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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便吟出了个中一句‘往矣!吾将曳尾于涂中。’
“唔,毋宁其死为留骨而贵,而将曳尾于涂中?”突然背后传来一问,让胤祥有些猝不及防,听语意,其中似还有几分不豫之意。“皇,皇阿玛。”看清了身后来人,胤祥双膝一曲,打下了袖子,深深请下安去。康熙看着面颊都瘦削地几乎陷下去的胤祥,心头一瞬间稍有一软,旋即却又被莫名的怒气充盈,在石墩上坐了,语气冰冷,又带了些嘲弄道:“当日你欺瞒了朕躬,不就是存了留骨而贵的念想?研习老庄之道,心必要静如止水,可依着朕看,你的心太热了,怕是习无所成。”闻此圣训,胤祥伏在地上,只觉得一颗心立时沉到了谷底,他勉力抑制自己的身子不要发抖,免得再君前失仪,双手死死抠在走道的石缝中,青筋都爆了出来,仿佛抠得越用力,心内的寒气便可以减少一分。因为便在那一刻,他仿佛置身冰窟之内,全身上下感觉不到一丝儿的热乎气。
半响,胤祥方才开了口,语气平淡,平淡地仿似全无一丝生气:“儿臣领受皇阿玛教训。”额头重重叩在地上,只一下,额上已见了青红。如此之下,康熙更觉胤祥是梗着气性同自己硬抗,自是无名火更甚,忿然一指胤祥,又收回手来,立身而起,冰冷的话里满是揶揄道:“莫非你道朕是瞎了聋了。你哪回领的不是朕的教训,哪回又是记牢了在心里的?你究竟有没有领受教训,天知,地知,你知,朕也知!朕不欲在人前拆你的颜面,你也当给自己存些体面。”康熙一边说着,一边话里更是透着刻薄,“不要指着四阿哥为你说项,就愈发的存了妄念,这点子上头,同太子学的也无二致。朕是可欺之主,可瞒之父?!”
“皇阿玛,儿子没有!”胤祥几乎是吼了出口,他长身而跪,直直盯着康熙,一瞬也不瞬。这辰光,他再也无法抑制住自己,悲愤之余,只是任凭面上泪水顺着面颊淌下,“儿子兴许在皇阿玛眼里是个不孝之子,不忠之臣,可儿子这颗心,唯天可鉴!”胤祥吼出的这几句,便如同围猎之时受伤猎物发出的悲鸣,不仅让康熙心内为之一震,便是德庆和顾问行也是骇了一跳。一时间,连蝉鸣也停了,四下里一片寂静。
顾问行不安地看了看康熙的面色,满脸都是局促,小声提醒着:“十三阿哥!”可胤祥仿似没有听见一般,只是看着康熙,眼神中透出的东西让康熙的心陡然一阵刺痛。他看着面前直挺挺跪着的儿子,又移到胤祥的膝盖上,轻轻叹了口气,侧身对德庆道:“去把十三阿哥扶起来,他腿上不爽利,送他回去歇着罢。”身回了过来,嘴上吩咐,眼神却有些避着踉跄着正起身的胤祥,道:“朕知道你随了胤禛念佛,明儿若是便宜,替朕为温恪念一回大悲心陀罗尼经。”言罢,康熙原本挺直的腰似乎有些佝偻,顾问行连忙扶住了他,定了定神,康熙淡淡道:“朕有些乏了,回去罢。”胤祥满心里揪着生疼,猛一抬头,那恋恋难舍又尽是悲戚的眸子中,单映着康熙略躬的背影,已经西斜的日头之下,便只余这对天家父子的落寞心哀了。
第二百七十二章 尘埃落定 (十五)
更新时间2011…3…12 22:01:37 字数:2083
康熙四十八年九月。因着皇太后寿辰在即,钦命一旬后返京。
既要回銮,事无巨细,全赖礼部、内务府操持。众人便忙得如车轱辘轮转一般。这一日,胤禛安顿罢了内务府的差使,刚回院,秦顺便急急迎了上来,打了千儿,禀道:“主子爷,年羹尧在堂上已经侯主子多时了。年…年大人都换了红顶子了?”眼中满是欣羡之色。“亮工到了?”胤禛露出笑意,随手着把大帽子递给了秦顺,一面往堂上走着,一面道:“心痒了罢,那是亮工的福分。”
年羹尧闻声早已迎了出来,隔着几丈,便扎扎实实请了个安礼:“奴才请王爷安。”胤禛几步上前,扶了,上下打量了番,和煦笑道:“果然,这起花珊瑚顶子,锦鸡补服就是看着比之前金青石雪雁的精神得多。前些日见了擢升的旨意,很为你高兴。今儿陛见必是顺当?”年羹尧连忙摆手道:“王爷玩笑了。奴才这点儿微末本事,得王爷皇上器重,如今更是超擢。陛见之时,皇上既有勉励,少不得也有些教训,奴才心里越想便越发没了章法,惶恐的紧。奴才今儿来,一则谢主子恩典,二则便是赴任之前,请主子训示一二。省得奴才日后办差行差踏错,辜负了皇上厚恩,也折了主子的面儿。”
“唔,”胤禛拍了拍他肩上,示意两人返堂上坐了,方道:“你年少得志,以而立之龄而就封疆,着实算是异数。早先我怕你顺风顺水之余,太过心高气傲,反倒不美。如今多少人都看着,少不得有些人也存了看笑话的念头。你既现今知道惶恐,便是心内还清明警醒,我对你的担心便能少上几分。”“是,奴才心里明白的很。奴才得此抚位,全凭皇上与主子栽培。”年羹尧侧身坐了,恭谨的紧,甚至看着有些局促。“呵呵”胤禛见状笑道:“少和爷说这些缺盐少油的对付话儿。你简在帝心不是一两日了。你素习兵事,于政务亦有心得。居官川地,如何行抚绥苗民之策,再便是前些日子,罗布藏丹津裹乱,想必你在内阁行走,亦是心知肚明。御前伺候时皇上亦少不得考较过罢?”
