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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去的半个小时我简直觉得像下了地狱。那家伙显然是个疯子而且危险性极
大,可惜我没把左轮手枪带在身上。他在车厢里走来走去,我连脚都没地放。他把
身子探到车窗外,大喊:一德国万岁!“还对我说他有个摧毁白金汉宫的”秘密计
划“。我虽是个医生,却判断不出他会不会施展暴力,而多数神经病患者(据说他
们的力量可以一个顶十)都有暴力倾向。我第一次感到颇为后悔,心想还不如坐那
种每个小镇和村庄都停的慢车。
最后火车在一个叫“三桥”的村庄停下来,开门上来一位铁路官员。
“请出示车票!”他大声说。
我马上就说:“查票员,请注意这个人,他表现猖狂,扬言要炸掉白金汉宫!”
但那个疯子居然摇身一变,判若两人,他把头发往后一捋,面部表情也变得毫
无神经病的迹象。他安静地坐着,读着我买的《斯特兰德》杂志。
查票员说:“我们得到通知,要查找一位从精神病院逃出来的病人。”
那家伙指着我,嗓音镇定地说:“他就是你要找的人,自从我们离开维多利亚
火车站后,他一直在发疯捣乱。而且他还胆大妄为,把我的票抢走了。”
查票员让我出示车票,并问我的姓名。
我说:“这是我的票,去亥伍兹希斯的头等车厢,我名叫约翰·华生,是住在
贝克街大名鼎鼎的侦探歇洛克·福尔摩斯的同事和朋友。”
我以为我打出的是一张王牌,却事与愿违。那个疯子大笑着打开《斯特兰德》
杂志,翻到我写的关于福尔摩斯探案的故事。他耸耸肩膀,意思是“明摆着我在说
胡话”。粗鲁的检票员不由分说,拽着我把我拖下车,推到站台上。
“放开我!我正在为福尔摩斯执行一项艰巨的任务!”
车站的一名工作人员抓住我胳膊,拧到我背后,只听火车门“恍当”一声关上,
哨声吹起,小旗一挥,火车继续轰隆隆长鸣而去。
我本是个十分能忍的人,但此时却暴跳如雷。
“我要去亥伍兹希斯,有个重要约会!”我喊道。
检票员挪渝地点点头,说:“说得很对,先生,那儿有一座著名的精神病院。”
当然,经过一段时间的解释,消除了误解。我被带到站长办公室,站长看了我
的名片和听了我的叙述,于是亲笔为我签了一张“紧急车票”,十分歉意地将我送
走。但我等了好长时间火车才来,我知道约会时间是晚定了。
剩下的路程谢天谢地,平安无事五到在车站外登上一辆马车才又遇到麻烦。说
它是“马车”实在不准确。马车一人一马,设备极差,在伦敦根本就不可能有人租。
“去哪儿先生?”驾车的口气过分热乎,我刚要开口,他又说:“是去精神病
院吗?”
我说:“不去,拉我去温德拉什城堡,要快!我有急事!”
马车快步走着,根本跑不起来,好长时间才捱到一座破败的大乡村房子前。驾
车人态度粗鲁,所以我没给他小费。
他看了一眼手中的钢铺儿,说:“别想再叫我回来拉你!”
我答道:“我才不呢!温德拉什夫人会把我送到火车站的!”
他讥讽地大笑一声,驾车扬长而去。
我被一个老佣人引进温德拉什城堡。他走起路来浑身骨骼吱呀作响。我诊断他
是晚期关节炎外加衰老症,当然这是没有检查的情况下做的诊断。他把我的帽子和
手杖接过去,然后领我走至客厅的双门前。我看到里面坐着一个穿丝绸睡衣的漂亮
女人,右手放在一条母狗的脖子上。
年老的佣人照着我的名片大声说:“约翰·H ·华生医生!”
然后他哑着嗓子对我悄声说:“当心卡丽,她吃人!”
我吓了一跳,但马上明白他指的应该是那条狗。果不其然,我走进客厅时,那
条狗凶狠地吠起来,老佣人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它牵出屋子。狗吠声渐渐平静后,温
德拉什夫人才开始说话。
“华生医生,你能来我很高兴。我这儿平时很少有客人来。”
“我也很高兴拜访你,夫人。我想我的同事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已把我造访
的目的告诉你了吧?就是归还你的戒指。”
她拍了一下一把椅子上的绣花座垫,好像支使一条狗似的让我“坐下”。我坐
进那把奇彭代尔式椅子后。她说:“他说了,而且我很高兴能收到他的电报。本来
我以为你能早点到,但你肯定是因火车耽搁了。那些火车真不怎么样。”
她是个颇有魅力的妇女,三十七八岁,身材姣美,穿的丝质衣服装饰华美。她
的头发是栗色,高高盘在头上,其间还夹杂着几缕灰色。从我不大懂行的眼光看,
她的妆似乎化得重了点。
我跟她讲了遇到疯子的事,她对我表现出极大的同情。她为我斟了一杯美味的
波尔图葡萄酒,高兴地收下了戒指。
“亲爱的医生,你救了我一命……至少没让我陷入极大的难堪。你瞧(她又主
动为我倒满酒),这枚戒指是我丈夫10年前送我的。他是花了一万英镑买的。此戒
指历史悠久,非常有名,上面钻石和红宝石的图案非常特别。凡是谈首饰的参考书
中都有它的例子。”
她顿了顿,仿佛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我说:“有话你尽管直说,温德拉什夫人。”
她望着我,嘴唇略有点发抖,眸子有些湿润。
她说:“是的,我完全信任你。是这样,几年前,我和一个男人有了某种暧昧
的关系。后来他威胁说要把此事告诉我丈夫,除非我给他一大笔钱。”
我一惊,差点没从椅子上跳起来:“是个恶棍!”
