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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改,仿佛自己觉得不生气了,就要同她和好,一转眼就变了一张脸,又是嬉皮笑脸地叫起了‘粤娘妹妹’。
这回她是真的有些着恼了,直到被萧禹推到树后,也还是将信将疑,不知道他究竟是发现了什么,还是又起意要作弄她。只不过,萧禹的行动前所未有的郑重,她也是有些被唬住了,被带到树后一会儿,才意识到,萧禹的手还捂在她嘴上呢。
这……虽说她年纪是还不到,但自从八九岁以后,不论父亲还是兄长,都很少碰触宋竹,萧禹的无礼,立时让她有了几分恼怒,一颗心也被情绪催动,砰砰地乱跳起来。
她一直克制自己,不愿在萧禹跟前露出小儿女态,但此时已无法保持矜持,宋竹使劲地挣扎了几下,想要脱出掌握怒喝他几句,不料萧禹看了她一眼,反而伸手一揽,将她牢牢地钳制在了自己臂弯里,捂着她小口的手掌,也加了点力道。
“别出声!”他别过头来,在她耳边轻声细语——虽然两人形容亲热,他此时更是喁喁低语,但语气严肃,神色凝重,却是释放出一股与平时截然不同的气势,仿佛有一言九鼎的气概,叫人对他的话,生不出一丝反驳的念头。
宋竹被他气势所慑,心中怒火,一时也消散了开来,她略一平静,顿时也察觉到了悉悉索索的声音,仿佛是有人正从山林间一路往此处行来,这声音便是衣袂拂过草丛所发出的。
这里是通往女学的道路,虽说有个观景台,但因为女学在后山,平时也是人迹罕至,而且若有人观景,也不可能在这夕阳西下、暮色四合的时辰,更不可能不走道路,一定要攀爬山坡。宋竹心中一惊,顿时失去了反抗萧禹的念头,反而有些害怕起来,不由自主地向萧禹依附了过去。
“也许是流民!”萧禹倒是和她想到了一块去了。她不再挣扎,他也就松开了捂嘴的手,但环住宋竹的手臂仍然没有松开,反而低声道,“你再挨近点,我怕这棵树藏不住。”
这一片并没有非常粗壮的老树,在一棵树下要藏住两人,自然非得靠近不可。宋竹无奈之下,几乎是钻进了萧禹的怀抱,这才勉强让两人的身影,都躲在了树后头。
这还是她入读女学以后,第一次和旁人这般亲近,即使是姐妹父母,平时也很少这样靠近,而萧禹身上散发着淡淡的皂角味道,更仿佛有股火热,能将她烫熟,宋竹伏在他怀里,只觉得心中乱跳,说不出的古怪难受,心神都难以凝聚……总之,她极是不舒服,若非形势所迫,只怕下一刻就要挣脱开了。
“一般的流民,这时候已经动身回去种地,便是没地的,也都找到营生了。即便是游手好闲的那些,也该知道山上是书院所在,不敢轻易闯入。”萧禹却仿佛未曾察觉她的异状,还在她耳边轻声分析,“书院内居住的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书生,武艺不弱,他们自然不敢前来滋扰。会在这时候闯上山的,只怕是流窜的野匪……你知不知道,四天前北面锦屏山已经是出事了?我怕就是这一伙盗匪,今天又摸到了书院来。”
萧禹说得极快,呼吸呵在宋竹耳边,化为一阵暖意,但宋竹心里却是渐渐冰冷下来,萧禹的分析很有道理,和她直觉的担心也是不谋而合。从去年到今年,几个月的时间里,饶是还算平静的宜阳县,也出过不少谋财害命的案子。
虽然她和萧禹身无长物,就连穿着都很朴素,但这不意味着劫匪若是遇上他们,就会轻易放走,绑人赎身,只是最好的可能,事实上他们年纪幼小,而且容貌也都不错,单单是本人卖出便很值钱,宜阳县里也从来都不缺少这样的黑人牙。昔日在东京时,小张氏就不知和她说过多少拐子拐了人去卖的事情,让她在出门时都要提高警惕,紧跟着家中的长辈。
她胆子虽然不是特别大,但也不算很小,此时尚未被吓得脚软,只是也没什么主意——从这里出去,终点就是观景台,再没有别的路,来人虽然没走正道,但听声音,正是从外头往观景台方向而来,他们等于是被堵在这里了。现在唯独只能希望这些人只是随意游走,并不是跟踪而来,这样也许还有蒙混过去的可能。
“这些人应该只是随便走走,如果是刚才就有意缀着我们,我自然能发现。”仿佛是看穿了她心中的想法,萧禹又在她耳边轻声说话,随着那声音逐渐接近,他也越来越靠近宋竹的耳朵,嘴唇几乎都贴在耳朵上了。——他态度冷静,语调沉着,又给了宋竹几许信心。“你也别怕,我会些武艺,如果来人就只有两三个,肯定没事。若来人更多,那就由我来拖住他们,你乘机往山下跑。”
仿佛是预料到宋竹即将出口的反对,他又添了一句,“去你爹那里,带人回来。就这么一座山,即使他们擒住我,也跑不出多远的。”
