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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绢的沙沙声说明旁听席上的女士们已经泪如泉涌了。
达伦依次看着陪审员们的脸,“生命来自于母亲的奉献,来自于爱.没有这种奉献,没有这种爱,世界不过是一个绕着太阳旋转的凄清冷寂的星球罢了!”他又靠在了栏杆上,“这位母亲从五千英里以外赶来,她漂洋过海,来到了她孩子的身边。可是现在,她却在这,在法庭上,等待着被关人黑暗的监狱。”
达伦站稳了身子,他的声音几乎提高到了嘶喊的程度,“先生们,如果这位丈夫和这位母亲以及两名忠诚的男孩要被关人监狱的话,那么这会使得那样一个阴暗的角落因被关押者而变得神圣。当人们再一次踏上这座美丽的岛屿的时候,他们要去的第一个地方就是关押这位丈夫和这位母亲的监狱,并且他们还会谴责人们的不公正和残暴,悲悯他们的处境,指斥命运为这个家族带来的悲哀与不幸。”
达伦的声音又柔和了下来,他开始慢慢地踱着步。“先生们,妻子被强奸已经很不幸了,四起的谣言又在这对年轻夫妇的伤口上撒了把盐,所有这些还不够糟吗?你们现在又要分开他们,把丈夫关起来,让他在监狱中度过他的余生。”
他的声音开始逐渐提高,这时他开始转身面对着听众和新闻记者,义正词严地说道:“在每一个人的内心深处都有着对正义的渴求,对善恶的抉择,而这些要比任何法律都公正得多。”
他又走向了被告席,在汤米的面前停了下来,“可怜的年轻人,他想洗清加在他妻子身上的无端蜚语,她被那些……人强奸已经够痛苦了,还要被周围的闲言碎语继续折磨着。”他的目光又转向陪审团,声音变得铿锵有力,“他想取得供词。把坏人绳之于法。为了报复?不——这不是他关心的,他关心的是这个女孩。”这时他慈爱地望着泰拉,“他娶这女孩的时候,她才十六岁——甜蜜的十六岁。”
他转向了福斯特克夫人,做了个总括的手势,说道:“这位母亲,也相信很有必要取得供词。他们制订了计划将卡哈哈瓦带回家中并打算取得他的供词。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这是非法的……这是他们想的结果,而不是他们想的方法。”
这时,他又站到了琼斯和罗德面前,“这两名士兵,他们是坏人吗?他们不过是具备了一些大家都知道的人性优点:忠诚和牺牲精神。当一名海军军官向他们要求帮助的时候,他们是忠诚的,这难道就能够说明他们是坏人吗?”达伦转过了身,他随意地用手指点着人群中的男士。“当你需要一位朋友帮助你摆脱尴尬处境的时候,难道你会去星期三晚上晚祷会的外面等待吗?……我想那样的一个晚上并不合适……”
这名大律师的机智言辞引发了一阵观众席上窃窃的笑声。
“或者你们会找一名水手?他们没想杀人,他们没打算杀人,而且他们带卡哈哈瓦去的房子并不是杀人的好地方——邻居就在三十英尺以外,另一座房子只有二十五英尺那么远,是杀人的合适地点吗,嗯?”
他一脸庄重地看看卡哈哈瓦夫妇,他们仍坐在前排的通常位置上,“我不想再增加那名死去男孩父母的悲伤,他们有人的感情,我也有。”说着,达伦一阵风似地冲向了陪审团,他伸出一根手指,并不全是指责,“我想你们也有人的感情。没有感情的人就等于没有生命。”
达伦叹息着,在法官席的前面走来走去,他几乎是在说给自己听着,“我从来没对普通人有过过高的期望。人不过是一种普通的生物而已,他被他所接触到的事物影响着。汤米曾经告诉过你们他没想杀人。”
这时,达伦的声音又提高了。
“可是当卡哈哈瓦说‘是的,是我们干的!’于是其他的一切他都记不起来了!汤米只看见那个毁了他妻子的男人。”他又指了指陪审团,说道,“如果你们处在他的位置上,如果你们想到他那被人强奸的妻子,想到他数月以来经受的精神折磨,当时他对以后不可知的不公正命运还没有丝毫的察觉,你们还能裁定……可当时……”
达伦的声音几乎压低到了最低的程度,“汤米只看到了他妻子的模样,她不断恳求着,却因此受了更重的伤害,她还被那些家伙强暴了——在无意识之中,他开了枪。难道他在事先曾经准备好如何处理尸体了吗?面对着一个突然倒下死去的人,你该怎么办?你能够想到的只是保护自己!你的第一个冲动会是什么?逃走,逃到山里,逃到海上,逃到他们能去的任何地方。”
达伦毫无幽默感地干笑着,把手插到了兜里。“这不是制订了周密计划的人所应该采取的行动,这不过是处在意外之中的人所采用的权宜之计。对于汤米来说,他渐渐恢复了理智,他意识到了自己身在何方。一个饱尝了六个月或八个月精神抑郁的男人终于崩溃了,这又有什么奇怪的呢?”