她接着说:“我知道跟你讲这些有点冒险,但我实在憋不住了。他那样做纯属
敲诈。我要是不管我丈夫要钱,就没法满足他的要求,但我不能管丈夫要钱。于是
我就干了一件可怕的事。我有一个很好的朋友,一个靠得住的珠宝商。他用较便宜
的宝石按我的戒指复制了一枚,然后把我戒指上的宝石卸下来替我卖了。”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于是说:“这么说你戴的戒指一直是假的,从没
被人看出来?”
“没有!关于这枚戒指的宣传很多,所以人们一眼就能认出它的模样。再说复
制品上的宝石也是真的,只不过没那么值钱罢了。所以懂行的人也看不出来。”
我把戒指又从盒子里拿出来,放在酒桌上,说:“可是温德拉什夫人,自从在
马斯凯尼剧院发生了那次不幸的事之后…·”
她打断我说:“我真后悔,不该去那个晦气的地方。要是当时丢的是原先的戒
指,这会儿我早就跟马斯凯尼打官司了。”
“但那地方你还是去了,而且魔术师为了搞点自我宣传的噱头,把你的戒指变
没了。可他们的策划也出了问题,因为戒指被偷,而且偷窃者可能就是杀人凶手。
他把这个戒指卖了,我们就是从买者那儿找回来的。我再问一个问题,那个窃贼怎
么能骗过买卖赃物的人呢?”
夫人说:“窝家肯定看出了宝石的图案设计。它被找回来了真是谢天谢地,因
为我不能总是骗我丈夫伯希维尔爵士,说拿出去‘清洗’去了。你和你的朋友帮了
我一个大忙,亲爱的医生。”
她俯身又为我斟了一杯酒,作为一名贵妇人,我觉得她的前胸俯得过分低了些。
她说:“你们俩不会把这事透露给警察和报界吧,亲爱的华生医生?”
她看着我的表情分明是“小女子遇难”的楚楚可怜相,我只得说:“亲爱的夫
人,我一定尽全力谨慎从事。”
酒是美酒,下午又温暖和熙,不由得我有些晕眩。显然我曾犯过的虐疾有可能
会复发。我可能失去了一小会儿知觉,当我醒过来时,温德拉什夫人正在梳头。
她说:“亲爱的约翰,我可以这样称呼你吧?现在我晓得,关于我的戒指的事,
你肯定会替我保密的。”
事情谈妥后,夫人又用了半个来小时的时光给我看她家的相册。有不少照片是
伯希维尔爵士的,裸着上半身摆出拳击的姿势。还有几张他都穿着摔跤用的紧身连
衣裤。夫人解释说伯希维尔爵士大概是英国最棒的摔跤手和最棒的中量级拳击手之
一。
“你要不然留下来吃晚饭?伯希维尔进城了,过一会儿就回来。他见到你肯定
会很高兴。当然我们不能说出你来访的真实意图,但可以说你是来替我体检的。你
毕竟是个医生么!”
这时我才猛然意识到我离开贝克街的时间已经太久了,福尔摩斯说不定在等着
我替他帮忙呢。
于是我解释道:“亲爱的夫人,我非常乐意接受你的邀请,不过我必须得告辞
了。我的朋友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有许多事都需要我的协助。此外我们的房东哈
德逊太太也希望我按时回去吃饭。”
老佣人帮我登上了一辆轻便马车,我回头又朝温德拉什城堡的正门望去,只见
美丽的夫人又和她的大狗站在了一起,母狗伸着舌头,夫人则把手搭在它头上。
“再见,医生,希望下次再见!”马车沿砾石小路跑开时她挥舞着一条丝巾说。
返回维多利亚车站的旅程一帆风顺,只是我觉得火车上有几个人认出了我。总
之,他们看着我笑,还相互私语。到达维多利亚车站后,拉我去贝克街的马车夫也
冲我直眨眼。
哈德逊太太主动给我献上一杯不加奶的咖啡,说:“这么喝会有意想不到的好
处,医生,试试看!”
我有时琢磨是不是该考虑让她退休了。
我正要回自己的房间洗个澡,爽快爽快,但歇洛克·福尔摩斯突然回来了。我
见他拎着一只内装化装行头的旅行手提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