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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几个孩子从路那边过来,其中一个过去提醒他最好别吹了,那么难听。他并不理会,但这惹恼了其他的几个人,他们抢下了他的长笛掷到一边,其中一个揪起他的前领,再松手一甩,就把他甩到地上去,冬日的路面是极锐利与冰冷的。
那几个孩子小潮是认识的,与自己住同一个居民区,小潮想都没有想就跑过去,想赶开那几个孩子。可是当那几个孩子看清楚是谁跑过来时,他们就松开了男孩,飞快跑开了。
小潮将他扶起来,又替他捡起长笛。长笛流苏是藏青色的,笛的纹路清晰而精致,看起来昂贵而珍奇。他的额头有一点擦伤,小潮甚至能体会到风灌过那些伤口时空洞的疼痛。
小潮想劝他最好去医院处理一下伤口,却踌躇着不知道如何开口,长久被动的生活让她不知道怎样与人交谈,所以只好一直站在旁边看着他把长笛上的水分用衣袖擦干净。
——我是青和。他终于看了一眼小潮,你应该把帽子戴上,不然感冒会更严重的。
——哦,好。她依言将帽子戴好,才犹豫着开口,你的伤?
——不要紧。青和紧抿了下唇,其实你今天不用帮我的,说不定会连累你受伤害。
——他们不会伤害我的。小潮这样说。
青和奇怪地望着他。
——因为他们害怕我。这句话充满着无处躲避的无力感。
第129节:第四乐章 正义(6)
因为他们害怕,所以才会那么拼命地跑掉,带着那样惊恐的脸色,一定是被父母教导过,不要跟犯人的妹妹来往,说不定会伤害自己。因为害怕,所以同学们才尽量不与她有任何交集,起初她会努力让自己重新融入他们之中,久了,便没有心思,因为她发现,有些生活轨迹还是可以不改变的,进而也不会影响到别人,她是这样认为的。
而这便是让她孤独的所在。
但是,奇怪的是,从来没有恨过哥哥的感觉。失去心爱的香织,哥哥心里一定是最痛苦的,她一直那么认为。
——为什么在冬天你能够听见蝉鸣声?小潮坐在青和身边,接触着凉润的长笛。
——因为,我的声音止于蝉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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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期的生活是母亲、秀一,还有小潮自己三个人。虽然自小没有父亲,但是生活依然平和。
哥哥是受人喜欢的少年,温柔地对待自己与家人。母亲有着一份普通的工作,然而,秀一在这一年犯有伤害罪导致意志受损而被送入疗养院,从此后小潮就一直跟妈妈生活。
备受打击的母亲,精神受到致命的摧残,忍受着失去儿子的痛苦,也不愿去医院看望一眼,只怕心神俱裂的那种痛楚。因此将爱与恨,全部转移到了小潮身上,母亲会用角落里有小潮手臂那样粗的木棍在小潮全身留下不同的伤痕,打完了就会抱着她痛哭,说她本不应该出生在这个世界,如果没有她,自己现在就可以安心死去了。无牵无挂就好。
可偏偏她又生在这个世界上。所以只能活着。
时间能够抹去一切这种说法是不正确的,因为它无法抹去这种存在的伤口,一个人想要忘记它,只能让它结疤,但疼痛依然在。
但是遇见了青和,一切就不一样了。那是一种寻找到了属于自己栖息之地的安全感。
青和带着小潮去了郊区,在丛草深深中,隐藏着一条通向远方的锈迹斑驳的铁轨。青和说,在这儿经过的是那种最古老的绿皮厢火车,不知道来自哪里,也不知道能开到哪里。
第130节:第四乐章 正义(7)
但是,总会有起始站与终点站。就像生命那样,到一站,是否下车,在于自己。
那时候的青和总是随身携带着药袋,小潮满身的伤,不能不帮她擦药水。
——那些伤,如果不消肿,会很疼。青和边说边拆开药的包装,将凉油擦在小潮受伤的手臂上。
——为什么要为我这么做?小潮轻轻问。
青和像是没有听见一样,低着头帮小潮处理。
——你经常会受这样的伤?经常会这么一直走路吗?
——嗯。不过我已经习惯了。小潮笑。我并不在意自己受到什么样的伤害,只要我在意的人生活得很好就可以了。可是往往这样简单的念头也是没有办法实现的。
青和不再说话,从怀里拿出长笛,递给小潮,我想你会喜欢它,以及它的声音的。
——嗯,生命结束的话,什么也就不再存在了吧?
——不是这样。小潮淡淡地否认。
——嗯?青和看着她笑,确实是有灵魂这回事,可是人死后,灵魂是不能留在人间的。
——不是有缔结契约这样的事情吗?
