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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isemeng 紫色梦论坛 收集 精品小说 】 1994 第10期 … ’94科幻文艺奖征文
袁英培
这个世界真小。
刚刚结束漫长的隐士生活,重返人间的第一站,怎么偏偏就遇上了她?
久闻水晶城幽谧静雅的美名,干是我来到这个鱼儿在空中游动的海底城市,想从这里开始,逐步重温尘世的喧嚣。行装甫卸,我就迫不及待地走上街头,透明的穹顶与侧墙外的海底世界,对任何一个初访者都是无法抗拒的诱惑。
忽然,一阵歌声传来,将一切美景与遐思震得粉碎:
“我依两个,特煞情多,譬如将一块泥儿,捏一个你,塑一个我……”
温婉的音韵,似水般柔情,勾起多少令人心碎的回忆……
“忽然欢喜呵,将它来都打破……”
这曾经是我最喜欢的一首歌,曾经。
“再团再炼再调和,再捏一个你,再塑一个我……”
眼前幻现出一个无限美好的身影,还有她,她最爱唱这支歌……
我推开“蓝梦夜总会”的玻璃转门,歌声就是从这里传出。好一个水晶宫!烛光摇曳,似梦似幻,唯有歌声更加真切:
“那其间,那其间,我身子里有了你,你身子里也有了我……”女歌手唱得如泣如诉,如痴如醉,然而我却什么也听不到了。
我看见了她——葳葳!
尽管她藏在烛影中,但即使是在黑夜里,我也一眼就能认出。
不知不觉地,我已站到她的面前。她只用余光扫了我一眼,就像受惊的小兔般跳了起来。她怔怔地看着我,如秋风中的柳枝般瑟瑟发抖,倏忽之间,又从极端喜悦变得极其悲伤,两泓清泉迷蒙了那双绝美的凤眼。似乎用尽全身的力气,她才吐出轻轻一句:
“亦文?!是你……”
又靠近她的身体,又听到她的声音。我知道,七年的苦修终归还是白费。
葳葳向前迈了一步,从那泪泉飞溅的双眼,我分明读出,她怀着与我同样的愿望。
然而我们只是站着,哽咽着默视对方,假若我们能够互相拥抱,怎么可能将世间最和谐的婚姻埋葬?
我不知道应该诅咒命运,还是迁罪于现代科学。我和葳葳举行婚礼之时,竟然就是一幕乱伦的悲剧开场!
我永远不会忘记那次车祸,那是一切幸福欢乐的句号,那是永堕地狱深渊的开端……
……宝善寺,双灵塔,媚香溪畔的鹿苑,玉环峰下的桃园……好一个尽兴尽致、欢畅淋漓的星期天。
暮色苍茫,山路盘旋,我却执意抓牢了方向盘,尽管我承认:和旧金山长大的葳葳相比,开车技术我是望尘莫及。老实说,连我那驾驶执照还是开后门弄来的,但今天我一定要让葳葳好好休息。谁知路面上会横挖开一条深沟,旋工者设置的危险标志,仅是一盏隐没在树荫间的红灯。当我发现它时,一切都来不及了。手忙脚乱,天翻地覆,小车四轮朝天,我们被倒扣在车中。
“葳葳!你还好吗?”我紧张地问道。
“亦文!伤着哪儿没有?”她同时发出惊问。
我心中放下了一块石头,谢天谢地,我们造化不小。但等到我们爬出车以后,我立刻发现情况不妙:葳葳的左腕正在流血,很多很多血,身体下面已一片殷红。
糟了!这可怎么办那?我忽然想起这附近有个疗养院。那儿也有医生。我用手帕扎紧葳葳的伤口,抱起她就跑,她挣扎着。
“别这么大惊小怪的好不好?让我自己去嘛。”
“胡说!”我把她抱得更紧,脚步迈得更快,心中祈祷着能遇上一辆车,她的伤口实在令人触目惊心,我感觉到裤管湿漉漉地贴在腿上,那都是葳葳的血,要命的是连个车影也看不见,能听到的,也只有鼓噪着林涛的风声。
疗养院那位好心的门卫把我们送到医生值班室,一个半披着白大褂的胖姑娘正翻着画报。
“唷!”她向我们瞥了一眼,立刻惊跳起来,三下二下穿好白大褂,“快,让她躺下。躺那儿,把你的手拿开!”
我退后两步,这才发现葳葳已几乎成了血人,面如土色,呼吸微弱,情况比我预想的还要严重。
“怎么搞成这样?”胖姑娘一边指挥悄然而至的护士量血压,取药械,一边解开葳葳伤口上的手帕,鲜血立刻在地板上汇起一个小湖。
大夫决定立即输血,护士和化验员忙了一阵,又停下来。
“怎么还不给她输血?”我急了。
她转向我:“是这样,我们这儿只有常规血浆,而伤员的血液成份有些……特殊,我们马上向市中心血库求援。”
老天爷,市中心血库离这里至少有四十公里,而葳葳她……冷汗顺着我的脊梁涔涔而下。
“中心血库会很快赶来的,你先别着急。”
这是宽慰我。我一眼就看出她的笑容是装出来的,而且语气也显得缺乏信心。这是不是意味着……葳葳怎样才能得救?血液特殊,不就是O型吗?O型,我不也是O型?
