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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阴森森的语气令荆小田头皮发麻。屋里头是在说书?还是在唱戏?怎麽那些天高皇帝远的宫廷斗争就在一墙之隔演给她听了?
她突然想念起荆大鹏,每回她当探子时,他总在附近守着她,不然就冲进来,神气地亮出腰牌抓坏人,她好想喊他进来抓屋子里的两个坏人啊。
但这回他没办法进来,事实上王府的确是个守卫严密的安全之地;可从上到下每个人都心怀鬼胎,一点都不安全。
今夜,她知道得太多了。
荆小田昨夜好像做了一场不真实的梦,好不容易摸回丫鬟房後,倒头就睡;一起床就想去辞工,但总不能天没亮就去敲余总管的门,她还是得先将早饭的活儿做完再说。
正在挖饭,忽听得门边一阵骚动,有人哭叫,有人说话,她看大家都跑过去看了,自然也要去凑热闹瞧个究竟。
「紫燕跌倒了,那个……你!」膳房主事喊道:「秀儿!快将这笼热粥送到小王爷那里去,别迟了,让小王爷生气我们又要去罚跪。」
「我?」荆小田望向後面,差点忘了自己叫秀儿。
她无奈地提起食笼,快步赶路,一路问到了小王爷的院子,侍卫见是个面生的丫鬟,在门口处挡住她。「紫燕怎没回来?」
「紫燕扭到脚,走不动,我代她送粥来。」
「你先等着,别妨碍小王爷练功。」
练功?荆小田好奇地看进院子里,就见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头上簪着一朵金花,穿着比她上回扮羊小秀还要华丽数十倍的鲜绿锦衣,满院子追逐十几个穿着各种顔色漂亮衣裙的丫鬟,那光景就像是一只绿头苍蝇追着一堆花蝴蝶胡乱打转。
「哈呵呵!」丫鬟们发出悦耳的银铃笑声。
「你们跑太快了,我追不上!」朱佑机跑得气喘吁吁。
「小王爷,来追呀!给您多追几步,好能练出功夫来。」
「就是啊,骑马射箭多危险,我追你们也是活动筋骨、锻炼身体,而且怡情养性……咦!」朱佑机正追到了门边,一眼瞧见新丫鬟,便停下脚步,睁大一双三角眼。「哇,好可爱的丫鬟,你叫什麽名字?」
「秀儿。」荆小田尽量压低脸蛋。
「秀儿?」朱佑机伸手就擡起她的下巴。「好姿色!哪边的丫鬟,我怎麽没见过你?」
「我在厨房,才来三天。」
「从现在起,你是我房里的丫头了。」他说着便去拉她的手。「来,过来陪我玩。」
「不,不行哪,我就做到今天。」
「什麽做到今天?」
「余总管说试用三天,不行的话就得回家去。」
「本小爷说行就是行,我要的人,余总管敢说不行!来!快过来!」
荆小田眼见小蛮子就要生气了,正准备应付一下,再思脱身之道,这时一个侍从急匆匆地赶来,喊道:「王爷驾到!」
「糟!」朱佑机脸色一变,忙放开「秀儿」,就要往屋子里跑。
可他就在门边,魏王爷大概也知道儿子会躲,来得忒快。
「机儿,站住。」
「奴婢拜见王爷。」所有的丫鬟统统跪下来。
荆小田觉得自己好像应该要跪下来,可是魏王爷已经进了门到院子里,她站在门边,不进不出的,她若是不想跪,就该赶快出去吧。才想着就擡起脚,一时没留意,绊到了门槛,碰地一声,趴跌在地。
「父王。」朱佑机喊了父亲。
「一大早就在追丫鬟玩,成何体统!」魏王爷大怒,袍袖一挥。「你们统统下去!」
「是。」所有丫鬟赶紧离开。
「孩、孩儿是在练功……」朱佑机试图解释。
「练什麽功?我若不来,你就从院子里练到床上去了!」魏王爷盛怒中,发现门边还趴着一个丫鬟。「那是谁?」
「父王,那是孩儿准备调来房里的新丫鬟,叫什麽名字啊……」
「连走路都会跌倒的笨丫鬟,不用也罢。」魏王爷像赶蚊子似地挥手道:
「赶她走。从今天起,小王爷房里不准再添新丫鬟。」
侍卫立刻赶她,荆小田乐得起身离开,犹听到魏王爷在教训儿子。
「我跟你讲几次了,别乱睡丫鬟!想想你的身分,若到时胡乱生出一堆又丑又笨的孙子,本王可不认。」
荆小田忍住笑。不管小王爷跟谁睡,她保证生出来的都是又丑又笨。
这闷死人又病态的王府,她不待了,她要溜之大吉了。
荆小田归来,荆大鹏当然又是「不小心」多买了肉啊鱼呀菜的,请大家到诸葛药铺大快朵颐。
饭後休息一会儿,就是阿溜的紮针时间。
「阿溜,忍着点。」荆小田安慰道。
「唉呜……」阿溜抓住荆小田的手,皱了眉道:「好痛。」
他躺在床上,掀开衣服露出肚皮,已让诸葛棋紮了十几针。
「阿溜啊,」七郎疑惑地道:「你跟我说,紮针不痛,会喊痛的就不是勇敢的男人,你怎地哇哇叫呀?」
「七郎,今天大夫紮的针比较痛。」
「哦?」诸葛棋擡了眉。