年羹尧稍稍放松了些,他本性里就是张扬的人,由从四品学士进从二品川抚,年羹尧心里只有四个字,春风得意。他自比有管鲍之才,如今晋升不过水到渠成之事,可那日路遇胤禟,听了他几句不咸不淡姻亲门人的“闲言碎语”,心内便如同扎了根刺一般。想着赴热河领命谢恩,于胤禛处则是能避就避。不为别的,就让人看看,他年羹尧岂是那种仰着四王爷得圣眷的裙带官?可自打昨儿收到父亲年遐龄的信,如同在火热的心上兜头浇了一桶凉水。年遐龄对自家年二的脾性心知肚明,信中之意便是殷殷叮嘱年羹尧,切切不可做无根之萍,万不能与胤禛生分了。旁的不说,全族都在胤禛的镶白旗治下,又有年瑾柔为胤禛侧福晋,岂是撇便能撇的清的?皇上此番命就川,固然是因着政事,难保不是在皇阿哥中伏下一笔云云。若是年羹尧自外于胤禛,胤禛这儿不必言,只怕康熙那儿先就有雷霆之怒。
年羹尧自王府婚典之后,没未拜望胤禛,既知失礼,内里便存了忐忑。眼下观胤禛面上,却未见不霁之色,心下稍放,便也随着胤禛话意说笑了番。论及年羹尧的差使,胤禛顺带提及目下各地督抚,道:“皇上还是极看重满洲旧人,汉军亦是皇上分外倚重的。新晋两江总督便是一例,噶礼确是位能臣…。”提到噶礼,年羹尧不由露出些讥诮的笑意,见胤禛露出些探究之色,忙解释道:“主子明鉴。噶礼这人,许是个干吏,确也是个钻营之徒,旁的不提,晋抚任上,噶礼疏言,‘原任工部尚书杨义、身故无嗣、亦无同宗应继之人承分家产,请将杨义遗产照例入官内。’想杨怡昔年奉差之时,并无犯过,今因其无嗣即将家产入官,如此建议,不过借他人之花,献于皇上这尊佛!倘若皇上真纳此言,又岂是待大臣之道?没得寒了臣子们的心,反陷皇上于不义。噶礼如此行为,真真是个佞献主上之徒!且奴才听江西道监察御史说,噶礼在晋抚任上,仗着圣眷隆重,只一味跋扈,凡丁点的事,如与他建议略略有异,他便绝计容不得。”“唔?”胤禛做出些诧异之色,他对噶礼之事,并不意外,且不说上世的记忆,便这一世,零星听得的关于噶礼的传闻,也让他对这位康熙眼中的满洲干员没有丝毫好感。看胤禛虽有探究,却并未有恚怒颜色,年羹尧自忖,胤禛必是信了自己之言,故而将话说得更透了几分,道:“江苏这两年官场积弊甚重,民风不古,盗案频发,吏部已上了折子,奏请张孝先由福建任调江苏巡抚。孝先这人,主子您是知道的,耿介廉明的紧。若与噶礼一道,只怕两江便是个针尖麦芒的格局。”胤禛只笑着听,间而颔首,却并不置可否,末了,淡淡嘱咐年羹尧道:“亮工,再有两月你就要赴任蜀中,记得常常来封家书,聊解你妹子思兄之情。蜀中自古出才子,若有些轶闻趣事,也好叫你主子笑笑。”年羹尧连忙应了,倏的想起些事,便从怀内抽出一本集子,递给胤禛,道:“前些日子,翰林编修,哦,就是新科榜眼戴名世印了一本集子,奴才读了,觉得不错。记得主子最喜读书的,便想着晋给主子。”“既是亮工褒赞,此人文字必是极好的。”胤禛随手接过,刚看到封皮上集子的名字,却不由的一愣,脱口而出道:“南山集?戴名世?”年羹尧略有意外,道:“正是,主子识得他么?”胤禛缓缓摇了摇头,道:“琼林宴上打过个照面,不算识得。”心底却暗暗叹了口气,将文集置于案上,再不看一眼。因着这薄薄一本册子,只怕一场血雨腥风即将来临了。
第二百七十三章 尘埃落定 (十六)
更新时间2011…3…19 23:33:35 字数:2230
胤禛刚向康熙回了差事,甫出了乾清门,才出了没两步,就打身后听见一声极亲热的唤,“四弟,哪儿去?”胤禛回头一看,红绒结顶下一身香色江绸长袍的,不是太子又是哪个。自太子复立后,年头上出巡畿甸,到这次木兰秋狝,康熙都是头一个点了胤礽随扈,这便是与原先的不同处。太子不比旁的皇阿哥,别个点了名的随扈或期一份荣宠,可放了他身上却是未必,早些年逢着御驾亲征、南巡,委以太子监国,透着实是圣眷二字,反观如今,只怕说“防范”二字才是真。此刻回了京,虽不是须臾不离的侍驾,一日之内却总也要见个两回的。
“臣弟见过太子爷。”胤禛忙执下礼去,却被太子一把扶住,又拍了拍他,竟是半推着胤禛边走边道,“诶,跟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