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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失笑道:“戴先生,胤禛还是所虑不详。否则,当时就问了,也不会此刻再费心猜测。这案子,看来池水挺深。既涉及督抚,就算我身为皇阿哥,也不能不请旨而行。然目下情况不明,莽撞去寻皇阿玛,必然吃老大排头。戴先生,你职在监察,有风闻奏事之权,你去说,如何?”
言罢,想了想,又道:“此举不妥。此事涉及权贵,又没有佐证,即便风闻而奏,也无从着手,看来此事还得拖诺敏下水。他坐着吏部衙门,正管这群官儿。只是大臣不得与阿哥结交,我去寻他与他无益,还是劳烦先生走一遭。也别说太多,只是打听一下:看看丰县,徐州知州都是些什么来头。江苏巡抚宋荤此人,我倒是知道一二,他素来与织造府的曹寅交好,皇阿玛对他也是青眼有加,不过,他还算是个谨慎人,从来不恃宠而骄,再说李崟曾救皇上于危难,就算借他几个胆子,怕是也不敢动李家。这胆大妄为之人,究近会是谁呢?”
戴铎点了点头,道:“就照四爷的意思。待查探完毕,我就去信江苏监察道御史。此人四爷必不陌生,十不全,四爷可还记得?”
“施世纶?我记得他不是扬州知府吗?”胤禛奇道。
“正是。就在前几日,戴某看到吏部传文,迁施世伦江苏监察道御史。此人虽以恩荫而进,却着实是个人才。大考年年报卓越,地方上也是官声极佳,最是不讲情面,公正无私,百姓都称‘施青天’!此事交待了他去,必能查个水落石出。”
“好!”胤禛不免拍案叫绝。“施世伦果然是个人物,不愧将门无犬子也。就照你所言便是。”
既然商议妥当,戴铎便去寻了诺敏,调看了吏部这几年的记档,倒是发觉了些异样。原徐州知州小半年前又调了同省的同知,丰县知县,乃至徐州知州,都是刚刚赴任不足数月的,而且两人都是捐班出身,履历竟是简单的出奇,只有一页不到。若是只是个候任的职衔,倒也容易理解,世面上只要有银子,别说七品的知县,五品的知州,就是道员,也是寻常,可是两个职份都是放的实缺,徐州又是富庶之地,这就有些超乎寻常了。细问下来,缺虽是吏部放的,可问过数人,从侍郎到司官,竟没人知道放这两个缺的缘由。
戴铎照实禀明了胤禛,便斟酌着写信给施世伦,写毕,拿去给胤禛过目,可胤禛看了不过数行,就搁在了一边,道:“前两日你去吏部,我则叫了李明顺来,细细查问了李家的事。果然,事情颇多蹊跷。出事以后,李家曾抬棺至县衙,却被打了出来,县令硬说李家无理闹事,便索拿了李家的大公子,至今还押在衙门里。去知州府衙鸣冤,知州根本不接状子。实在无奈,去找了原来与李家交好的那位知州,现在在南京同知任上,辗转打听了,说是就算告到臬司衙门也没用,这事通着天呢。李家想来想去,无奈才来了京里寻我。我寻思,此事不宜你出面,索性便拿着我的手札,让李卫,李明顺去一次扬州,直接找施世纶。地面是他的,就让他管!”
戴铎琢磨了片刻,道:“施世纶此人我虽没有打过交道,但听人说,他是个油盐不进的主。越是请托说项的,越是判的重。李卫他们带了四爷的札子,怕是要吃闭门羹。不过四爷的意思,我也明白。四爷是明人不做暗事,其实就算是我出面,明眼人也知道背后是四爷。”
胤禛展颜笑道:“这回先生只说对了一半。我唱这么一出,还有试试施世纶的意思。若是他不论青红皂白,让李卫碰钉子,那说明他根本不是什么青天,不过图个清廉的虚名罢了。不论贵贱,理字当先,才是正茬儿。”稍稍顿了一下,胤禛接着道:“李卫这小家伙不错,是块好料。前两天老是缠着宝柱教他功夫,舞起来有那么点意思。和他聊天,他也不像那天初来时跟闷嘴儿葫芦一般模样了,小小年纪,还很有些见识。我问他,夺回了李家财产,他准备做什么。你猜猜他怎么说?他说银子无非身外物,他不稀罕,全给了兄长便是,还说长大要做大清官,为百姓做主,再不让他爹这种冤屈事发生。虽说是童稚之语,还是颇见志向,怪不得李家让他过来京城呢。”
戴铎由衷道:“四爷说的是,尤其关于‘理字当先’一论,甚是发人深省,戴铎受教了。”两人又谈了一发,这才告罢。
第二日清晨,胤禛便把李卫李明顺二人叫至书房之中,拿出一张信札,嘱咐道:“你二人只管拿了这信去扬州寻江南道御史施世纶,说是四爷让来的。他自会帮你们伸冤。若是不成,再回京来寻我。我派两个人与你们同去,也好路上有个照应。”
李明顺本以为这案子胤禛接了,不想却被打发去扬州,嗫嚅着想说什么,李卫却仰着脖子开口道:“怕个啥?不就去找个人。御史还能大过皇上去?咱现在都能见着皇上的儿子,御史算个鸟?”