关于暗的说法,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只是一直疑惑,哥哥手里的木偶是否就是契约的依据。
——呃。如果因为自己的思念,而让死去的人不得轮回,是不是太自私了?青和看着手里的长笛,放到嘴边。
笛的声音是美妙的,悠扬得如美好的人生,不需要任何承担痛苦的责任与必然。小潮曾经看过青和在长椅上握笛的指法,也曾在无意中看电视时看见别人演奏长笛时的音符。
所以,虽然一开始断断续续,慢慢地,就顺畅起来。
火车过来的时候,巨大的轰鸣声淹没了小潮的笛声,以及青和的说话声。小潮努力想听清楚他在说什么,可是一会儿,火车过去了,一切又平静了。
其实,很多时候,不是小潮努力去听青和说话,而是青和在努力听她说话,也许是走神,也许压根就是没听见。
——哪,青和,为什么我会遇见你啊?
第131节:第四乐章 正义(8)
——不知道呢。也许有你不知道的事情。
隐在黑暗处的黑袍少年漆黑的双瞳泛着微亮,安静地看着相依而坐的两个人。
为什么会相遇呢?
因为这是定数。
你所不知道的事情是什么?那都是未知的。包括神也是如此。
何况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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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小潮是异质的存在,那么青和的存在本身就十分奇怪,其实两个人根本是不同的人吧,却还是能站在一起,即使完全不说话处于沉默的时候,也会觉得理所当然,气氛和谐。
——这个世上,原来是有着和自己默契的人。
青和在附近的高校学习,安静的少年,却有很多人喜欢。
在一次去学校找他的时候,就看见他被很多女生围在中间,她们说喜欢他,喜欢他的声音。她们尖声叫着他的名字。
他只是皱着眉头站在人群里,显得无所适从的样子。旁边有几个男生分开那些女生把青和拉出来。青和看见小潮,想要走过来,却被另外几个男生拉住。
——青和,你不能这样做。
——放开。青和挣脱他们的手。
——青和,你不能太过分!
没等青和接话,小潮就冲了过去,把青和拦在她身后,你们想对青和干什么?
——你就是他在医院遇见的那个家伙吧?我才要问你对青和做了什么。说话的那个人想抬手推少女,却被青和扼住手腕。
——青和,为了这个人,就视我们不顾吗?
——对不起,我听不见你们在说什么,你们能明白我说的话吗?我现在努力能听清你们说什么,但是过些日子,这个世界的声音就彻底从我耳朵里消失,这样的主唱,你也要吗?
所有人都僵持下来,包括小潮。这个冬季格外地漫长,寒冷侵袭的时候,让人毫无招架之力。
所有人都走了,只留下小潮。想哭却不知所措的小潮。
——和我一样吗?因为感冒咳嗽总是会引起耳鸣声?
——不。青和抬眼,有一天,我甚至听不见自己心跳的声音,这很糟糕。
第132节:第四乐章 正义(9)
小潮别开脸,不去正视他的眼睛,拼命瞪大了眼睛看着远处的夕阳,像泛红的血块,崩离溃散一样。
——青和乐队是我组建的,所有的成员都是我挑选的。可是有一天我发现我的耳朵听见的声音开始断断续续的,甚至一个完整的音节也会一分为二。你知道,对于我,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失去,幻灭。
青和握住小潮的手,然后,轻轻地拥抱了她,然后青和就听见了小潮哭泣的声音。
——如果我早遇上你,那该多好。小潮。
这是小潮听见青和说的最后一句话。也突然记起那晚在铁路旁火车经过的时候,青和也是这样说的。他一直重复着“如果早遇上你,该多好”这样的话。
此后的几个晚上,她连续做梦。
——小潮。
——你听见海水涨潮的声音了么?你听见风吹的声音了么?听见水流动的声音了么?
少女在黑暗里睁开眼睛,很寂静。刚刚那些海水声,风吹声,水流声就这么急速地消退。
她突然意识到,将有人永远离开,不会再回来这里。
假期来临,新年即将来了。然而春天,依然未到。
小潮每天都穿着齐膝的长靴、格子大衣去学校,现在学校的校服也用不着穿了,实在是难过这恶劣的冬天。
偶尔去参加社团的活动,甚至学会了跟同学们说几句话,比如春天快来了,这场大雪大概是今年冬季最后一场雪了。
那时候,会春暖花开。
经常一个人跑到铁路边坐上半天,看见绿皮厢的火车开来开去,青和坐着这绿皮厢的车去了更远的方向么?青和说,想去更远的地方,除了和它一起,别无他法。
从那一次分开,就再也没有见过。然而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幻听越来越严重,已经不是感冒引起的耳鸣声那样的感觉,而总是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