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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楼非白明月般皓洁的容颜,宁天歌忽然觉得有些话要说出口很难。
“师兄,我……现在还不能走。”
“为什么?”他英挺的眉头微微拧起,“这不是你一直以来的愿望么?”
她轻抿着唇,望着他。
有些话,说出口会伤人,可不说出口,同样会伤人。楼非白这般聪明的人,即使她不说,又怎会不明白。
“你,还是放不下安王。”他眼中的光泽一暗。
“阿七,我以前一直以为,总有一天你会把你的心交给我,所以我一直在耐心地等。”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后来我发现我错了,有些东西并非时间长了就会属于自己,有时候也许只需一眼,那东西便再也抓不到。”
“师兄……”
“阿七,你不用骗我,也不用骗你自己。”他抬手制止了她说话,接着说道,“在你第一次见到安王时,我便知道我输了。他当时只那么轻轻一眼,你便什么都不顾地从烟波楼跳下,我就明白,你的这颗心已不可能属于我。”
“造化弄人。”他无奈地抚她的长发,“不管如何,我永远在这里等你。”
“师兄,我……”宁天歌苦笑。
“什么都不要说。”他将食指竖在唇边,怜爱地揉揉她的头发,从怀里取出一个牛皮纸卷递给她。
看着牛皮纸卷上特有的标记,她心头突地一跳。
“这是你想要的消息,下面送到了我这里。”楼非白解释。
宁天歌当然知道,她那时在凉城那家酒馆里找到无觅阁的人,让他们去调查那件事,就是以楼非白的名义,结果出来,自然也就送到楼非白这里。
而她又留下了她的特定记号,那人一起标注在纸卷上,是以楼非白知道是她的,并未打开。
可是明明是她自己要去查的消息,如今看到了,竟一时不敢打开,仿佛不打开,心里便还保留着一分侥幸,打开了,最后那丝希冀也就没有了。
盯着那纸卷半晌,她深吸一口气,还是将它拆开。
抽出纸条,极慢地展开,细细看完,唇边苦涩的意味便越发浓了。
明知还是那个结果,不过是自己不甘心,想要再证实一次,可如今证实了,又能怎样?
“阿七?”楼非白见她如此,不免担心。
“我没事。”她抬头望着天际,灿烂的阳光刺得她眼睛有些发疼,她近乎偏执地张着眼睛,直到酸疼得再也睁不住。
相知相近却不能相亲。
缘分,需有缘有分方能成就两个人的感情。
只有缘,没有分,再怎样都是徒劳。
将手里的纸条递给楼非白,她淡然转身,“送一份,给安王。”
“阿七!”楼非白没有去看上面的内容,只是在身后叫住她。
“师兄,多看看身边,你会发现这世上并非只有我一人值得你去珍惜。不要因为她一直在,所以你就忽略,等到再也找不回来的时候,后悔莫及。”
——
转过拐角,前方便是宁府,宁天歌收拾了一下心情,调整了脸上表情,快步走过去。
还未到门口,眼前一道白影划过,一团雪球便撞进了她怀里。
“呜呜……”雪球使出惯用撒娇手段,小脑袋一个劲地拱啊拱,爪子死死地勾住她的衣服,死不肯放开。
她伸手抱住,缓缓抬头,一尘不染宛若嫡仙的男子自树后走出,衣摆飘飞,容貌清俊,只是神情板正,眼睛连丝最轻微的涟漪都不起。
相距十步,比上次遥遥相望要近得多,彼此连眼睛上的睫毛都看得清,如此相近的距离,却感觉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相隔得远。
仿佛中间隔了一层看不到的物质,无法穿透。
他一直看着她的脸,前所未有的仔细,似乎想要从上面找出与印象中但凡有一点相似之处,就可以给自己一个原谅她的理由。
但是很可惜,他没有找到。
一点一点收回目光,很艰难,很用力,象是在此过程中,下着一个很大的决定。
“这是你的东西,如今物归原主。”他垂眸看着地面,一丝不苟公事公办地说完,转身便走。
“冉忻尘!”宁天歌蓦然叫住他。
他脚步一顿,并未回头。
她走过去,在他身后轻声问:“你现在要去哪里?是回宫么?”