“大夫,试试我的血,我也是O型!”我一把抓住她的袖子,就像溺水者抓住一根竹竿。
“你?”女大夫同情地看着我,轻轻摇头,“并非O型都能适用,除非……那就试试吧!”此时此刻,谁也不忍拒绝我。
结果就是那么巧,女大夫两眼瞪得溜圆,好一会儿才吐出三个字:“绝了!”
夜深了,葳葳安然地睡着了。我却毫无倦意,区区400CC血,还改变不了我这夜猫子的习惯。于是我坐在值班室里,不停地用香烟污染空气。对此胖姑娘倒挺宽容,也许如她所说,是我最忠实的读者这一缘故。
“你妻子是记者?作家配记者,真是令人羡慕的一对。她长得可真美。”胖姑娘偷偷瞄了一眼镜子,叹了口气。
“承蒙夸奖,恭维一个男人的最好方式,莫过于夸赞他妻子的美丽。”
“我说的可是大实话。你不觉得你俩有点像?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兄妹俩。”
“是吗?这就是所谓珠联璧合吧。”既然摆脱了狼狈处境,我又可以大言不惭,“今天又进一步证实我们实在是天生的一对。对了,血液特殊是怎么回事?”
“哎,作家,有个问题也许不该问,你和你妻子有没有亲缘联系——表亲什么的?”
我一愣,这是什么问题?
“是这么回事,一般来说,血缘亲等的免疫性状有些共性,血缘越近差异越小。照常规,你和你妻子血液成份接近的程度,往往只有直系亲缘,像父母儿女、兄弟姐妹之间才有。哎呀,你看我都胡说些什么呀?”胖姑娘不好意思地捂住了脸。
我也觉得好笑:“我是汉族,她家祖祖辈辈都是满族人。当然,不排除五百年前共有一个老祖宗的可能。不过这么一算,你我之间也可能存在亲缘关系,远点罢了。”
她格格地笑了:“你可真会说笑话。不过要不是我亲身碰上,打死我也不信,这也太巧了!”
太巧了,太巧了?等等,我好像不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两年多前,也是一个大夫,对了,妇科医院那位严厉的小老太太也这样问过我。糟了!我怎么会忘了……
“噢,大夫,我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我妻子她怀着孕,翻车会不会……”
她“蹭”地站了起来,胖圆脸都气长了。“该死!你怎么不早说?”她立眉竖眼地训斥着,抬脚就往病房去。我急急地跟着,谁知她对着我的鼻子把房门一摔:“你一个男人跟着干啥?德性!”
我在病房外转着圈子,那个将在六个月后出生的孩子对我们太重要了,尤其是葳葳,她一直认为只有当了妈妈她才是真正完美的女人。假如因我的疏忽而再出意外……我不敢再想下去。
门开了,我急忙问:“怎么样?”女大夫只是默默地往前走,我抓耳搔腮地跟回值班室、她又磨蹭了许久。直到我熬光了文人的耐性,她才抬起头来,用奇异的目光看着我,慢声说道:
“胎儿嘛,似乎倒没受多大影响,不过为了进一步确定,天亮后必须到妇科医院详细检查——正好我休班,顺路送她去。据她说,两年前曾怀过一个孩子,结果却……”她不说了,眼睛也转向一旁。
一支刚点着的烟在我指缝间粉碎,我最怕回忆起两年前那个孩子,那是个只在葳葳肚子里发育了四个月的不幸儿。我敏感到她的话里似乎别有深意,看得出她正为一个隐秘的念头而困惑。吉耶凶耶?一块冰迅速在我心中凝结,天哪,这回刚刚成形的他或她,千万别遭到同样的命运呵……
……真有命运吗?有吗?
还是那个一脸严肃的小老太太,她可是首屈一指的妇产科权威。一见到她,葳葳就有些发抖,在那双睿智的目光扫瞄下,她修长的身体似乎都缩短了许多。两年前,正是这位权威的无情诊断,扼杀了她刚萌芽的母爱,又见其人,葳葳怎能不怕?临进诊断室,她拉住我的手,可怜巴巴地说:
“你别走,在外面等我,啊?”
我连连点头:“当然,我怎么会走?放心,不就是检查一下吗?不会有事的。”
话是这么说,我又何曾不是心虚情怯?希望与绝望摆开了战场,你进我退,此消彼长。我忽然产生一种不祥的预感,随着时间的推移,这预感益发强烈。
我强打起精神,去接受最后的判决。此时,心中的希望已逃遁到宇宙的边缘。
“很遗憾,你妻子怀的是一个有严重缺陷的胎儿,病状和上一胎完全一样。希望你……”
我的心一下变得空空荡荡。
几经努力,我总算使视线在鉴定书上聚焦。的确完全一样,从纸张到格式,直到最后那几个字:
鉴定:Tay—Sach(黑蒙性白痴)
建议:中止妊娠。
镇定,镇定!我咬着牙告诫自己。但随后钻进耳朵的一段话,终于夺去我仅存的一丝矜持与自尊。
“……由于罕见的巧合,你们夫妻的遗传基因表现出往往只在直系血缘中出现的排列共性,因此不得不提醒你们,这种情况很可能重复出现。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