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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到厅下面的通道里去……走走吧。”哈克特提议说。刚到圣堡的时候,我们摸索了不少地方,可现在已经两三年没去探险了。
“你不用干活吗?”我问。
“是有些活要干,可是……”他皱起了眉头。要习惯哈克特的表情可得花一段时间——想看出一个没有眼皮和鼻子的人是在皱眉还是在微笑可不容易——但是我已经能看懂了。“活可以推一推。我觉得有点不对劲,得走动一下。”
“好吧,”我说,“我们四处走动走动。”
我们先去了卡扎·贾恩厅,受训的将军在这里接受作战训练。我也在这儿学习了刀、剑、斧、矛的套路,花了不少时间。兵器大多是为成年吸血鬼设计的,对于我来说都太大太笨重了,但我还是掌握了基本的套路。
首席教练是一个双眼失明的吸血鬼,弗内兹·布兰。我两次参加入会测试,都是他指导的。他在好多年前与狮子的搏斗中失去了左眼,六年前在对付吸血魔的那一仗中又失去了右眼。
弗内兹正在和三个年轻的将军摔跤。他虽然瞎了,可还是非常厉害,很快那三个吸血鬼就败在了这位姜色头发的竞技大师手里,一个个仰面朝天摔倒在地上。“你们可得表现得再好一点。”他对那三位说。然后他背对着我们说道:“嘿,达伦。好啊,哈克特·马尔兹。”
“嘿,弗内兹。”我们回答说。他知道我们是谁,我们并不吃惊——吸血鬼有非常敏锐的听觉和嗅觉。
“昨天晚上我听见你唱歌了,达伦。”弗内兹说。他让三个学生休整一下,过一会儿重新组队。
“别说了!”我沮丧地叫道。我还以为哈克特是在开玩笑呢。
“很有气势。”弗内兹笑着说。
“我没唱歌!”我呻吟说,“告诉我,我没唱!”
弗内兹笑得更厉害了。“没什么好担心的,好多人都疯疯傻傻的。”
“应该把酒禁掉。”我吼道。
“酒可没错,”弗内兹反驳说,“该控制的是喝酒的人。”
我们告诉弗内兹,我们要到下面的通道里去走走,问他想不想一起去。“去也没什么意思。”他说。“我什么也看不见。而且……”他压低声音告诉我们,那三个正在接受训练的将军就要上战场了。“别告诉别人,他们三个跟我这个不再适合做教练的人一样差劲。”他叹了一口气。许多吸血鬼被匆忙派上战场,替补疤痕大战中伤亡的人员。这在部族中很有争议——平常至少需要二十年才能训练出一个够格的将军——但是帕里斯说非常时期需要非常手段。
我们告别了弗内兹,到仓库去看暮先生从前的老师塞巴·尼尔。塞巴七百岁了,是仅次于帕里斯的最老的吸血鬼。他跟暮先生一样喜欢穿红色衣服,说起话来也是那么有板有眼的。上了年岁的他满脸皱纹,身子也老缩了,而且瘸得厉害——跟哈克特一样,在夺去弗内兹眼睛的那场战斗中他的左腿受了伤。
看见我们,塞巴非常高兴。得知我们要去走走,他坚持要跟我们一起去。“我想让你们看一样东西。”他说。
我们离开上层的大厅,走进许多通道交错的广阔下层。一路上我不停地用指甲抓挠着自己的光头。
“被虱子咬了?”塞巴问道。
“不是,”我说,“最近我的头疯了似的发痒,还有手脚和胳肢窝。大概是过敏了。”
“吸血鬼可很少过敏。”塞巴说,“让我看看。”不少墙上长着荧光地衣,他借着一丛厚厚的地衣发出的亮光看了看我的身体。“嗯。”他微笑着松开了手。
“怎么回事?”我问道。
“你要长个儿了,山先生。”
“那怎么会发痒呢?”
“以后你就知道了。”他神秘地说。
塞巴一见蜘蛛网就停下了,开始检查蜘蛛的情况。老军需官非常喜欢这种八只脚的掠食者。他并不养蜘蛛,但花了大量的时间研究蜘蛛的习性。他能用思想与蜘蛛交流,我和暮先生也能。
“啊,”他在一张大蜘蛛网前停下脚步,终于开口说道,“到了。”他撮起嘴唇,轻轻地吹起口哨。几分钟后,一只长着古怪的绿色斑点的灰色大蜘蛛从网上飕飕地爬下来,爬进了塞巴的手掌。
“哪儿来的这种蜘蛛?”我问道,一边走上前去,好再仔细地看看。这只蜘蛛比普通的圣堡蜘蛛大,而且颜色也不一样。
“你喜欢吗?”塞巴问。“我叫它们巴-山蜘蛛。希望你不反对——这名字听上去很合适。”
“巴-山蜘蛛?”我又念了一遍。“为什么——”
我没再往下说。十四年前,我从暮先生那里偷了一只毒蜘蛛——八脚夫人。六年前我把它放了——在塞巴的建议下——让它跟圣堡蜘蛛建立新家。塞巴说它不能和别的蜘蛛交配。那以后,我再没见过它,几乎把它忘了。但现在记忆一下子回来了,我明白了这个新种蜘蛛是怎么来的。
“是八脚夫人的后代,对吗?”我低哼了一声。
“是的,”塞巴说,“它和巴哈伦的蜘蛛交配了。三年前我发现了这个新变种,但一直到去年这种蜘蛛的数量才多了起来。现在它们越来越多,大概不出十五年就会成为圣堡中占统治地位的蜘蛛。”
“塞巴!”我厉声说,“我放了八脚夫人,是因为你告诉我它不可能繁殖。这种蜘蛛有毒吗?”