“除了回宫,我还能去哪里?”他的声音极淡,淡到完全听不出情绪,“天大地大,没有我可去的地方。况且,那里有我遗落的东西,我得去把它找回来。”
心里一痛,她凝望着他单薄的背影,以前只觉得他的身形过于板正挺直,就象冲天的青竹,如今却觉得他瘦削得如真正的竹子。
“冉忻尘,我很抱歉之前欺骗了你。”纵使知道有些事直面剖开不异于往伤口上洒盐,但终究还是要面对,“我知道,就算我有再大的苦衷,再多的理由,骗了你终究是事实。”
他的后背顿时紧绷,象一触就要爆发。
“不管你能不能原谅我,我都想对你说一声,对不起。”她说得极轻,却极为郑重。
他的气息陡然不稳,后背起伏,双手紧握成拳,依然控制不住身体微微的颤抖。
他象是有话要说,却又克制着不说出来,强烈的情绪波动令他这个向来淡薄如水,对一切都抱着漠然态度的人根本不懂如何去控制这股汹涌流窜于体内的奔流。
这是一种莫大的痛苦,无声,却可见。
最终,他什么都没有说,僵直着身体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双拳始终没有松开,极快地消失在她视线里,决绝得象是要……走出她的生命。
不同于以往的任何一次生气,没有发火,异常冷静,却似要与她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再也不相见。
她怀抱着四喜,一直望着他消失的那个转角,一直,一直……
“男女授受不亲,你一个大姑娘家,当街对男子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士可杀不可辱,你可以杀了我,但不能羞辱我。”
就在这附近的那条街上,他涨红了脸,双手无措得不知往哪里放。
那是他第一次与一个女子近身接触。
“我已经不嫌了,因为我发现,你所说的那种细菌已经爬到了我心里,所以再脏些也无妨。”
“我知道,男人喜欢女人才正常,事实上,我也很讨厌断袖。但是为了你,我愿意断上一断。”
“我知道你喜欢安王,并不奢求你会喜欢我。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而已,藏在心里却不能说……实在太难受了。”
在经历了生死之后,他终于说出压抑了很久的话,明知会被拒绝,依旧说出了口。
只因,想让她知道。
“宁天歌,你又骗我!你又骗我!”
在又一次被骗之后,他再一次找不到她的身影,担忧惧怕恐慌之下发出了生平第一次歇斯底里的怒吼。
而如今,面对她对他最大一次欺骗,却什么话都没有说,只留给她一个决然的背影。
或许,哀大莫过于心死。
卷五 红尘初妆 第二百四十二章 这并不是个好想法
宁府大部分的下人都被遣散,只有一些早已将宁府看作自己家的多年老仆以及他们亦在宁府做仆人的子女怎么劝说都不肯走,宁桓亦对他们多有感情,便将他们留下。
宁桓为官向来低调,如今遭到免职,又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同朝为官关系寻常的自不会来上门,关系近的也需得缓一缓,至少等过了皇帝的气头再来,倒也很是清静了几日。
只是街头巷尾酒肆茶楼对于宁天歌却津津乐道,从皇帝下旨命她成为安王主簿伊始,到与安王传出断袖绯闻,又至转身成为一代巾帼的传奇故事百说不厌。
尤其是入三国,平战事这一段,更是被撰写成评书,京都的说书人每日说得眉飞色舞,高潮迭起,仿佛亲身经历一般,引得阵阵叫好。
闲来没事,宁天歌便随着司徒景,苏屿,墨离,阮清几人去茶楼听评书,原本坐在楼上雅间并不会被人注意,直到有一回司徒景觉得那说书人有意丑化了他,当即便要跳下去教训那说书的,若非被宁天歌及时拉住,定要闹出人命。
从此以后,宁天歌就再也不跟他们去那些地方。
她不出去,其他人便也少了兴致,司徒景天天见着宁桓便是岳父大人岳父大人后地叫个不停,以至宁桓后来都尽量不出房间,实在受不住这平阳王的殷勤。
宁天歌很想把司徒景赶回北昭去,碍着苏屿在场,不好下逐客令,而墨离也是天天到场,“履行”他之前尽地主之谊的承诺。
这日,墨离提出陪苏屿与司徒景去烟波楼醉蓬莱玩玩,被司徒景一口回绝。
“安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哦?我还能打什么主意?”墨离姿态优雅地抿了口茶,笑问。
“安王,我实话跟你说了吧。”司徒景朝宁天歌身边挪了挪,伸手揽住了她的肩膀,“不要以为破坏我在七妹心目中的印象,七妹就能跟了你。我的心意七妹最清楚,只要七妹跟我回北昭,以后小爷我再也不看别的女人。”
“是么?”墨离的手指在茶盏上轻轻画圈,“平阳王如此执着,看来在天歌这里吃的亏还不够。”
一提到吃亏,司徒景记忆相当深刻,不过,只要能赢得美人归,过去在宁天歌手里吃的亏又算得了什么。
“我倒认为,能吃到七妹的亏,那也是种福气。”他丝毫不以为意地看着宁天歌,“七妹,你若跟我回去,我天天让你欺负,立多少字据都不会有半句怨言。”
宁天歌似笑非笑地“哦”了一声,拨开他的手。
“包括让美人儿撒药粉,给三十八位夫人解媚药么?”墨离十分顺当地接了一句。
阮清“噗”地喷出一口茶,心里怨念,这么好玩的事宁天歌居然没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