片光亮中,我的手却成了灰白色。不知什么时候,我已经把火焰喷枪握在手里。意阻到这个下意识的动作,自觉可笑,忙把喷枪插回枪套里。这武器,我能拿来干什么呢?即使是一把伽马射线枪,也不见得管用。靠武力佑执,我恐怕占不了这所实验室。
我站起身。那圆圆的蓝色太阳正沉入海中,此情此景令人不由想到氢弹爆炸的场面。下楼梯时,一束从海平面上发出的蓝光投在身卜,似乎射穿了我的身体。只剩一半楼梯了,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又折回楼上。沿着走廊,我进入第二间装有玻璃窗的实验室的门前。尽管我不指望能够打开门,但意外的是,不费吹灰之力我便进了实验窒。
我四处寻找,看看是否实验室有通风孔或其他什么小孔,好窥视萨托雷斯究竟在隔壁干些什么。这么干,并不让我感到内疚。他们谁也不告诉我事实的真相,我一直只能靠推测猜想。我受够了,不想再这样瞎猜下去了。我决心弄清真相,即使真相让人无法接受,也比被人蒙在鼓里强。猛然间,我想到实验室一定在顶窗采光,可以从基地防护壳以外,窥视萨托雷斯在里面干什么。不过,我首先得找到防护服和供氧器,把自己装备起来。
我来到下层舱面时,发现无线通讯舱的门半开着,斯诺坐在椅子里,已经睡着了。听到我的脚步声,他一惊,睁开眼睛。
“你好,凯文!”他瓮声瓮气地问道,“怎么样,有新发现吗?”
“有的……他并非单独一人。”
斯诺幸灾乐祸地咧嘴笑起来。
“哦,是吗?那倒是个新发现。他那里来客人了吗?”
“我就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不肯告诉我这儿发生的一切,”我很激动,大声反问他,“既然我要在这里待下去,真相早晚会被我发现的,你又何苦弄得这么神秘呢?”
“等你有机会亲自接待新来者时.你就明白了。”
看得出来,他并不欢迎我的到来,不想深谈下去。
我转身要走。
“你要去哪里?”
我不回答。
太空港依旧是我来时的样子。起降平台上,我搭乘的太空舱还静静地立在那儿,舱门大开,外壳已被烧成炭黑。我到处找一件外出用的防护服,一边找一边想:这样瞎忙乎,也许全白搭。那实验室的天窗,也许是透光不透明的玻璃做的,通过那里窥视萨托雷斯,也许什么也看不到。这样一想,我对自己的冒险行动也就失去了兴趣。
我打消了外出冒险的念头,转而向下走去,顺旋转楼梯来到底层的储藏舱。这罩堆满各式各样的废箱废罐,使通道变得异常狭窄,两边的墙壁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金属板,闪着蓝莹莹的光。再往前,可以看到从制冷舱延伸出来的众多管道,管道结满了霜,沿着走廊拱顶延伸到尽头。最后,我来到冷藏舱,那门足有两英寸厚,外面还加了隔热层,推开门,一股冷气冲出来,我不觉打了一个寒噤。只见整个拱形舱壁结满厚厚的冰,管道坪在冰里,隐隐凸出,蜿蜒曲折,如冰雕一般。顶壁上挂着粗大的冰笋,地板上的木箱、金属罐也覆盖着一层薄霜。冷藏架上放着其他东西,有匣子,有塑料袋。那透明的塑料袋里面装着一种油状的黄色东西。我挤到舱室的后部,这里停着一个铝制的架子,架子上,一物长卧,上面罩一张帆布。
我揭起帆布一角,往里一看,原来是吉布伦干硬的尸体。只见他黑发盖顶,油亮亮的;咽喉挺起,突出如骨;两眼空空瞪着,黯然无光,玻璃珠子一般;一滴清泪挂在眼角,早已结成小冰珠。突然,一阵寒气袭来,我小觉牙齿格格作响,壮着胆子,伸手摸_了摸死者的面颊。胡须依旧扎人,但已冰冷坚硬,如石化了的木头。还有那嘴唇,紧抿而弯曲,依旧昭示着死者那傲视一切、坚忍不拔的品质与精神。
就在放下帆布单的当儿,我瞥了一眼吉布伦的脚,一物赫然映入眼帘,我倒吸一口冷气,吓得魂飞魄散。只见帆布单下,吉布伦脚边,有五个小小的、圆圆的东西,从大到小,一字排着,如五粒黑色的珍珠。
那是五个赤裸裸的脚趾头!裹尸布下,紧紧贴着吉布伦尸体的,竟是那个黑女人!我把裹尸布慢慢揭开……她一丝不挂地侧卧着,一头鬈发的脑袋枕在粗大的臂弯里;肥厚的背上,皮肤闪着亮光,肉圆滚滚的,已显不出背脊。那巨大的躯体,已然死去,无任何生命之象。我再次察看那双大脚掌,煞是奇特:圆鼓鼓,光溜溜,细腻如肩背肌肤,无通常的扁平,无行走的茧结,更无重压下的变形!
