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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墨却全然不察,用手上银箸替云罗仔细布了菜,又体贴道:“连累你这一路要跟着我风餐露宿,若是这饭菜不合口,你只管提出来。”
云罗脸上浮起一丝红晕,随即接过碗盏娇羞道:“劳烦公子布菜,折煞云罗了。”
疏桐见两人眉来眼去,郎情妾意,只觉自己坐在一旁有些碍眼。遂搁下碗盏起身道:“这晨风吹得有些头疼,我先回车里去了。你们慢用。”
王墨转首望着疏桐,皱眉道:“怎会突然头疼?”
“想是一夜赶路,没休息好的缘故。”
王墨道:“既是如此,我便让车队多歇息两个时辰再走,让夫人小睡一阵。”
疏桐淡淡道:“本就是为了赶时间才夜行,怎好为我一人拖累大家?”
王墨便道:“夫人这般顾识大体,为夫甚为感激。”
原本就猜到王墨所言虚伪,他果然顺着话就上来了。略作寻思,疏桐便觉此刻乏味可憎,转首便往车轿行去。
待坐进车内,忽又觉得自己此举可笑。放在那云罗眼里,不定会作何想。行至今日,总归是自己一步踏错,身陷泥泞,再难翻爬出去了。若当时不怀了利用王墨的心思,不被常氏识破,不喝下那一碗毒药,又怎会落得这般尴尬的境地?自己和常氏比,到底还是差了一段。
此去西北耽误三四年事小,若王墨终究找不到解药,自己岂不是要一辈子受制于他?一想到这里,疏桐便烦躁不已。
他深夜带自己到廷尉府大牢求医,让自己知晓存活至今是受他恩惠,原本还有过一丝感动。如今再看来,自己活着,也不过是他的棋局需要这么一颗棋子而已。
往日怀着利用他的心思。在他面前还有心思做戏奉承,如今处处被他利用,再要强颜欢笑拿腔拿调,却是由衷的厌恶不已。
疏桐理不清心底的杂乱心绪,索性拥被倒回榻上。却是反复辗转,也寻不到一个舒服的卧姿。
车门扣链“啪嗒”轻响一声,随即便有人踏上车来。
鼻底似又嗅到那股暧昧不清的脂粉味道,疏桐不由皱眉合眼,佯装已经睡熟。
王墨立在榻前看了半晌,随即在榻畔侧身坐下。伸手捉过疏桐露在被子外面的手。扣上了她腕部的寸口脉。
想起他便是用这手搀扶着那娇滴滴的美人。用这手为她殷勤布菜,疏桐竟克制不住内心的憎恶,猛一下将手收了回去。
“桐儿醒了?”
收手的动作,让佯睡露了馅儿。疏桐只得撑臂坐起:“刚刚睡得有些迷糊,公子进来也不作声响,吓了奴婢一跳。”
“不过是把把脉,也能吓着你?”
“奴婢素来胆小。”疏桐拘身缩向车厢后壁,与王墨尽力保持距离。
“早知桐儿这般胆小,昨夜安顿了云罗,我就应该过来陪着你。”
疏桐哂道:“那云罗姑娘走起路来都需公子搀扶,这般娇柔羸弱,自是更需要公子照拂。”
王墨笑道:“桐儿这是在吃醋么?”
疏桐先是一怔。随即便恼怒道:“‘妒忌’乃是妇人‘七出’之罪,公子这般说话,奴婢承受不起。”
“不是便好,我也省了辩解安慰之词了。”王墨收了笑容,侧身从榻旁的木箱抽屉里取出一枚扣成蔷薇花型的香饼。躬身丢进了木几下的香炉里,“这味香有安神催眠功效,桐儿白日好好睡上一觉。”
说罢,王墨便起身往车下走。
“公子!”
王墨闻言止步,重新坐回榻侧道:“桐儿想说什么?”
“公子那日在白果岭曾说:此行所为事务极为隐秘,从外面请来的翻译,如何靠得住?”
王墨愣了愣,旋即想起当日情形,便点头道:“正是。”
疏桐又道:“外面请的翻译都靠不住,这香车美人却靠得住了?”
这是第一次见疏桐用这般语气与自己说话,王墨唇角不由得浮起一丝笑容:“虽知桐儿是担心我若死了你就断了解药,不过总归也在替我作想。”
没想到王墨会是这般言语,疏桐一时竟接不上话了。
王墨含笑看着疏桐,疏桐抵不住他这般注目凝视,便垂下了眼眸。王墨却慢慢倾身靠近前去。
感觉到王墨的吐息越来越近,疏桐脊背紧紧靠住锦缎的车厢后壁,已是退无可退,一时便慌张起来:“公子,你……”
“正是靠不住,所以我得亲自盯着她。”王墨的唇瓣抵在疏桐的耳畔,轻轻吐出这句话。
疏桐蓦地怔住。
“桐儿也不妨可以吃点醋,像今日这般突然头疼发作,倒是妙得很。”
疏桐转首惊讶看着王墨:“公子的意思是云罗她是……?”
