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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的警备队员进来向他敬礼时,他奇怪地“噫”了一声,跟着问:“你怎么回来了?朱印
章。”
“不光我,一过河,人家武工队把我们都放回来了,还让我们给所长你带来一封信。”
朱印章双手举着一封叠成三角形的信,朝哈叭狗递过去。
哈叭狗拆开信,眼不离纸地一口气把信读完,跟着,头上出了一层冷汗。他一屁股坐在
自己的床铺上,眼又落在信纸上:“……两月以前,在中闾曾留信警告你俩不准再继续胡作
非为,你俩偏将警告当成耳旁风。刚撤到黄庄,就来了个要红松檩修炮楼的事。你再敢为买
红松檩向各村的老百姓要钱,侯扒皮的那条道儿也在等着你……”武工队信里的强硬劲,弄
得他浑身光起鸡皮疙瘩。他认为还是自己刚才的想法对,“眼下驻外勤,应该尽量做到软、
缓;在采用软、缓的时候,再……”他冷笑笑,将信撂在床上,抬起头,撩起眼皮来看看,
朱印章还直橛般地站在当屋。哈叭狗离开床铺,语气平和地说:“你回去告诉回来的弟兄们
先吃饭吧!”
朱印章刚走出去,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嘁嘁喳喳的说话声:“这真是想不到的事!怎么
八路来就没有人知道?”“要知道了,侯队长也不会落成这个结果!”“真是天有不测的风
云!”声音越来越近,屋门一响,说话的人们都拥进哈叭狗的住屋。这些人都是黄庄周围村
庄的联络员。联络员们在哈叭狗的面前,有的嘬牙花,有的出长气,都对侯扒皮的死表示惋
惜,末了,大家将话转上了正题。
南村的联络员说:“不知苟所长知道不,俺村操办买红松檩的钱都叫八路弄走了,还把
老保长也带了去!”
北庄的联络员道:“俺村的保长也叫八路带走了,操持买红松檩的钱,一个也没剩!”
傅村的联络员说:“八路军真邪乎,不来便罢,一来村村都有,办公人,买檩的钱两样
都要,一起弄着走。”
小黄庄的联络员说:“算啦,大年初一吃饺子,都一样。现在请所长做主,看怎么办
吧?”
哈叭狗扬起右臂,用四个手指搔搔秃头顶,呆了好一会子才憋出两句话:“八路军到你
们村净说些什么?你们学学。”“八路军说,谁要敢再为炮楼上买檩敛钱,就叫他走侯……
侯、侯队长那条道。”
“八路军说,村里再敢为炮楼上要一个钱,他们知道了也是个算不清的帐。”
“八路军说,怕你还要,已经给你写来一封信,让你免了这个要红松檩修炮楼的事,有
这码事吗?苟所长。”
“是,八路军在俺村也说给你写了一封信!”
各村的联络员加油添醋地一念叨,闹得哈叭狗心里更发了毛。末了,他将信拿到手,装
成很老实的样子说:“各位,侯队长的死,应怪他自己素常为人办事不检点。我姓苟的到这
里也会有不检点的地方。但是,我能改。武工队的来信收到了。”他抖动一下信纸:“他们
要我免去凑钱买檩修炮楼子的事,我可以尽量做。不过,这是上头的命令。常说:‘当官的
动动嘴,当兵的跑折腿’。我和侯队长都是听城里吆喝的人。八路军告诉你们不准再敛钱;
也有信给我,要我免掉这件事。我打电话跟上头商量,尽量地照办。办了咱们都好,除了遇
上八路军的武工队念叨念叨这码事,可不能乱讲;要是让日本人知道了,咱们都吃罪不起。
算啦,大家不哼不哈,就当没有这码事,回去吧!”
哈叭狗顺水推舟地这么一闹腾,联络员们看到武工队出的这个主意,教给的这套办法真
的生了效,个个心里都十分高兴,于是,也就前拥后挤,满带笑容地离开了黄庄炮楼子。
二
敌人紧撤,武工队紧赶;敌人撤过金线河,魏强带领他的小队,又在金线河的西侧日日
夜夜出没无常地活动起来。有时钻进保定附近一个村,召集起伪办公人开个“身在曹营心在
汉”的抗日爱国会,告诉他们支应敌人、哄骗敌人的办法。有时,走到一个庄,把混伪差
事、干伪军的家属召集到一块,谈谈国际国内形势,说说中国必胜日本必败的道理,要他们
去劝自己家里的人,不要真心给鬼子干事,做事都留个后手。此外,撒宣传品,教育炮楼里
的伪军,开基本群众会,建立秘密抗日政权……啥工作都做。掏特务、镇压汉奸更是他们的
拿手好戏。连住在保定城里的一贯道日本总坛主老松冈也都被擒出来,镇压在曹琨公园里。
魏强他们在这一弯子搞了个地覆天翻,闹得鬼子六神不安。
老松田虽然又组织过几次“清剿队”,领着刘魁胜一班杀人不眨眼的特务外出清乡,剔
抉过几次,结果,比春天失败得更惨。春天是费尽心机也看不到武工队;眼下净叫武工队打
个措手不及:不是在青纱帐里迎头挨顿打,就是屁股后头挨上一阵子揳;要不就射来一阵密
集的子弹,在中间拦腰一切截;等追过去,神秘的青纱帐,又把神秘的武工队掩藏起来。这
样一闹,老松田的心里更窜火。
近来,老松田又屁股不离皮转椅,挖空脑子,费尽心机地捉摸对付武工队的办法来。从
开春到秋收,在他这块“确保治安”区里没有一天平静的日子:小屯里,千军万马没把一个
武工队员擒拿住;大冉村村南,一村中队被吃去了三分之二;张保公路上的一百多辆运小麦
的大车被截走;中闾的小麦一宿被运了个空;黄庄警备队小队长侯鹤宜的死……现在,武工
队还在一步步地朝市沟里面搞,简直快搞到皇军的床铺上来了。“这真是岂有此理的事!”
