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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蒙古人的插曲
从成吉思汗率领蒙古骑兵东征西讨,到忽必烈征服南宋,建立元朝,蒙古军队几乎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但是如何经营这个雄跨欧亚的大帝国,忽必烈及其继承者仍是以“马上”得天下的精神治理这个国家,重武功而轻文治,以至于制度无法上轨道,改革也无法落实。90年后,这个中国史上空前的大帝国被明朝取代,中国历史开始新的阶段——第三帝国。
在旅游尚未成为一种有组织的事业之前,马可·波罗就已成了超级的旅游者。他前往中国既没有作买卖营利的打算,也缺乏传教士拯救众生的虔诚。只因好奇心发动,就使文艺复兴以前的欧洲大井眼界。根据当日的标准看来,他所留下的一段不平常纪录,已经牵涉到全世界的任何角落。纵是他轻易地接受传说,本人又喜欢夸张,可是他以亲身经验道出,就自然地打动了其他人的兴致,而使他们也欣然欲住了。他经常在书中提到:“你不亲眼看到无法置信”,这样不断地挑逗读者,也使他们必须将想像力一再延伸,去欣赏远方异域的各种离奇古怪的事物。忽必烈与马可·波罗
他书中的一代伟人乃是忽必烈,也就是成吉思汗的孙子。年轻的马可进出忽必烈朝廷之际,元朝的水师正集结准备于公元1279年歼灭南宋的残余舰队。此战役结束,“大可汗’成为全中国唯一的统治者,这是以前异族入主的事迹中所未有的。从此元朝创业之主和威尼斯之来客彼此以礼相待,建立了一段互相慕好的关系。马可波罗从此仕元,他承应了大可汗之各种差使,也向他提供有意义之情报。
马可·波罗称中国为Cathay;南方的中国人为“蛮子”(manzi)。北京则成了“堪巴禄克”(Cambaluc),即蒙古人所谓可汗之大都(Khanbaliq)。中国人通称杭州为“行在”,马可·波罗稍一调整则成Quinsay。
这位欧洲来访者视中国之纸币为一大奇闻。石绵则出自高山之间,可以捶碎分裂“有如树木之纤维”,然后“用作布巾”。煤则为“一种石块,燃烧时有如木材”,从山上采出,烧之生热。
从马可·波罗的纪录中,我们可以从另一角度观察忽必烈这个人。显然的,他作为一个领袖人物,既有慧眼,也相当机警。其志在战胜攻取,可是却也真心有意使他治下的人民在最基本的需要中得到满足。他多少将宗教当作一种工具看待。信仰既可以利用作为他统治帝国的凝固力,以增进团结;也可以被反利用为一种颠覆破坏的号召力,足以使之解体。所以他对各宗派的容忍,视其对自己施政方略的影响而有差异。马可·波罗对忽必烈的开明专制具有好感;可是应当批评时他也从不含糊。他有一次曾说:“很多心存不轨的人,经常有谋反的趋向。”在另一处他又提出:“所有的中国人都厌恶大可汗的政体,因为他所派的地方政府首长多为鞑靼人,尚有更多的色目人,他们视中国人如奴隶,使他们无法容忍。”读者自此也可以看出,大可汗以遗传的权利凌驾于中国之上的办法没有成功,只好以征服的力量来控制。于是他对本土之人不能信任,也只好将权力摆在鞑靼人、色目人和基督教徒的手里。这些人附属于他皇室之中,忠于职守地对他服务,(其他的)外国人也是如此。蒙古大帝国
蒙古人能掌握到世界局势中的优越地位,在历史中可算独一无二。其人口只有100万左右,他们的武功却使欧亚大陆几乎全在他们操纵之中,以至东西极端所幸存的地方极为有限。由于家族间的团结,又有牧人的刻苦耐劳性格,于是蒙古人有极优异的兵员。以前契丹之辽和女真之金已经将骑兵大兵团的战术充分发挥。可是成吉思汗和他的继承者更将其扩张至极致而所向披靡。他们的部队极守纪律,并以风驰电掣的速率行动,作战计划也周详完备。各骑士必要时可以倚赖他们牝马的乳汁为生,支持上好几天,甚至几星期。心理作战被广泛利用,例如让难民经行于队伍之前,散布谣言:如果被侵犯之城市胆敢抵抗,攻城之日就给以残忍的暴行和放纵的破坏。被征服的民众中若有军事和技术才能的人经常尽量地拔用。公元1258年蒙古人攻巴格达这个回教国时,有一中国将领参加,中国工兵1000人即操用攻城的炮弩投掷燃烧弹。10年之后他进攻襄阳樊城时,忽必烈召用两个波斯工兵设计能投掷150磅大石块的重炮弩。
成吉思汗于公元1227年攻西夏时身故。他的帝国分作四部分:金帐汗国(GoldenHorde)包括俄罗斯之大部疆域、莫斯科和基辅(Kiev)在内;波斯汗国所辖自阿富汗边疆及于伊拉克边疆;另一汗国在两者之间而向东延伸,概括今日苏联中亚地带与中国新疆,只有大可汗有权统辖以上三个汗国。他自己的领域北至蒙古沙漠地带,南达中国海之海滨。当日这不过是一个憧憬中的远景,直到这世界上最伟大的征服者死后50年,才成为事实。