「阿溜是看到姊姊才会痛啦。」毛球虽小,倒是懂得这个道理。
「去,玩去!」阿溜脸孔倏地一红,忙摇了摇手掌,
「阿溜你紮完针,再来喊我们喔。」
毛球和七郎手拉手,一起去後面房子找诸葛家的孩子玩。
孩子走後,荆小田这才问道:「大夫,阿溜的毒?」
「我还在想办法……」
「小田你别烦大夫。」阿溜插嘴道:「我这陈年老毒,怎可能你离开三天就解决,别担心了……呦呜!」一针刺下,他叫了出来。
「阿溜乖,不痛的。」荆小田笑着拍拍他的脸颊,起身道:「好,我不担心你,我得去洗碗了。」
「头儿,」阿溜立刻唤道:「你不能走,你说要教我孙子兵法。」
「好。」荆大鹏冷冷地道:「仔细听着了,『兵者,诡道也。』『兵以诈
立,以利动。』自己慢慢体会这两句话的意思,我要去洗锅子了。」
「你最诈!」阿溜恼得捶了下床板,就是阻止不了头儿亲近小田。
「我可以治你的病症,却治不了你的脾气啊。」诸葛棋微笑摇头。「来,手也别动,要紮内关穴了。」
荆大鹏晚上会抽空教阿溜写字读书,但今天得暂时搁下,因爲他要问清楚她这趟王府之行的细节。
来到厨房,荆小田正准备洗碗,笑道:「你别捉弄阿溜了。」
「我没捉弄他,我只是教他领略『兵不厌诈』的深义,有时候书读得再多,不如亲身体会。」
「太深了。」
荆大鹏望着她的柔美笑意,三天不见,他真的好想她。
怎会这样呢?嗯,因爲她是进了王府,他无法掌控他的探子的行踪,自然就会胡乱猜测她的动静,想着她可能忙着查线索而忘记吃饭,或是夜里踢了被子乱说梦话暴露身分,却没想到她在王府听到了天大的机密。
「所以,你只做三天?余总管愿意给钱吗?」荆大鹏先问这事。
「我跟他说,一天二两,三天就该拿六两,他很不高兴,说我只是进来吃饭睡觉的。我跟他说,我不只分饭菜给人,我还刷了二十个底部发霉的饭桶,也帮手痛的张伯打了一百桶水洗米,我做很多事耶!後来讨价还价,他折一半,给我三两;因爲赚不到二十两,呃,你那一成抽佣就免了吧?」
「要抽是你,不抽也是你,我有说过一句话吗?钱呢?」
「我叫阿溜拿给诸葛大夫了。」
「我不是叫你存点钱下来,怎麽全部给诸葛了?」
「该给的就得给……」荆小田停下来,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才又低下头,慢慢地洗着碗。「怎麽说呢,如果是王妃不放人回去见病重的娘最後一面,那就是王妃欠那个婢子;欠了,就得还,所以那婢子偷了东西出去。哎,不对不对,话不能这样讲……」她说着就摇了头。
荆大鹏大概明白她的意思。但,即便是因果循环,还是得遵循人间的法理,欠人情和偷窃并不能互相抵销。
「我也知道偷东西不对,」荆小田又道:「可王府暗潮汹涌,一个结套住一个结。没有主子苛待下人,又哪来下人偷东西报复?而我又进去查贼,好像把河底的泥沙翻了翻,搅得更浑了。所以我想想,算了,别跃浑水了。」
她知道当贼不对?荆大鹏心头一跳,又想起了老是困扰他的问题。
「好,不查也罢。」他不去想那事,而是继续谈王府。「我本来就跟余总管说,这个探子与我无关,查不查得出来,就看她本事。」
「呵。」荆小田恢复笑容。「探子就是要做到来无影去无踪,先把原来的自己变不见了,在王府里是秀儿,待出去了,就没秀儿这个人。」
「辛苦了。」
他揉揉她的头,发现他已经很习惯做这个动作了。
而她每次让他揉了,就会低头微笑;他不知道她在笑什麽,但瞧着就是好看,看得他又想多揉她几下。
他忽地生起一个念头,他不想再让她去扮别的名字的人物了,他只愿她就是再也不会消失或离开他的荆小田。
「哎呀!」她闪着身子,笑道:「一直按我的头,头都被你压扁了。」
「我没料到曹世祖和魏王爷走得这麽近。」他缩回手。
「曹世祖好像有买通衙门的人,你怎麽办?」
「衙门里哪些人能用、不能用,我心里有数。不然你以爲石井镇第一天会问不出案子,需要我们第一一天再去查?」
「嗯。」那是她第一次扮探子。看来一个小小的县衙门,一样也是暗潮汹涌。「那个冀王爷是怎麽回事?魏王爷好像很恨他。」
「这种皇族兄弟斗争的事,我们就不知道了。据我所知,冀王爷自从几年前他的王妃过世後,就郁郁寡欢,很少听说他的事。」
「你不是有个朋友在冀王府做事,没有内幕吗?」
「剑扬两年前才去冀王府当侍卫,也不是能亲近王爷的贴身侍卫,他只知道,不像有的皇族生活奢靡,成日打猎饮宴,冀王爷很少外出,也从不设宴,过的简直是隐士的生活。」
「哇,这样你朋友的侍卫活儿就轻松多了。」
「是单纯些。不过若遇上王爷有危险时,还是得拚命。」
「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