松田想到这里,微微地睁开合死的眼皮,心想:“用什么办法把这个武工队吃掉?……”他
左手攥攥右手,反过来,右手又去攥左手,越思摸越觉得刘魁胜推荐的黄庄警察所长苟润田
所想的办法大有可取之处。他同意苟润田所想的办法;另外,他还要在这个办法上再发展一
步。他像落水者摸到了救生圈,眼睛睁开,右手狠劲往桌上一拍,自言自语地说:“就这样
做!”
三
“今天的情报有个研究头!”魏强把手里的一张纸儿递给了刘文彬,“老松田怕明着磕
青鼻子碰肿脸,又想从暗地里捞捞本,真见他的鬼!”
“松田让铁杆汉奸刘魁胜当队长,网罗些亡命徒成立个夜袭队,这说明他要在咱身上下
些本钱,花些工夫!”刘文彬看过情报说。他觉得敌人组织了夜袭队,武工队的工作,可就
会增加更多困难。“今后,不论咱武工队,还是地方干部,甚至村里的群众,都应该提高警
惕,不然,要吃个大亏!”魏强没答言,心里也在捉摸夜袭队这码事。夜袭队自然是夜间活
动的队伍,到底什么样?没打过交道,光凭想是不行的。在这个地区活动,就像进深山打猎
的人,处处得寻找野兽,时时还得提防野兽的袭击。只有摸准野兽的出没规律,才能下手猎
捕它。
武工队员们听到敌人组织起一班夜袭队,也都相互说道开:
“夜袭队?名字怪好听,谁知道干起活来怎么样!”常景春抚摸着歪把子,抽着自卷的
烟卷说。
“什么他妈夜袭队,我看是野鸡队。遇上我,要不打他个唧唧嘎嘎满天飞,我就不姓这
个贾。”贾正立在当屋,指手划脚地讲。
四
天近半夜,魏强带领一个战斗宣传小组,来到了范村。范村紧挨保定市沟,背贴高保公
路,西面是鬼子的飞机场;飞机场北面,隔公路是“治安军”和警备联队训练新兵的兵营—
—老炮队。要没有青纱帐,老炮队的营房,飞机场上的了望台,即使在黑夜,也能从范村看
得一清二楚。范村离保定说八里地,其实,出保定南门,过电灯公司朝前走几步就是。它是
出城来东南乡的头一个大村子。户头多,人也复杂,光在城里混伪事的就有二三十个,村里
的大权掌握在地主周敬之的手里。那里我们的力量单薄,工作基础很差,群众想为抗日政府
做些工作,也得偷偷地来。工作人员很少来这村,即便来了,从未过过夜。一般的工作任
务,这村也能接受作一点,遇上比较重要的工作,像征收公粮,贯彻合理负担……就不行
了。不是里折外扣地讲个价钱,就是拖着时间不办。
魏强几次想来范村住一住,因为摸不清周敬之的面目,摸不透村里的整个情况,所以也
没敢住。为了让这村群众都知道夜袭队,提防夜袭队,这天晚上,他们来到范村东南角的一
个大场里,这里到处堆放着谷堆子、高粱垛、玉米毂辘、绿豆捆捆。他和刘文彬咬咬耳朵,
等刘文彬带领一个队员朝村里走去的工夫,便大步向一个看场的窝棚走来。
“大伯!大伯!……”魏强见到窝棚里睡着两个上年纪的人,忙凑到他们耳根底下轻轻
地叫起来。他耐着性子,一口一个大伯地叫,两个看场人都像实聋子,继续打他们的呼噜,
睡他们的觉。他轻轻地推了推左边的老头,这老头呱哒几下嘴巴,翻个身子又睡着了;他伸
手去推右边的老头,同样也不醒。魏强心里明白,这两个人都醒着,就是胆小怕事不敢答
言。他把声音放低,语气放得更缓和,亲切地说:“大伯,都别害怕,我们是八路军的武工
队,上次在黄庄打死侯扒皮的就是我们……”这时,两个看场的老人虽然鼾声消逝了,却仍
不答言。
村里走出来三条黑影,步步接近了大场。
魏强抛开看场老人起身迎上去,刘文彬和一个个子不高的人走过来。这个人叫刘连三,
是范村的地下党员。他见到魏强,热情地握住手说:“魏小队长,这一程子老没来!我当你
们走啦!侯扒皮是你们敲死的?”
“是啊!群众有什么反映?”
“人们不是自个许下的愿,‘打死侯扒皮,摆酒吃顿席’吗?什么反映?一个字:好!”
魏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