达伦又站在了陪审团面前,“这就是发生在这些可怜人们身上的不幸的、残酷的、致命的事情,谁还能在他们诚挚的心灵上再刻上一刀呢?谁还能再忍心加重他们的悲哀与苦难?谁能说监狱的大门因他们走进去而能关上呢?他们是盗窃、抢劫,还是强奸了呢?”
达伦猛然地将一只拳头砸在另一只摊开的手掌上,“他们站在这里只是因为他们所遭遇的。如果你们处在他们的位置上,你们会怎样处理呢?别用怒气来对付他们,而要用理解。难道我们大家不都是人吗?我们所做的一切不过受到了周围环境的影响,我们不可能超出其外。”
他叹了一口气,缓缓地走到了窗子那里,从那里能看得到远处的青山。达伦充满怀恋地喃喃自语道:“我来到了这个我一无所知的岛上,我从未对地球上的任何种族有过偏见。对我而言,种族问题只能靠理解来解决,而不是依仗暴力。”
他最后一次站在被告面前,依次指点着汤米和福斯特克夫人,最后指到“伪”被告,泰拉,“我希望你们帮助这个家庭,你们手中掌握的不止是命运,还有这些人的生命。如果你们宣布了厄运的审判,这些人会怎么样呢?”
随后,他迈着沉重而缓慢的步伐又走回到陪审席前,很显然他是累坏了。最后,他靠在栏杆上,低声而柔和地说道:“你们是疗救,而不是破坏的力量,我把这案子交到你们手里,希望你们能够公正而又慎重地处理它,这既是为了生者,也是为了死者。”
达伦的眼里闪着泪花,他缓慢地走回他的座位,一下子坐了下来。他并不是法庭里惟一流泪的人,我也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些潮润了,不过不是为了迈西或福斯特克夫人以及那两名白痴水兵,而是为了这名伟大的刑事大律师最后这场精彩的结案陈词。
卡雷却不为所动。
“我站在你们面前呼唤法律,”他说道,“反对那些亵渎法律的人,也反对那些像辩方律师这样的人,他在多年的职业生涯中虽然取得赫赫的声名,可是他却轻视法律,要求你们违背法律。”
卡雷在陪审席前踱着步,但显然比达伦走得快很多,他公事公办的结案陈词也进行得很快。
“你们刚才听到充满激情的,而不是理智的演说,”卡雷说道,“恳请同情,而不是以精神失常为理由!先生们,请依据法律和事实进行裁决。”
逐一地,他回击了达伦:没有证据说明迈西开了致命的一枪(“他不能够藏在他岳母的裙子下面,他不能够将罪责加在他拉入伙的士兵头上,所以他承担了罪责。”);他提醒陪审团注意达伦曾提议让卡哈哈瓦夫人离开审判庭,以免她引起陪审团不公正的同情,可他自己却让泰拉·迈西站在了证人席上,让她做“过分伤感的展示”;他驳斥了有关精神错乱的抗辩,把它视作有钱的被告人最后的救命稻草;他还提醒陪审团,如果四名被告不曾密谋绑架卡哈哈瓦,那么他“今天可能还活着”。
“你们是打算依循夏威夷的法律呢,还是达伦的理由?荫庇这些被告的无辜假定对卡哈哈瓦也同样有效,可是他却为此走进了坟墓。是的,他走进了坟墓,在法律的漠视下,一个无辜的人死了。这些被告以卡哈哈瓦可能有罪为自己开脱,却不管第二次开庭是否会裁决阿拉莫纳案的其他被告有罪。”
这时,福斯特克夫人镇静而冷漠的面容变成了蹙眉沉思的困惑表情,在她计划绑架卡哈哈瓦的时候,她从未想过他可能是无辜的。
“你们和我都知道一些达伦不知道的事,”卡雷亲密地说着,像达伦方才那样靠在了陪审席的栏杆上,“那就是一个夏威夷人不可能说‘是我们干的’。卡哈哈瓦可能说‘我们干过’或‘我们干’,而决不可能是‘是我们干的’,在夏威夷语里根本没有这种用法,他们也不可能像大陆人那样熟练地使用英语。”
这次是卡雷站到了卡哈哈瓦父亲前面,“达伦先生提到了母亲的爱,他指出了在法庭上的母亲,可是,这里还有另一位母亲。福斯特克夫人失去了她的女儿吗?迈西失去了他的妻子吗?不,泰拉·迈西仍然坐在这里。可是,乔瑟夫·卡哈哈瓦现在在哪里呢?”
卡雷走到了被告席前,冷冷地盯着罗德、琼斯和迈西。
“这些人是军人,他们接受过杀人的训练……可是他们也同样地接受过有关急救的训练。在卡哈哈瓦被击中以后,他们采取了任何措施以挽救他的生命了吗?没有。他们让他流血而死,却忙着救自己。一个人正奄奄一息,却得不到任何来自同类的救助,那该是一种怎样的痛苦与折磨呀?我想从他们的律师口中我们可以得知在卡哈哈瓦奄奄一息时,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
这时,卡雷把目光盯在达伦身上,此时达伦正垂着头坐在那里,“在利奥德和利奥普德一案中……”
达伦目光敏锐地抬起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