看着一个才七岁的孩子老气横秋的模样,胤禛失笑道:“好大的口气。这个施大人可不容易见。闹不好,你们正门还没进去,就被打了出去。”
李卫毫不在乎,道:“做甚么非要进正门?他长啥模样?我走后门一样逮着他!”
胤禛再也忍俊不禁,笑道:“好一个走后门。施大人人送外号‘十不全’。那两个随从会仔细告诉你他的长相。若是能把此事办妥,你不是想长大当官吗?我保你以后做官便是。”
第一百二十一章 波澜横生 (四)
更新时间2008…5…1 8:59:24 字数:2389
李卫一行出京城,经直隶,在山东入水路,饶是紧赶慢赶,也走了近一月才算来到扬州。此时接近年关,江南之地,虽是繁华的紧,寒风之中,也有了些萧瑟的意味。顾不得欣赏瘦西湖的雪景,只稍稍在客栈之中擦了把脸,李明顺就领着李卫,带上胤禛的名札一路直奔御史衙门,胤禛派来护卫的两人也便尾随着跟了过去。
让李卫先在一旁的茶馆之中歇着,李明顺掸了掸身上的微尘,向衙门口走去,抬步刚上两阶台阶,就被守门的差官拦住了。见李明顺衣冠齐整,难别贵贱,那差官还算客气,问道:“先生有何事?”
李明顺从怀中掏出名札,双手递上,道:“草民李明顺,家公子拜见都老爷。草民还带来了四阿哥的手札。”
差官却并不接札子,继续问道:“寻御史大人何事?”
李明顺有些怔住了,道:“我家有冤情,求都老爷为我家主人申冤!”
差官面上神情略有些僵硬,道:“既是案子,为什么不递状子击鼓进衙门?倒弄这套玄虚?御史大人有命,本衙门乃朝廷律法之公器,非效命权贵私人之所。四阿哥,也不成!”
李明顺没想到会碰这一鼻子灰,不知所措地道:“差大哥,不是草民不想递状子,实在是内中诸多隐情。”
差官有些不耐烦,挥挥手道:“你还是回去吧,大人不会见你的。若是我等放了你进去,只怕弟兄们的屁股都要开花了。”
李明顺无奈,只好怏怏地退了回来。李卫进了江苏,人更是活泛了许多,此刻见李明顺紧锁了眉头,便仔细问明了状况,随后歪着脑袋想了一发,道:“我去试试。”
李明顺知道李卫鬼点子最多,也不阻拦,道:“若是不成,只怕得劳烦四爷的人了。”
李卫龇着牙笑道:“这点小事,不用。看山人自有妙计!”说罢,问李明顺拿了几两银子,转身就进了旁边的成衣铺。再出来时,上好羊羔皮的巴图鲁背心换成了一件普通蓝布袄,帽子也换了一顶素布面帽。李卫笑嘻嘻地问李明顺拿过了札子,大大咧咧地揣在怀里,然后叫过胤禛派来的护卫之一,阿布凯,小声道:“大个子,借你用一用。你等会就只管绷着一张黑脸,旁得什么都别说,成吗?”
阿布凯早得了胤禛的指令,一路以李家二人为尊,此刻自然满口答应,心里也想看看这个不足十岁的小家伙到底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
李卫拿过一个包袱,递给阿布凯,一摇一晃的往衙门走去,阿布凯自然贴身紧紧地跟从。到了衙门口,二人自然也被差官拦住,李卫小嘴一咧,居然嚎啕大哭起来:“放我进去,我要寻我的表姑父!表姑父,你快出来看看吧,你这可怜的表侄儿可是遭了大难了!”
这一哭,可把守门的差官吓了一跳,连忙问道:“怎么着,你是谁家的孩童,怎么在这里哭起来了?这可不是你玩耍的地方,当心大老爷生气,问你一个藐视公堂!”
不想李卫哭得更凶,指了指阿布凯,声音更是震天响,道:“我能是谁家的孩子?里面的施大老爷就是我表姑父!我家遭了难,娘和爹都过世了,讨债的现在还跟在身后呢!我反正也没地方去了,我表姑父要是不管我,我,哇!”李卫一边说,一边想起了受冤过世的父亲,干嚎也就于是真的变成了泪水滂沱。
差官顿时不知该怎么才好,一表三千里,指不定御史真有这一门亲。而且虽然施世纶之父是靖海侯施琅,也算家门显赫,但他们一家清廉是出了名的,冒认他家的亲戚也落不着什么好去。再说,这小孩这么哭闹,已经开始引得路过的行人纷纷驻足,若是传扬出去,说御史大人不管穷亲戚,只怕施大人青天名声不保。差官琢磨至此,也很是挠头,便道:“也罢,小少爷,你先别哭了。我就去给大人传报一声。”
李卫非但没有住嘴,反而哭得越发猛烈,道:“你就是不让我进去,我要见我表姑父。表姑!你快来看看吧,有人欺负你侄儿!”
这一下,连施世纶的夫人也被牵扯在内。差官也是无奈,想想一个孩童,就算错放入内也不为大错,总比任由他在此地哭叫强,便牵了他手道:“行了行了,我的小爷,怕了你还不成?我带你见施大人去。”
这一下,李卫才算收住了声。直把跟在后面的阿布凯看得一愣一愣,想要跟着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