我鼓起十二分的勇气,伸出手去,碰了碰那脚掌。天啊!那已然死去的躯体。那坚冰里的死尸,竟是活的!还会动!是的,那脚缩了一下!如睡狗的爪子被谁碰了一下!
“她会冻上的。”极度惊恐中,我急切地安慰自己。可是,那肌肤,依然温宛可触!我甚至感到了她的脉搏,还在有节律地跳动!我慢慢退出来.没命地逃走了。
冲出冷藏舱,被外面热气一熏,我几乎昏厥,赶紧摸索着爬上旋转楼梯,回到停机库。
坐在卷起的降落伞上,我双手抱头,六神无主,默默发呆。脑子里万端思绪,无从理起。我这是怎么啦?如果注定要中邪发疯,那倒不如让我早些失去知觉,越早越好。然而,正是这样一种突然毁灭的威胁,反倒唤起了一种不可名状的、不切实际的希望。
除非再次见到斯诺和萨托雷斯,告诉他们这一切.否则,无人能真正理解我在此处的亲身经历,尤人能相信我的所见所闻,也无人能体会我的手触摸到的恐怖。这一切。只可能有一种解释,一种结论:中了邪。是的,情况就是这样,我一到这里,就跟着中了邪。海洋散发的神秘气息毒害了我的大脑,幻觉之后还是幻觉。我不愿再费神去破解那一个个虚幻的谜冈,我还是求助医疗救治吧,发出无线电紧急呼救信号,向普罗米修斯号或其他邻近的飞船求救吧。
一想到自己中了邪,我反倒平静下来。这真是一个奇怪的变化。
然而……我的确听过斯诺说话呀,清清楚楚的——如果那是真的,就说明真有斯诺其人,我也真与他交谈过。不过,也许,甚至在那之前幻觉就已经产生了,也许甲在普罗米修斯号七我就中了邪,也许我的大脑神经早出了毛病,现在撞见的这一切,原本只是我受损的大脑的幻觉而已。如果假定我病了,那么就有理由相信,我会好起来——这就给了我解脱的希望,而这希望,应有别于我对现状的判断,应对立于目前我处身其中的这场可怕的噩梦。 总之,情况不外两种:要么我真中了邪,成了一个无可救药的妄想狂;要么我所经历之事都是真实的,尽管它们荒诞无稽。我很希望能构想出一个合理的逻辑实验,验证这两种情况孰真孰假。
我脑海里翻腾着一个又一个稀奇古怪的想法,目光盯着那条单轨滑道,以及它所通向的起降平台。那平台钢铁结构,离地一码高,漆成绿色。由于搬运火箭的台车的碰撞,平台上的油漆已大片脱落,斑斑驳驳的。用手摸摸那钢铁,手指有暖意;用关节敲敲,关节有痛感。若是幻觉,能有这样的真实感么?能,我肯定地告诉自己。我在想什么,我清楚地知道。毕竟,我是学心理学的,我知道存在各种各样的心理现象。
那么,有可能设计出这样一个可行的实验吗?我告诉自己,答案足否定的。原因很简单,既然我的大脑已经出了毛病(假定我真疯了),它就会应我所求,产生相应幻觉。即使是健康人,做梦的时候也会梦到与陌生人交谈,向对方提问,并听到对方的回答。有意思的是,尽管那对话完全出于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