宋竹知道他所说有理,只好点头应是,萧禹犹豫了一下,又道,“若是你被人擒住,我会立刻逃跑,回去叫人,到时你也不要惊慌,尽量多留些痕迹,这样我们追兵也会尽快找到你的。我腿脚快,师兄们也都习练过拳脚,他们肯定逃不远,马上就把你给救回来了。”
他把方方面面都考虑周到,甚至连这种可能都列了出来,并且给了一个切实的解决办法,反倒比宽泛的安慰,要让宋竹更为放心。她轻轻地嗯了一声,抬头看了看萧禹,见他神色间仿佛还有些担心,便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说道,“放心吧,我明白的。”
说话间,嘴唇不意触碰到萧禹耳朵,她不仅有些不自在,萧禹却是仿若未觉,点了点头,便又细听起了后方的动静。
在他们紧张的等待下,时间仿佛被拉长了几倍,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人从草丛里钻出,站在小路上,居然没有走动,而是叹了口气。宋竹听那声气娇柔,仿佛是个女子,一时间大为诧异,萧禹更是早已伸头窥视,过了片刻,他缩头回来,面上神情却很古怪。宋竹见他这样,胆气渐壮,索性扶着萧禹的肩膀,也伸头去看,萧禹并未阻止,只是握着她的手臂,帮她保持平衡。
这一看之下,宋竹呆住了——从野路一路涉草上来的,居然是她的同学陈娘子。
无数的疑问,登时在她脑中飘散了开来,不过随之消散的,也还有如临大敌的警惕之意,宋竹松弛下来,和萧禹使了几个眼色,便要离开他的怀抱,不料才一动作,萧禹立刻收紧手臂,反而把她锁在了怀中。
陈娘子就站在路上,距离他们很近,两人已无法再言语沟通,由于站姿又再贴近,也不可能交换眼色,宋竹伏在萧禹怀里,只觉得心跳如鼓,不知为什么,忽然冒上了一个很古怪的想法:虽然她绝不应该和萧禹如此贴近,但这越礼的举动,她却并……也并不是很讨厌。
下一刻,外头倒是响起了另一个略微沉重的脚步声,也让宋竹顿时惊醒过来,明白萧禹不让她出去的原因:陈娘子无故走野路跑到这里来,肯定是有所图,若是要和人私会的话,此时出去撞破,那多尴尬?
“六娘。”果然,来人一开口便是男声,而且称呼亲密,显然是陈娘子看重之人。“今日怎么是从山脚下绕上来的?”
“往日宋家几位姐妹,散学后也都会离去,这几个月,宋三娘会前往前山服侍先生笔墨。二娘、四娘常常在学堂里等她,”陈娘子柔声说道,“六娘没得办法,只好从山脚绕路,让表兄苦等了。”
那表兄立时便道,“既然如此,你我暂不相见也就是了。又何苦——”
“表兄何出此言?能和你相见,走一段路,又算什么苦?”陈娘子却打断了他的说话,“几个月没见,表兄家里可都还好?”
两人居然就这样站着说起话来了……
最要命的是,这两人显然不打算走到观景台,而是就站在山路上说话,完全把两人的去路封死了,而且角度也有些微妙,以宋竹刚才所见,如果陈娘子没有换位的话,他们俩稍微动一动,都有可能被发现,便只好维持紧贴的方式,躲避着陈娘子和表兄。
当然,现在宋竹也明白过来,即使萧禹肯放开,她都不肯出去了。——摆明了这两人是在这里私会,此事的确不大妥当,但她和萧禹一起从一棵树后头走出来,那也是大大的不妥当,陈娘子若是往外一个宣扬,两家的名声,都要毁干净了。
士人重名,甚于性命,只是宋竹自己身败名裂还好,若是连累了家人,那就真是百死莫赎。因此她对刚才萧禹阻止自己,也是充满感激,对于之前那两次摩擦的芥蒂,亦化解了不少,早已经没那么生气,更是放弃了让他多次慎重道歉的想法:他们也算是共过一钞患难’了,似乎在他跟前,自己可以不必那么讲究面子。
陈娘子和她表兄显然感情很好,久别重逢,彼此都有许多话说,宋竹听着,也是渐渐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陈娘子母家早年获罪败落,其表兄和她的婚姻之约,家里人便不再提起,但也没悔婚,只是在等陈娘子长大,以及其表兄科举的结果。若是到陈娘子十五六岁,表兄还没考上进士,说不得家里人便要悔婚再嫁。
此事在如今也是毫不稀奇之举,很多婚事,不但可以在嫁妆上讨价还价,而且还能定下先决条件,便是考上进士以后,再履行婚约,赠与陪嫁。——否则,对于女方来说,这大笔的嫁妆,岂不是亏了?因此表兄倒是没责怪陈娘子父母的意思,还不断为其说话,倒是陈娘子,语调中满是对家人的不满,更是谆谆叮嘱表兄,让他好生读书,别为银钱为难。估计在说话的同时,手中还有赠银之举。
说着说着,两人声音渐渐断绝,偏偏又无脚步之声,萧禹第一个等不住,探头看了一下,随后缩回脑袋,脸上竟满是苦笑,宋竹见了,颇是好奇,便要探头去看,可萧禹手上用力,却是硬生生地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