王墨只是含笑不语,一张清俊的脸庞竟如桃花盛开一般春光灼灼。
疏桐倏忽明白过来,云罗是赵王司马伦送来监视王墨的眼线。从王墨昨日与孙秀的对话中得知,王墨离京西行,找的借口是替司马伦寻找某种特殊药材。想必是什么地方露了破绽,惹得司马伦起了疑心,才会使出这招美人计来。
“我一时也不知道那云罗的长处是什么,若桐儿能用常氏那般的手段替我除了她,我到省心省事了。”
疏桐听得心下一紧,他居然这般直白的扯出常氏的手段来。自己果然是他的棋子么?不但要装作他的夫人,还要替他清理桃花债?!
“公子那般的手段,何须奴婢出手?”疏桐冷道。
王墨笑道:“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如今怎好做出这等绝情忘恩之事?”
他与她已是有了夫妻之实?!
晨间所见所闻,本就令她一目了然,却终究比不过此刻听他亲口承认来得真切。疏桐只觉心口如堵了块石头,说不出的憋闷。再转眸看着眼前这张桃花脸,便觉得此人面目可憎到了极点。
“公子消受了那香车美人,却要奴婢出面替你了事,做人怎能……怎能这般……”疏桐握拳克制了好一阵,终将“无耻之极”咽下肚去。
王墨看着疏桐面上神色的变化,眸光却愈发神采熠熠。早知妒忌能让她有这般反应,他早先在清梧院里就该试试了。压下心底的得意,王墨道:“由我出手自是简单,只是螳螂捕蝉,黄雀延颈,难见其后。”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黄雀延颈,弹丸其下。王墨这话的意思是这车队里还有其他眼线?他要自己来做螳螂,替他引出那背后的黄雀?乃至黄雀身后的弹弓?
明白过来王墨的心思,疏桐在心惊之下,也不免诧异:西夜国究竟藏着什么秘密,会让成都王和赵王都这般趋之若鹜?
第一二八章 飘蓬逐风
“西夜国,究竟藏了什么秘密?”思忖之后,疏桐选择了直白问出。
“藏着一笔巨大财富。”
“财富?”
疏桐没料到王墨也会这般直白的答出,一时便有些愣怔:王恺的家资虽是比不过石崇,其富贵却也是天下皆知;而赵王司马伦和成都王司马颖都是出身天潢贵胄的金枝玉叶,只要大晋不倒,他们便是世代妻荫子贵,繁华不绝,还有什么巨大财富能这般吸引他们?
“那是一笔桐儿无法想象的财富,足以倾城,足以灭国。谁得而用之,谁便兼得天下。”见疏桐有些愕然,王墨又道,“桐儿可还记得我那日在金市街说过的话?大晋如今外强中干,各地藩王拥兵自重,形成割据之态,却又因民生困厄,一时陷入朝争僵局。谁用这一笔财富用来装备军需,厉兵秣马,谁就拥有了扭转乾坤、改换天地的力量……”
《古城奇闻录》中,疏桐读到过关于西夜国财富的片段记载。这个位于昆山怀抱的秀丽国度,因盛产白玉而闻名于世,《千字文》中那句“金生丽水,玉出昆冈”,描述的便是这里。
只是,美玉之所以值千金,并不是因为玉石本身,而是从开掘玉石到运输出山再到精心雕饰的整个过程所需耗费的无法数量的人工。昆山产玉,连绵千里,可是要将这笔财富搬回中原,无异于痴人说梦。
疏桐心下这般寻思,却并未置疑出声,而是反问王墨:“公子为何这般信任我,将这样的秘密和盘托出?”
王墨勾唇一笑:“因为我对你知根知底。”
知根知底?疏桐不免一怔。王墨这话是什么意思?
看着王墨唇角浅浅噙起的笑意,疏桐兀自觉得背心发凉。却又心有不甘道:“在公子眼里,奴婢的根底是什么?”
“桐儿的根底,唯我而已。”
闻听此言,疏桐哑然失笑。
“飘蓬逐风,却终要落地生根。桐儿将根底扎在为夫身上,才是最简单最可靠的。”
看着王墨肃容正色道出此言。疏桐面上的笑容便不由得僵住了。
飘蓬逐风,与自己如今的处境何其相似?只是,这一丛荒败的飘蓬,并不想扎根落地,而是想以柔弱的根须勒住仇家的脖颈。
若这西夜国果然藏着倾覆天下的财富,王家想将财富赠谁,自己便该反其道而行之,不让得逞。王墨如今要借自己之手除去云罗,便是表明他王家的立场不在赵王身上。越是如此,自己到越应护得云罗的周全……
寻思须弥。疏桐便道:“常氏的手段。也不过是无中生有。药毒鞭笞,恩威并施。她为的是收复人心安稳宅院,公子此举却是要索人性命,奴婢只怕做不出来。”
“是么?我还以为常氏经常做这索人性命之事呢。”王墨顿了顿又道。“若桐儿为难,为夫也不勉强。只是这驿道途长,各奔一方;客旅熙攘,道分镳扬。唯独你,是要与我同路到底的。”
说罢,也不等疏桐再接话,起身便下了马车。
听着车门关合的轻响,疏桐抬手扶额,只觉睡意沉沉。颈项似再支撑不住,索性放弃抵抗,躺卧下来。头一落枕,人便陷入了沉睡之中。
这一觉睡醒,疏桐再掀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