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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宣怀忽然之间怒不可遏,大喝道:“错!同盟会——同盟会早就变质了。就算他孙文再有能耐,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事实是,终有一天,同盟会要被遗老遗少们篡了位,夺了权!”他脸上青筋凸现,花白的胡须剧烈颤动。王啸飞张了张口,立刻被他挥手拦住。“我今天豁出这条老命也要把话讲完!”
“你们共产党人在这里驱洋人、烧鸦片,好啊!好啊!老头子这辈子都没这么畅快过。可是你晓不晓得那些同盟会的督军们都在干什么?国会的议员们都在干什么?”
“你不晓得!但是老夫晓得。这些人的脾气我晓得,这些人的家底我也是知晓得一清二楚。他们是什么人啊!他们都是世家、名流。说的不好听的,就是大明的遗老、满清的遗少。他们哪一个不是跟洋人混得蜜里调油的,有几个不开烟馆、开妓院的,有谁没有在外面养一大串女人的。你们赶洋人,烧大烟,这是在干什么?这是在断他们的财路。你们还要讲什么中央集权,讲什么军政分立,这是在削他们的权、夺他们的兵啊!这可是要了他们的命根子啊!人家能不恨你们吗?人家恨不得生吃你们的肉、喝你们的血啊!”
“的确,你们在上海做了些大事,做了些好事。可是你又知不知道,这江南半壁、这全中国还有多少烟馆还堂而皇之的开着,有多少洋人还在满大街神气活现地溜达,那些地方官为什么不执行政令?孙大总统的命令为什么就是推行不下去?为什么就有这么多人敢阳奉阴违,和政府对抗?”
“因为他们扛着同盟会这杆大旗!有了这杆大旗,他们就可以既当共和国的官,又坐自个儿的小朝廷。他们可以去国会告你们的黑状,他们可以去串联那些议员搞弹劾。那些议员是什么人啊!是各省公推出来的士绅,德高望重的大儒。讲的是孔孟之道,行的是君君臣臣。只要打上一颗同盟会的大印,就能堂而皇之地登上讲台议政啊。他们外结洋人,内交权贵。你说说,这样的同盟会,这样的国会,就算他孙文宋教仁有通天彻地之能,管得了他们吗?”
听完这一席话,王啸飞心中翻起滔天巨浪。他委实没有想到,全国尚未平定,党派斗争就已是如此暗潮汹涌了。一时脑子有点乱,犹豫道:“盛老,这么说,这一场党争已经是迫在眉睫的了?”
盛宣怀挥挥手,道:“不然,你们共产党人接连打了几场大胜仗,威望正隆。再说你们如今手握兵权,他们目前还不敢轻易发动的。”话锋一转,道:“但是,他们可以秘密地搞串联,还可以在各方面想方设法打压你们。比方说,上海。”
王啸飞若有所悟,凝重道:“您的意思是,外面那些流言——”
盛宣怀点点头。“有这个可能性,不过暂时尚不能确定。陆少阳先生在经济界威望日盛,若是把上海的事情办砸了,你想会有什么结果?”
王啸飞越听越心惊,这条毒计若真是同盟会中的那帮遗老们想出来的,可谓是杀人不见血。现在上海主事的几乎都是共产党人,万一把上海经济搞砸了的话,将是对共产党威望的沉重打击。果真如此,就不可能仅止于流言而已,一定还有更厉害的后招。
盛宣怀似乎全然洞悉他此刻的想法,点头道:“不错!啸飞,老夫可以断言,同盟会和共产党来日必有一场你死我活的较量。孙先生的人格我绝对相信,但是真到了那一天,只怕是连孙先生,也要为情势所逼啊!”
王啸飞提问:“不知盛老为何一言断定,唯我共产党,方能救中国?”
盛宣怀略加思考,笑道:“老夫可以打个比方,同盟会虽大,但龙蛇混杂、泥沙俱下;共产党虽小,但品质纯正、小而弥坚。同盟会或可打天下,但唯独共产党才能外御强敌、内安民生。”
王啸飞连连点头,又问:“盛老,我只是一名军人,这些话也许你不应该和我说。”
盛宣怀像是一只吐尽了丝的老蚕,瘫软在沙发上。“我知道你的意思,你的意思是这些话我应该直接对陆先生或者你们校长说。”
悠悠一声长叹,继续道:“不瞒你说,对着他们的时候,我总有些奇怪的感觉。不论言语举止,还是思想性格,总不像和我们是一类人。”他露出极其复杂的神色,忽然说出一句很古怪的话,说完后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也许这个时代的事情,还是要由我们这个时代的人才能做成。”
王啸飞双眼放出奇光,隐约觉出他似乎一语就道破了长久以来积压在心头的疑团,不觉喃喃道:“我们校长好像什么都懂,可是我又觉得许多事情都跟他说不清楚。”
两人同时互望,都在对方眼中找到了惊愕之色。似乎都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又似乎一切都已说明白了。
王啸飞再次提问:“盛老,恕我冒昧,不知您为何如此——”
盛宣怀立刻打断道:“不需绕弯子,你是要问,我这个满清遗老,为何对革命如此热衷。这似乎不大合常理。对吗?”