根据成吉思汗的家法,大可汗由选举产生。忽必烈取得这地位并未经过这一程序。他在公元1260年自称大可汗,在争夺名位时和他弟弟阿里不哥(Arik…Buga,元人将此名译为阿里不哥有循儒家思想指斥其对兄长不忠顺之意)兵戎相见。获胜后,他仍须对付中亚地区蒙古领袖所组织的联盟,他们是由从兄海都(Kaidu)率领,坚称维持成吉思汗家法。迄至忽必烈在公元1294年逝世之日,两方冲突仍未停息。虽说他本人征服南宋,可是也向西北用兵阻挡了游牧民族,使中国不受其蹂躏。只是如此大可汗统领各汗国的权力也就名实俱亡了。在这方面忽必烈井不介意,他一心专注于中国,企图垄断东亚。公元1271年,他在汉臣怂恿之下,创建了元朝。上章已说及又八年,即1279年南宋的抵抗才全部摧毁,至此他才成为中国式天子。远征日本
很多历史家一提到忽必烈,就想到他曾远征日本出师不利,因为这战役也产生了日本“神风”的传说。元朝对日用兵两次。1274年的远征(当时南宋尚未完全灭亡),朝鲜被用作跳板,联合舰队里利用了800艘大小船只,上载蒙古与朝鲜兵员25000人。在占领了沿岸几个小岛之后,他们在11月20日于九州博多湾登陆。日本军在完成防御工事之后等展援军的来临。当天战事胜负未决,是夜会风扫境;当蒙古人决心后撤时秩序大乱,据朝鲜方面的纪录所载,淹没于海中者达13000人。
公元1281年的远征已在南宋覆亡之后,兵力增大数倍。北方的进攻部队有蒙古和朝鲜部队40000人,船只900艘,仍循第一次路线前进;南方军由宋降将范文虎率领,有大小船只3500艘,载兵10万,由浙江舟山岛起航。规模之大,是当时历史上所仅有,这纪录直到最后才被打破。
也和第一次远征一样,沿海的岛屿,不费力地占领,部队在博多湾登陆成功。只是在两次战役之间,日本人已在海滩一带构筑了一线石墙,阻碍蒙古骑兵的行动,于是远征军少有进展。战斗自6月持续到7月,仍无决定性的突破。8月间又有台风来临,船舶覆没数百艘。海陆军将领连范文虎在内率领巨舰逃脱,淹没的军士难以计数。陆上残存部队则被日军在滩头拘捕集体斩首。今日国多湾的“元冠冢”即显示了“神风”的裁判。朝鲜方面称,损失数在参加者半数以上而略强,中国与蒙古的死亡人数无纪录。日本方面的记载指出:蒙古轻骑兵不能发生力量,而中国军则装备低劣,士气消沉。
日本人两次将忽必烈的来使斩首,又两次使其远征惨败,忽必烈极度的愤怒,于是准备第三次远征,维持其声望。各项准备在二次失败之后不久开始进行,造船的工作及于全中国沿海,北至朝鲜半岛,中经渤海湾及今日中国之东北,商船也被征用,供应物品则大量地屯集,海上水手全被召募,甚至海盗囚犯也被宥免而予以官职以便往日本戴罪图功。公元1285年由长江下游运往朝鲜之米100万石,表示大军的出动在即,可是1286年初,一道出人意表之外的语令,将所有的准备全部放弃。《元史》称“帝以日本孤远岛夷,重困民力,罢征日本,召阿八赤赴阙,仍散所顾民船。”虽说所称符合情理,可是如此声张又自承以前之错误和目下弱点,忽必烈发出这种指令时不能没有道义上的勇气。蒙古武功的极致从历史的眼光看来,蒙古人的挫败证明了在现代科技发展之前,极难使一陆上强国同时也成为海上强国。要维持一个大舰队又要承当其损失,使付出之代价过于庞大。因为海上冒险要强迫大量人民往与他们日常生活相反的方向进出。当准备第三次远征时,忽必烈已感到绥靖安南和缅甸的棘手。公元1293年他再派兵渡海攻爪哇,也没有达到期望的效果,远征军虽然登陆成功却在土人反攻时,受挫折死伤惨重。这样看来在忽必烈的晚年,这世界历史中最伟大的陆上强国已到了它发展扩充的极限。
中国人常说蒙古人在马背上得天下,也企图在马背上治理天下,这种批评有事实的根据。可是要是说成吉思汗之子孙完全忽略经理上的问题,则与情况相左了。比如说忽必烈就花费一生不少的时间。研究如何管理他辖下跨地极为广泛的大帝国。他不仅受地缘政治的限制,也被当时代的情形拘束,以前各朝代留下来的碎片,无法接收过来作为一个整体新秩序的零件。而他当时的间题又不容他好整以暇地创造新系统,使它有持久的功效。
忽必烈晚年逐渐与中国儒臣疏远也是事实,此间有几个原因:宋朝覆亡之后遗臣不降元,不时仍有谣传光复的情事;蒙古人阵容中也发生彼此勾心斗角的状态,即可汗本人也要向臣下解释他所下的决心是出自本意,并未受中国人的摇布。除此之外我们更要体会到蒙古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