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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占武表面上接受了这一切,其实他是在等待机会。
他仔细的在战俘中甄别、物色着人选,只要有机会,他将把自己的打算和想法和这些人摊开来。
高占武、山东济南人,黄埔六期生,几乎参加了抗战以来所有的会战,以战功累迁至上校团长。
中条山会战是他戎马生涯中最感到丢脸的一次会战。
此役,十七万国军被三万日军打得丢盔弃甲,溃不成军,死、伤、被俘达七万之众,还累及多名高级将领战场自杀殉国。
更让他感到不可思议的是,此前镇守中条山的陕军,以三万人枪打得十几万日军伤亡惨重,在近三年的时间里逡巡不敢近前,更不要说对中条山发起进攻了。
当时日本军界及国内各大报纸,都将日军倾十几万兵力苦战三年而无法越雷池一步的中条山称为“盲肠”。
受伤被俘后,高占武一直怀着杀身成仁的念头,但战俘列车经过郑州车站时的一幕让他彻底放弃了这一想法。
那天列车刚刚驶进车站,车还未停稳,突然,站台上日本人嚷嚷声大作,所有的战俘都扒在车窗上朝外看。
十几个战俘腋下夹着几个日本兵冲上站台,他们手里拿着缴获的三八大盖,边冲边用手里的枪向前来阻挡的日本兵射击。
从他们的灰布军装上和特有的胸标上看,这些战俘属陕军序列,从他们艰难的步履中也能看得出他们人人身上都有伤。
(注:当时陕军官兵胸前均佩白色胸标,上书诸列强强加中华之不平等条约)
这些手里夺到了枪的战俘立刻恢复了军人的身份和尊严。
震惊至极的日本人从四面八方围了过去,震惊使他们忘记了开枪。
陕军士兵们边打边冲,直到最后子弹打光,退到了站台上的一堵墙前,手里握着几颗缴获的日式手雷、挟持着日军俘虏和站台上大批的日军对峙着。
站台上死一般的寂静。
一个日军翻译喊话让他们投降。
这些陕西冷娃脸上浮现出轻蔑的笑容,不约而同向对面的日军伸出中指。
这种手势,地球人都知道是啥意思。
突然,一个还拖着鼻涕的娃娃兵从后面挤出,他伸出两个中指朝日军比划着,嘴里还骂着:“投降你妈个屄,毬!头剁了碗大个疤,十八年后爷爷还是一条好汉。”
说完,用袖子擦了一把鼻涕,解开裤子,哗哗撒起尿来,一脸轻蔑、旁若无人的笑意。
日军气疯了,也顾不上什么人质了,纷纷端枪瞄准、准备射击。
陕军士兵中一条大汉,高高的摇着手里的手雷,朝战俘列车喊道:“弟兄们,俺们先走咧。”
说完,将手雷在自己头上一磕,其余人也纷纷效仿。
巨响声中,十几个陕军士兵与手中的俘虏同归于尽。
爆炸声中还夹杂着一声高亢悲壮的秦腔。
“两狼山――战胡儿啊――天摇地动――好男儿――为国家――何惧――死――生啊――”
这气吞山河的一幕,让铁血男儿高占武看得如痴如醉。
这才是军人的最高境界、这才是中国军人的本色!
所以,在猴爪崖见到杜兰卿、杜子美时,他一下就留心上了这两个原陕军军官。
等到疲倦已极的战俘们昏昏入睡后,兰卿蹑手蹑脚来到工棚打首的单间,高占武的住处。
黑暗中高占武盘腿打坐在炕上,两眼炯炯放着光。
见此情景,兰卿吓了一跳。
“高团座,你还没睡啊?”
“是啊,你和子美都没睡,我能睡了吗?”
“看样子,团座是啥都知道了啊。”
“你俩悄没声息,突然就不见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能不想着这事吗?”
说完,扔过来一根哈德门香烟。
接着道:“既然出去了,咋又回来了?”