王啸飞直视他双眼。“请恕小子无礼,我一定要知道。”
盛宣怀纵声长笑,道:“王啸飞啊王啸飞,老夫果然没有看错你。就只一句话,张香帅在清廷的官位比我大,他张之洞是为何,老夫便是为何。”
王啸飞猛地从沙发上起立,郑重行了一个长久的军礼。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早就看出来了,王啸飞你绝非池中之物。你行事只讲结果,不计手段。乱世之中,唯有你这样的铁腕人物方能成事。你是一个天生的军政奇才。这一条即使你的校长——断刃将军;即使你们党的领袖——陆少阳先生;即使中华共和国的大总统——孙中山先生,也不能和你相比。因为他们走得太近了,太近了!”
“但是党争就是党争,党争就是活生生的两个集团血肉相搏。不允许参杂任何私人感情,否则必败无疑,死无葬身之地。说得难听点,勘平乱世,唯独你这样不择手段的人物方能胜任!”
“你记着,从今以后,老夫就是你在财政商界的臂膀,盛家的产业就是你的政治资本。你不但要做一个威震疆场的好统帅,还要学会做一个震古烁今的政治豪雄。”——
两人继续密谈,良久才出房门。
一顿便宴,无话。席间盛佩玉对军旅生涯颇感兴趣,缠着王啸飞问长问短。
注:作者估计这一章会引发不少议论,所以预先做个说明。
“只有共产党,才能救中国”作者认为是对的。在共和革命的历程中,依靠改组、整党等手段,弥补不了同盟会或国民党的先天缺陷,因为他们与任何旧势力、洋势力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所以注定了国民党即使得到中国政权,也无法摆脱列强以及封建遗老们的控制。唯独依靠品质纯正的共产党,才能争取到真正的民族独立。
但这并不代表作者认同极左路线,也不代表赞同搞个人崇拜,更不代表仓促的均贫富。许多极端观念我不赞同。事实是,建国后虽然我们走了很多弯路,但中国独立了,真正摆脱了西方列强的政治军事经济文化等各方面的控制。请大家试想一下,国民政府建立之后,仍然不得不继续承认前清与西方列强签订过的不平等条约,这是为什么?如果新中国建立后仍然要抱着列强扔给我们的大包袱上路,那么我们还有什么希望?
中国的封建史太长了,即使是如今的二十一世纪,封建残留依然阴魂不散。一个最简单的例子,西方的封建社会中,见到国王只需要鞠躬,而觐见中国皇帝则必须三跪九叩。所以,仓促的全民民主,两党轮流执政,西方式的三权分立,适合中国吗?以作者看来,如果硬把他们搬到中国来的话,那将只能是一场闹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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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智斗老虎
一
几日后,上海米、面、油、煤等日用品价格暴涨,其中尤以米价波动最大。2月8日,以中等白米为例,每石(100斤)单价已由3天前的1。21元涨到1。92中元。即使这个价位,商家也不能正常供货。大部分门店见涨势喜人,为牟暴利,便开始囤积居奇。有的一天只营业半天,有的限量发售,更有甚者干脆关门歇业了。一时上海人心惶惶,谣言愈烈。
政府虽严禁商家屯货,但在同一时间,各地批发商也开始纷纷缺货。
中央银行大楼内,两人对坐。
王啸飞凝重道:“已经查清了,现在不仅是上海,江浙两省都是货源紧缺。似乎是有一些大买家,一夜之间就把大宗粮货都掏空了。食油、煤炭的情况也是如此。”
陆少阳皱眉道:“自古民以食为天,其他物资还可以缓一缓,粮食可是缓不得的。这么多粮食都流到什么人手上去了,有线索吗?”
王啸飞:“说法各不相同,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几乎所有大买家都是现钱交易,当面付款。至于买家的姓名来历、粮食都运往了何处,没有线索。”
陆少阳吐出一口长气,沉声道:“很显然这是一个精心策划的阴谋,一夜之间就能买空江浙两省的粮食,背景深啊!立刻搜查各路码头、货仓,一定要把这只幕后黑手挖出来。我就不相信查不出一点蛛丝马迹。”
王啸飞起身回应道:“是!”,走向电话机传达命令。放下话筒,又提起,回头请示道:“煤炭其实已经暂时解决了,昨晚萍乡煤矿发来电报,说是运煤的车皮已经发出。您看是不是也可以立刻下令从川鄂两省调粮过来?”
陆少阳断然挥手道:“万万不可,这个窟窿很大。再说今年是小年,各地收成都不好。现在哪个地方不缺粮?这么做只会引发更大规模的市场混乱。”
王啸飞坐回沙发,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