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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没有出现在楼道里的,他们躺在黑暗的宿舍里干什么呢?无外乎是在对女生评头论足,要么就是在为怎样才能挣到钱而争执不休。
这一切,最终都将在黎明来临前趋于平静,就像人终有一死一样。
晴朗的一天。天空湛蓝,朵朵白云飘浮在国贸的上方,我所实习的工厂与这座大厦隔街相望。
每次从工厂大门出来,我就幻想工作在眼前这座大厦里面的人们,他们在干什么呢?他们可以端着咖啡,站在撒满阳光的办公室窗前,鸟瞰长安街和三环路,看警察给骑车带人的同志开罚单,看小贩与工商展开游击战,看外地老太婆从垃圾箱里捡出矿泉水瓶子放进麻袋,看马路对面工厂里的工人和满脸惆怅的实习学生。
我像个游手好闲的待业青年,在车间里走来走去,发现样品柜子后面的木箱里堆满酒瓶,这是工人师傅用来发泄和我们一样对这种工作的失望用的。箱子里还有几张印着坦胸露半乳的女郎的法制小报,在这种环境里,这类东西非常有利于清暑解闷儿,很快,它们就像清政府统治下的旧中国,被如同帝国主义列强的我们瓜分了。
工厂的实习让人提不起精神。我们需要做的就是看工人师傅怎么干活,看不懂的地方就请教。而我们没有能看懂的地方,那也不问,因为或许师傅们也并不清楚自己在干嘛。 在车间溜达完一圈,我们便凑到车间外的树阴下乘凉,等待十一点到来,结束又一天的任务。有时老师会突然怒发冲冠地出现,痛斥我们不经允许擅自离开车间:“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都没有问题了?!”
“嗯。”
“全都弄明白了?”
“嗯。”
“那我问你们几个。”
“嗯。”
“铣床的工作特点是什么?”
“铣。”
“怎么铣?”
“反复铣。”
“工件为什么需要铣?”
“因为脏了。”
“都进去,把问题搞明白再出来!”
我们纷纷拍着屁股上的土站起来,极不情愿地再次走进车间。老师没跟着,坐在我们刚才的位置休息。
片刻,我们又陆续走出车间。老师问:“怎么这么快?”
无人理睬,大家纷纷将目光转向别处。
老师气愤地一个人走进车间,很快也出来了。她看到工人师傅们在社会主义的车间里,喝着国有企业烧开的水,下着自己的象棋,编织着自己丈夫或孩子的毛衣,侃着自己的大山。 这个时候老师发现队伍中间少了两个同学,问他们哪去了?有人往旁边一指,只见他俩各拎了一塑料袋包子,从工厂食堂里悠闲而出,嘴里鼓鼓囊囊,边吃边说:“精神空虚无法填补,就不要让物质空虚再继续下去了。”
三个星期的实习终于过去了,胜利逃亡就在眼前,但这时又一座大山压在我们头顶——学校要求交一篇5000字以上的实习感受。这不是明摆着对写作缺乏认识的表现吗,写作要建立在深厚的生活基础之上,对生活有深刻认识,这是我们在简陋的车间里转悠一圈就能达到的吗。如果说感受,我也有,把它写进文章里的话,将通篇是“他妈的”和“FUCK”
!
我还是按时交了报告,把同学用电脑写好的文章换了个名字和学号,就这么过关了。里面写了什么我也没看,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个同学一定是把自己的痛苦转化成“此次实习机会难得,不仅加深了我们对理论知识的认识,更增强了实践经验,希望学校以后组织更多这样的活动……”这类文字。
我们又去庆祝了,为了没有在这三个星期里被折磨死去。与其说在大学里和书本打交道,倒不如说是在和啤酒打交道。
暑假在一顿麻辣烫中如期来临。
放假前,我去图书馆借来足够多的书,我知道很可能一本也看不完,但借了,就至少说明我的美好愿望。除了一本《决胜四级》(我把通过四级的奢侈愿望寄托在这本书的名字上)外,都是法国小说,不知道是法国文学自身蓬勃发展,还是买法国文学书给的回扣高,图书馆到处都是法国小说,好像在法国人人会划拉两笔似的。
看书究竟于我有无帮助。答案肯定不是肯定的,像《机械原理》、《机械设计》这样的课程,我补考多次仍未通过,每次考前我都复习,打的并非无准备之仗,可是分数越来越少,一次不如一次,再这么下去,我就快得零蛋了。这次开学后我将再次补考,我决定不复习了,弄不好这次就过了。
假期里,我浑浑噩噩,百无聊赖。躺在床上看书,哪个姿势都不舒服,又坐起来看电视,每个频道都在播放粗制滥造毫无趣味的节目。播到《幸运52》,才意识到已是周末,一个星期就这么过去了。生命啊!
我所要讲述的到了这里就结束了。也许有人会认为我写了一堆泛泛平平空洞乏味的东西,如果你也这样认为,那就对了。因为我和身边的人就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复制这种枯燥无味的生活,我们不知道有意义的生活该是什么样子。我们渴望改变现状,但无能为力——取消考试,这可能实现吗?