于是,杜兰卿将自己二人如何脱险,又如何遇见王金龙等人的经过简单介绍了一遍,接着又向高占武详细叙述了继宗等人里应外合的计划。
然后点着烟,猛吸了几口,静静地看着高占武。
高占武脑子里高速思考着这个计划。
常年的军旅生涯使他养成了杀伐决断、果敢勇毅、从不迟疑的性格。
但这次不一样,近三百多手无寸铁的病弱战俘,看守他们的是一个中队的荷枪实弹的日本兵,立量对比非常悬殊,一个不慎,就会全军覆没,这样做,确实要冒很大的风险。
外边接应的力量的确有些单薄,但只有这样才能将弟兄们,至少是大部分弟兄带出去,只要谋划精准,可以将伤亡降低到最小。
如果放弃这次机会,只能眼看着弟兄们在累、饿、病中不断死去。
想到了死,他脑子里再次浮现出郑州车站那悲壮的一幕。
即使死,也要让弟兄们像个真正的军人一样去死。
望着窗外皎洁的月亮,他喃喃说道:“对,像个军人那样去死。”
“高团座,你说什么?”兰卿不解的问道。
高占武自失地一笑。
“我说就这么干。”
按照事先约定的时间和暗号,继宗几人每天按时从通风竖井送下一百颗手榴弹、五十斤腊牛肉和二百多个馒头,兰卿和子美则带人悄悄把这些东西运到掌子面。
因日本监工从不来险情频出掌子面,所以战俘们尽可以轮流在掌子面消停地吃着牛肉和馒头,而且不会留下任何痕迹;手榴弹则由在掌子面干活的战俘们分头藏在身上,天黑收工时带回工棚,藏在炕洞里。
继宗他们想得很周到,食物主要是给战俘们补充体力的,手榴弹体积较小容易藏匿带回工棚。
而枪,只有到动手的那一天才能送下来,否则很容易暴露。
动手的日期选在五月初五晚上收工时。
再过八天就是五月初五端午节。
金龙很了解日本人的风俗,日本人也过端午节,而且在这天也吃粽子。
在日本这个节日还有一个名称叫男孩节,这一天在日本有男孩的家庭还要在户外挂鲤鱼旗,屋内摆武士偶,以示对男孩的尊重。
这些远离故土的日本人只要有可能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节日进行狂欢的,他们太需要放松自己了。
一切都在不漏声色地进行着。
五月初四,日本人脸上已经开始浮现出节日的笑容。
山田通知高占武,明天多留些人在地面干活,主要负责打扫卫生和其他杂活。
五月初五一大早,兰卿早早领着二百人下了井,每人身上揣着两颗手榴弹。
在洞口时,还对值班的警卫和监工们舔着脸、点头哈腰一番。
由于是节日,这些小日本的心情看起来显然不错,他们也露出难得的笑容,一摆手“开路的干活。”
这七天来,继宗他们总共送下来七百颗手榴弹,除了带下井的四百外,工棚里还留了三百颗。
子美则带着其余的战俘在地面卖力的打扫着日军饭厅、厕所以及地面的各个角落。
中午时分,二十八支步枪、四千发子弹被送下了矿井,另外还有食物。
四点多钟的时候,地面上的日军士兵和监工们,开始忙着洗澡换衣服,准备参加晚上的盛宴。
子美他们干完活早早的回到工棚,按高占武的吩咐将手榴弹五个一捆扎成二十捆,其余的手榴弹则每人身上别了几颗。
一切都准备就绪。
高占武开始盘腿打坐,双眼微闭,静静地等待着行动的开始。
然而,就在快六点时,山田派勤务兵来请高占武,意思无非是很敬重高上校,所以请高上校到家里小酌,共度端午佳节。
高占武面无表情地对山田的勤务兵摆了摆手说:“你先去,告诉山田大佐,我稍事整理马上就到。”
“哈依”
山田的勤务兵转身离去。
子美急切地冲过来。
“高团座,兰卿他们在等一会儿就动手了,你到山田那儿去,到时你咋脱身?”
“是啊!团座、说啥也不能让你去。”其他人纷纷围过来劝阻高占武。
“我不去的话,不定一会儿会生出什么情况,不能因我而坏了整个行动。”
“不行,要走一块走,要死一块死,反正你不能去。”子美犯了牛脾气,死死抓住高占武的双臂。
“杜子美上尉,我以上校团长的名义命令你立刻放开我。”
高占武威严地命令道。
杜子美这个心硬如铁的厮杀汉流着泪,慢慢松开了手。
“弟兄们,帮我擦一下马靴。”高占武平静地说道。
然后从容打开皮箱,换上雪白的军衬衣,穿上国军黄呢子校官礼服、马裤,佩上两杠三星的领章和胸前表示上校阶级的略表,把军帽上的青天白日军徽用袖子擦了擦,郑重地将军帽戴在头上,蹬上业已擦得雪亮的马靴。
一丝不苟、从容不迫,仿佛他要去参加的是经历过无数次的授勋仪式。
“记住,无论发生什么情况,行动一定要按计划进行。”
说完转身、头也不回地大踏步走出门外。
“两狼山――战胡儿啊――天摇地动――好男儿――为国家――何惧――死――生啊――”
身后的杜子美等人含泪向高占武的背影行军礼,子美吼起了陕军官兵逢战必唱的《金沙滩》。
天刚一擦黑,继宗等人已悄悄潜伏在围墙的大门外,只等着杜兰卿他们的第一声手榴弹爆炸声,那就是行动的信号。
只要信号一发,继宗他们首先要击毙围墙四周岗楼上的日军哨兵,并击灭探照灯,战俘们冲出后负责掩护殿后,同来的田三则带领战俘们向水帘洞转移。
按照事先的安排,行动开始后,子美等人分三组,一组用集束手榴弹破坏大门,一组用集束手榴弹攻击日军饭厅,最后一组则负责掩护前两组。
兰卿他们的任务是,出井制服井口日军警卫后即发信号,步枪组用枪射击一切日军目标,冲出去后和接应的继宗几人汇合并留下殿后。
子美他们已经急得两眼充血了,因为直到天黑亮灯,高占武还未返回,他们恨不得时间就此停滞。
轰————井口传来一声巨大的手榴弹爆炸声,兰卿他们已经动上手了,紧接着探照灯也被击灭。
子美心里明白,高团长是绝对回不来了。
“行动”
黑暗中杜子美一声暴燥的狂嗥,腋下夹着集束手榴弹第一个冲出工棚,向灯火辉煌的日军饭厅扑去。
多数日军几乎都集中在饭厅,日军大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