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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尔古雷一机当先,一次放出了十二枚导弹。顿时白沫飞溅,“乌云”被打出了一个缺口。四架飞机迅速钻到它们上方,按常规战例这是虫子反应最慢的位置。蓝染领队,康佳负责观察和协调工作,随时报告泡防御缺损及陆沉进度。整个过程耗时三十分钟,1号区域独自占去的8分钟已经过去了。
同样,身下的泡面已经破损不堪,我负责临时框住一些红色的高危区域进行变量调流,罗志宏和高杰在进行我的扫尾和黄色亚稳破损的监控。红色一块又一块地被消灭却又以几乎相当的高速出现,进度条半天才从51。07%上升到62。85%。还好捕食者并没有太注意他们俩,它们对王尔古雷更感兴趣。蓝染以疯狂的速度闪避,机载泡防御开到最大,有几只捕食者的触手挥到机翼上方,那些触手立刻化为灰烬。
“二号三号等待救援!不要随意浪费导弹!”卡门在频道里大喊。他们没有这样的防护层,除了地狱犬三联装外没有别的有效武器。两管航空机枪射程太近,打个全球鹰,空中小妖什么的还行,对付捕食者更可能的下场是被它用角质触手一剖两半。二号机飞行员王俊峰,三号的李乔技术都不如蓝染,闪避已有些吃力。二号的右翼下已经空了,身后尚留着导弹划过的烟迹。虽然是弹无虚发两枚干掉一只虫子,但更多的又跟了上去!卡门一声大吼,俯冲下去甩脱三只虫子的同时放出六枚导弹,捕食者太多太密了,挨了碱式导弹后炸开的白色粉末惊扰了更多虫子,虽然它们还是不习惯地表这层密度和湿度相对都大的自然风,拥拥挤挤炸了营一般。
“蓝染,拉起来。干掉上面那个大眼贼。”我手下做着平衡没有停,心跳86次每分。
连杨建南都说他发射上海大炮的时候心跳很快,看来我现在比他还要牛。老陈如果能看见,会不会很高兴呢?
次级母舰之间的通讯和它们摄取地面信息全靠这种侦察型捕食者。它们速度相对稍慢但体形巨大,至今还没有被战斗机击坠的纪录。数量不多,打掉一只就能将好几艘母舰孤立出来。迅速拉升是蓝染的拿手绝技,操作杆被压到底的同时飞机猛一抬头,正扑过来的一只虫子立刻被开膛破腹,大半个身子拖着点截有点像肠子的东西直坠下去。
90度上升,头顶正是一只巨大的似曾相识的绿色眼睛。蓝染死命砸下操作板上的红键,剩下的十二枚长矛式全部飞出,空载使我们的机动性极高,毕竟这是全球最牛的战斗机,一个潇洒的U字回旋我们又俯冲下去救那正与缠斗的卡门他们。但仅仅刚才那一个瞬间,三号机就不见了。空中只留着爆炸后淡薄的硝烟。
“市区已经全部下沉,排水系统启动,扁平化程序由一号机开始运行。”康佳的声音尖锐而决绝。
全沉下去了么……其实天主教堂后面那家上海汤圆的味道还是不错的……
身下那层看不见的泡层应该已经开始一点点地压低了吧。看来我们刚才真的打掉了那只侦察型虫子,有一片区域的轰炸暂时停止了。我深吸了一口气开始调流,但是这么做有什么意义么……她们都已经死了啊!
“一号机请尽量减少闪避,以便技术员操作。我现在对你进行支援。”从未听过罗志宏的声音如此沉稳,简直像个中年人。真不敢想象这竟然是那个成天嬉皮笑脸到处吹牛的家伙……
“你用什么支援?!!”蓝染和我同时喊了起来。王俊峰和罗志宏的二号机已经惨不忍睹:导弹没了,一侧外挂架拖在下面,连尾翼也耷拉着,挂掉了没完全脱铆。“二号机,马上脱离战场,西北107度迫降潍坊!”我开启了战斗模式,ROV…20粒子炮时刻准备发射。
“陈楚你还不知道啊,那可是你亲爹……”他突然闭了嘴。一号和二号一个拉起一个俯冲,三只捕食者从中间扑了个空。康佳在平时的模拟操作里成绩远好于罗志宏,有时候甚至能和我并肩。但她毕竟是个女孩儿,平衡棒敏感。卡门大叔你这么个折腾法会把人家晃晕哪!
蓝染一个左旋正对那些虫子开了炮,不知道有多少虫子被切断掉到了下面泡上。而正在此时,二号机为了摆脱一只巨大的捕食者来了个眼镜蛇甩尾,转了个极度危险的180度弯。对着我方过来时我看到他们的飞机有一个发动机已经完了,往外喷着蓝蓝红红的火苗。
然后他们的飞机就在空中突然解体,几百万个零件散落在夕阳血红色的残光下,像一朵巨大的银白色蒲公英。
两人都没来得及跳伞,就算跳了伞也没有用。这里的高空气流弱,很难把一个伞兵带到防御圈外。
“一号,西北方向107度撤离,零号掩护。刘叔,康佳就交给你了。”我向下看了看,隐藏在太平湾内的巨大涡轮排水的速度开始大于海水倒灌的速度,已经有山头隐约露出来……它们又被烟尘挡住,看不见了。
我们向北飞去,把死去的青岛市留在了身后。蓝染不停地发射线粒子炮,敢挡我们路的虫子冰雹般噼里啪啦往下掉。我虚脱了一般瘫在座位上,一号机的图象已经从雷达屏幕上消失了,不知他们是安全迫降还是已经被击坠,反正我是管不了了。
后面已经没有了追兵,蓝染放下了操纵杆。他的头发全被汗粘在了脸上,我知道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去哪?北京堡垒?”