我喜欢采用消极的态度积极地去做事情。比如这次,我抱着写不完的态度来认真写这篇文章,结果写完了。
写完之后便不知道再干点儿什么好了。
现在,我盼望着一场大雨,能让北京和生活在其中的我们都凉爽一些。
夜里,他被蚊子咬醒。摸黑去开灯,碰倒床柜上的照片。灯亮了,他和她在相框里抱在一起,很开心的样子。他们身后是一块巨大的岩石,上面刻了一个“缘”字,从风景上可以辨认出这幅照片是在某处旅游胜地拍下的。那时,他们说要永远在一起。
他没有扶起相框。
十二个小时前,她离开了他。
她大包小包带走不少东西,手被四个包占着,没有关门。
不知道她是否还会回来。他盯着敞开的房门发了会儿呆,才把门关上。
二十小时前,他们吵了一架。
近半年吵架已成为他们生活中的家常便饭。他和她早过了相敬如宾的阶段,用他们同学的话说,都老夫老妻了。的确,已熟得不能再熟,她连他身上几个痦子、分别在哪里都了如指掌,而他则连她吃完水煮鱼后的第二天准保大便不畅、要再吃一顿韭菜炒鸡蛋方能解决问题也心里有数。五年前他们就在一起了。
刚恋爱的时候,他们小心翼翼,彼此讨对方欢心,谈话内容只是蜻蜓点水,从不过多进入对方领地,都互相保留了一些秘密或是隐私。他们的关系就像一张投入水中的纸,起初是浮在水面上的,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张纸便慢慢沉入水底,于是他和她的个人秘密和隐私,如同暗礁,彼此暴露无遗,他们开始无话不说。他知道在他之前她在高中有过一个男朋友,每到她生日的时候这个男的会发短信给她,她回复的短信也只有两个字:谢谢。他并不为此萌生醋意,他知道这是她和那个男的每年仅有的一次联系,他对她非常放心,就像她知道他在网上和那些女孩打情骂俏也只是逢场作戏,不会有实质性进展一样。
但时间久了,他和她便出现了问题。问题出在他们太了解对方了,吃饭的时候,他一个眼神,她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等他伸手,便已将他的杯子倒满啤酒,而她一张嘴,他就知道她要问什么,不等她开口,便直接将答案告诉她。每当心有灵犀之后,被意会的一方都会玩笑着说一句:太伤自尊了!
但这并不是一个玩笑。如此的生活已毫无新意可言,就好像一潭死水,他们渐渐感觉到在一起的平淡无奇,更多时候已无话可说。对于恋爱中的男女而言,对方的魅力在于不可知,只有深陷谜团,才知其中奥妙所在,才能忘记归途,而在经历了五年恋爱生活后,这一点已不复存在。他们出现了危机。
终于,一阵风吹过,水面上掀起涟漪。他和她吵了一架,过后双方都发现,其实自己并没有完全了解对方,不知道对方如此擅长人身攻击,平时宽宏大量吵起架来却尖酸刻薄,肚子里居然装着那么多恶毒的词汇,运用自如,出其不意,你一言,我一句,针尖对麦芒,比起牛群冯巩的相声有过之而无不及,自己说着说着居然都被逗乐了。笑过之后,两人又重归于好。 吵架重新唤起他们对恋爱生活的热情。惟有吵架才能让他们的生活出现亮点,只有吵架时双方嘴里蹦出的嘲讽挖苦之词,才能燃起对方兴奋的火焰。占上风的一方,眉飞色舞,妙语连珠,落于下风者,奋起反击,疾恶如仇。双方都要稍费脑筋才不致被动挨打,原本枯燥的生活在争吵中有声有色起来。
他们开始故意制造争吵的话题,三天一小吵,十天一大吵,唇枪舌剑,花样百出,面红耳赤,不可开交。久而久之,争执成了他们的习惯,原本审美倾向相同的两个人,对一切事物的看法出现了分歧,即便本意是一致的,却偏要对着干。
起初他们的感情并未因吵架而有丝毫破裂,认为这只是一场好玩的游戏,而当这场游戏屡屡发生的时候,便不再好玩,看对方也越来越不顺眼了,各自心里都憋着一股怨气,这股怨气随着每多一次争吵而增长一分。
此刻,他挠着被蚊子咬的包想,一定是她没关门,才飞进蚊子。这个夏天他一直小心翼翼,很少打开门窗,就怕进蚊子,可还是进来了。这是今年他第一次被蚊子咬,居然因她而起。如果她在的话,他肯定会为这事儿和她再大吵一番。
他爱招蚊子,她是知道的。无论在哪里,都备受蚊子青睐。
在家的时候,蚊子只咬他,自打生下他,父母就再没挨过蚊子咬,每年夏天看着儿子遍体鳞伤,爸妈深感愧疚,直到他上了大学,离开家,他爸妈夏天才过得心安理得一些。 到了学校,蚊子仍旧专捡他一个人叮,同宿舍同学均为能和他分在一屋暗自庆幸,认为这是大学期间乃至一生中都屈指可数的几件幸福的事情之一。学生宿舍里住着一群平均年龄二十岁上下的青年,血香肉嫩,美味可口,是蚊子最爱光顾的地方,但有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