军需官耸耸肩。“有毒,但并不像它们的母亲那么厉害。要是四五只一起攻击一个人,是会把人毒死,但一只不会。”
“它们要是受惊了,一起乱跑怎么办?”我叫道。
“不会的。”塞巴固执地说。
“你怎么知道?”
“我让它们不要乱跑。它们出奇地聪明,跟八脚夫人一样。它们的智力几乎跟老鼠差不多。我想训练它们。”
“训练它们做什么?”我大笑起来。
“作战。”他阴沉地说,“想想,要是我们能派出受过训练的蜘蛛大军,命令它们去找吸血魔,杀死他们。”
我转身求哈克特说:“告诉他,他疯了,让他清醒一下吧。”
哈克特笑了笑。“这个主意我听着……不错。”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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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唐!”我狠狠地哼了一声。“我要去告诉米卡。他讨厌蜘蛛,他会派人下来把它们杀光。”
“不要,求你了,”塞巴小声说,“就算不能训练它们,看着它们壮大我也很高兴。求你别夺去我最后的一点快乐。”
我叹了一口气,抬头盯着通道顶。“好吧,我不跟米卡说就是了。”
“也别跟别人说。”他继续要求说,“要是走漏了消息,我可就会变得人人讨厌了。”
“什么意思?”
塞巴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嗓子。“那些虱子,”他低声说,“新种蜘蛛吃虱子,所以虱子都逃到上面去了。”
“哦。”我说。想起所有的吸血鬼都因为虱子成灾,不得不剪掉头发和胡子,刮掉腋毛,我咧开嘴乐了。
“蜘蛛最终会把虱子追出圣堡,到时候就不会再有虱子的祸害了,”塞巴接着说,“但在那之前,我希望没人知道其中的原因。”
我放声大笑。“要是别人知道了,你可就惨了!”
“我知道。”他苦着脸说。
在我发誓不把蜘蛛的事说出去以后,塞巴回上面的大厅去了——短短的一段路已经把他累坏了——我和哈克特继续向通道深处走去。走得越深,哈克特就变得越沉默。他看上去很不安,我问他出了什么事,他又说不出来。
终于我们找到了一条通往外面的通道。我们来到通道的出口,外面是陡峭的山坡。我们坐了下来,抬头凝望着夜晚的天空。已经好几个月没出来透气了,在野外过夜已是两年多前的事。空气清爽舒适,但我已不太习惯。
“真冷。”我搓着裸露的胳膊说。
“是吗?”哈克特问道。他死灰色的皮肤只在极端炎热或者寒冷的情况下才有感觉。
“现在不是深秋就是初冬。”住在山里面,一个人很难把握季节。
哈克特根本没在听。他扫视着下面的森林和山谷,好像想找什么人。
我向山下走了两步。哈克特跟在后面,可一会儿他就超过了我,走得飞快。“小心。”我叫道,但他毫不理会。很快他就跑了起来,把我抛下了。真不知道他在玩什么把戏。“哈克特!”我叫道,“|Qī…shū…ωǎng|你会把脑袋摔碎的,要是——”
我没再说下去,他根本什么也没听见。我骂了两句,脱去鞋子,活动了一下脚指头,开始追他。我努力控制速度,可在这么陡的山坡上根本做不到。没一会儿我就开始沿着山坡刹不住脚地猛冲,脚下尘土和石子飞扬。我扯着嗓子直嚷,这真吓人,也真刺激。
我们到底没摔跟头,安全地到达了山脚。哈克特继续向前跑,一直跑到一片小树林前才终于停下脚步,僵了似的站着。我慢步跑到他身边停了下来。“怎……么……回事?”我气喘吁吁地问。
哈克特举起左手,指着树林。
“看见什么了?”我问。除了树干和枝叶,我什么也没看见。
“他来了。”哈克特嘶声说。
“谁?”
“龙王。”
我吃惊地瞪着哈克特。他看上去虽然醒着,但也许已经睡着了。正在梦游。“看来我得把你弄回去,”我拽住他伸着的胳膊说,“我们生一堆火,然后——”
“好啊,孩子们!”一个人在树林里叫道,“你们是欢迎小组吗?”
我放开哈克特的胳膊,站在他身边——跟他一样僵硬——再次凝神望向树林。我好像听出了那声音——但我希望自己听错了。
几分钟后,树林里走出了三个人。两个看上去跟哈克特一模一样的小人,只是他们戴着兜帽,行动僵硬。哈克特在吸血鬼中间待了这几年,已经变得不那么僵硬了。另一个是个白头发的小个子,满脸堆着笑。他比一群来犯的吸血魔还让我害怕。
小先生!
六百年后,小先生再次来到了吸血鬼圣堡。他大步向我们走来,灿烂地笑着,像一个和哈默尔恩的花衣魔笛手①『注:花衣魔笛手,中世纪传说中解除普鲁士哈默尔恩鼠疫的魔笛手,因未得到酬报而拐走了当地所有的孩子。』一起抓耗子的人。我知道他的再次出现绝对不会意味着好事,只有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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