“飞过去没问题,但我已经没力气跟那边的虫子再干一架了。在平原上找个地方迫降,不行的话飞机就不要了。”
前面是起伏的丘陵,是北方线条粗犷的山峦。清明时节的麦苗已经返青,空气中弥漫着青草和露水的甜润。低空飞行,我摘了头盔抹了把汗,似乎做了一个悠长的梦正在醒来。梦里发生的一切开始离我远去而不真实,青岛真的陆沉了么,康佳还活着么,周小冉死了么?!
“我姥姥以前说过,人死了以后魂儿要把生前的路再走一遍把所有的脚印捡起来,要是我死了,怎么回青岛捡脚印呢。”
“你确认咱们还活着么?”我斜眼看他,他愣了愣,突然大笑起来。夕阳似乎怎么也不愿意落下去,阳光像血红色的海水,清澈得让人想投身其中然后就一直沉没到底再也不想呼吸。我真的累了,累到想要一头栽倒就这么睡到世界末日,累到差点看不见雷达屏幕上那个亮斑。
“对空导弹?!怎么会有这玩意儿?!!!”蓝染大叫起来,想抓住个什么东西,我们却没有了导弹也没有了泡防御,能量也不够加速甩掉它,大概只有被击坠的份儿了。
“怕咱们靠这架牛机飞到兰州去顺便把虫子引过去呗。早跟你说过,咱们就是个炮灰命。”我疲软地闭了眼睛,什么都不想管了。
一下失重,蓝染把飞机按了下去。高度表上的数字像雪崩般飞落,贴着地皮飞是摆脱热敏导弹的不二法门,但危险就在于能源是如此之低,我们随时可能一头栽下去!
机翼离地也就十米了。这是片很空旷的河滩地,隐隐远处有山脉但愣是不见人烟。王尔古雷飞机不烧航空机油,内热并不高。要是附近有个烧草的或做饭的就能让导弹拐弯。原本就想在这儿迫降的,也来不及了。荧光屏上那个亮点离我们越来越近,如一条盯死了青蛙的水蛇般怎么也甩不脱。
“这是哪儿啊?”蓝染小心翼翼地扶着操纵杆。一毫米的误差我们就可能坠毁。
“不知道……”大多数仪表因为能源缺乏而关闭。ROV…20主炮耗能太过剧烈,我们起飞前能续航四万公里的能量已经全部消耗殆尽。
睁开眼,地平线上只剩下鲜血般的一丝夕阳,西方的天空红得仿佛天堂失了火。苍茫荒凉的大地在身下展开,永远没有尽头。
“河滩上有石头,迫降时候你看仔细了。别在阴沟里翻了船。”我一皱眉。
“陈楚你出没出过青岛大门啊?你见过哪里河滩上还能有能磕绊住这么大的飞机的石头?”
“你自己睁开你那飞行员的好眼看看!那不是么?”
话还没落地,那“石头”突然动了,同时机体一震。
时间只够我将蓝染的手连同操纵杆向左一推。
航空机枪也打不透的前挡板仿佛是落入石块的池塘,漾起了密密层层的雷击纹。蛛网般的断纹上一片比夕阳更浓烈更狰狞的红。
“蓝染,你受伤了,么……”
前胸有一个小点微微麻了一下,像被只蚊子叮了一口,后背相应的地方也是一样。
然后那一点疼痛亿万倍地放大开来,我神经反射性地蜷缩起身子,死死抱住那根将我穿胸钉透在座椅上的触手。它上面长满了凹凸不平的纹路,天生的放血槽。
“陈楚!”蓝染在叫我的名字。我抽搐了一下,疼痛只是一瞬间,现在能感觉到的已经不是痛而是火辣。似乎是被生灌下一炉熔铅,内脏在烧灼。我拼命伸手拉下一根摇杆,将飞行动力截断在机头附近形成了一层薄薄的泡防御……
飞机一下轻了,身后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是我能听到的最后的声音。
周身粘腻冰冷,不知道多少是汗多少是血。滚烫的液体仍然不停地向外喷似乎永远没有个尽头,那根触手有碗口粗,当胸切断了我的主动脉。眼前开始发黑,缺血的视神经已经停止了工作。
陈楚,陈楚!你醒醒啊,你坚持一下你说话啊!
有人在叫我么……谁呢……我真的很困了,自从陆沉计划启动开始我就几乎没怎么休息让我睡一会儿好不好?就一会儿……
陈楚!陈楚?!!……要我给谁带句话么?……
是啊,我该给谁带句话呢,脑子已经麻木不听使唤了。都说临死前会回忆这辈子发生过的所有的事情,但我记性本来就差,什么都想不起来……真衰啊,死到临头居然连自己到底喜欢哪个女人也想不明白……让她们知道了她们会不会恨我呢?还是都很难过抱在一起哭呢……
陈楚,陈楚……那个声音离我也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