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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出神时,小张氏忽然笑道,“哦,萧家的礼单来了,玄冈今年怎么送了这么多皮草?”
玄冈是萧传中的字,他在宜阳这大半年,和宋先生更是越发亲近,日常也经常给宋家送这送那,按说这般关系,节礼反而不必特别加厚,可礼单上光是各色皮草,价值就不下万钱,宋竹凑过去看了一眼,也有些疑惑,她摇了摇头,笑道,“也许是表姐看到我们家不大穿皮草,便送些过来吧。”
宋家讲究春捂秋冻,穿上皮衣的时日的确要比一般人晚,在这方面也不追求什么华美,自然是以实用保暖为上,落入很多人眼中,便是寒酸的表示。若有不知情的人家,见此送来好皮料,也不是什么奇事。不过在小张氏看来,萧明氏为人含蓄温存,之前贸然送来银钱给宋竹买衣,被自己坚决婉拒以后,应当不可能再来一次‘误以为寒素,送钱帮补’的事——固然,皮草不是银钱,不过在很多地方也能当钱来用了。
这几个月,萧家和宋家是常来常往,小张氏也知道,萧传中一心扑在公事上,对家务事一般并不过问,都交给萧明氏处理,这几个月因为有流民入县,更是又下乡治去了,都很少回城。这皮草到底是谁做主送来的,她心中其实也有个猜测。
“说起来,萧家三十四是否病了?”她便闲聊着问女儿,“好似听你父亲说,他回洛阳养病,也有一阵没来上学了。”
宋竹摇头道,“这我不知道。”
虽然只是简简单单五个字,小张氏却几乎是立刻就察觉到了女儿神态中轻微的不对——她不动声色,当下也就不提此事,直到宋竹翌日来她处,上节前最后一次女红课时,才随口又提起了萧禹。
“你三姨父明年任满,还不知要调去哪里,三姨甚是舍不得你,春月里想接你去洛阳小住。到时候范家少不得要打发人请你上门做客的,你倒是能问问萧三十四的好,当时听说是风寒而已,这么久没传来消息,可别耽搁成大病了。”
宋竹听到这话,却也不兴奋,反而眉头微蹙,只是点了点头,并不吭声。
小张氏见了,更是若有所思,她做了一回针线,居然也并不提萧禹,而是不动声色地说起了宋苡的婚事,“……缘分来了,真是挡也挡不住,你想你二姐,平日多板正的一个人,如今居然也会给汉福那孩子做鞋了。”
未婚夫妻之间,只要有家人的监督,见面谈天,乃至是通信、互送礼物,都是很正常的事,不过以宋苡的性子,会如此行事,可见心里真是十分中意薛汉福了,宋竹一听,果然高兴起来,忙对母亲表功,“可不是我眼力好?一眼看到薛师兄,便觉得他再适合二姐不过,果然,这两人可称是天作之合,应当不会差大姐和大姐夫多少的。”
“不错,”小张氏点了点头,“说起来,你大姐夫和二姐夫,倒都不是豪门子弟,这一点尤其是好,毕竟大家大族,锦衣玉食惯了,就是家规再严格,也难免有些贵人习气。”
这句话,说得宋竹眉眼微微一暗,她不自觉地附和着泛泛评论,“确实如此,别看这些师兄在爹跟前,个个都是温良恭俭让,其实私下里藏了多少脾气……不到展露出来,旁人也不知道。”
这一句话,便是把小张氏说得针线一停,眉头微皱,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萧禹这一架吵得不合适哦。
第42章
三姨的邀请都发出来了;小张氏对此也发了话;即使可能又生出了些什么别的想法;她终究不可能出尔反尔,去洛阳的行程也是定了下来。不过这一次;她和明老安人商量过以后;倒是让宋栗护送妹妹过去;终是因为他本人懒得离开宜阳;想要在家专心读书,方才作罢。至于宋苡,她那性子,若是跟去洛阳;倒是等于往宋竹身上放担子,因此再三考虑过以后;小张氏到底还是只能安排宋竹一人去洛阳探亲。
腊月里的一番讲究,自然不必多说,既然要去洛阳,那便自然是赶在初五之前过去,正好拜年了。宋竹虽然心中其实不大愿去洛阳应酬那些达官贵人,但想到三姨年后就不知要去往何方,心里还是颇为不舍,因此倒也盼着前去探亲。
因是冬日,没个长辈陪着不放心,到初三日,还是由宋四叔伴着,把她送到了刘家。
刘张氏早已经等得久了,宋竹一到,立刻搂在怀里嘘寒问暖了一番,生怕她在路上冻着,又让她下去换衣烤火,用了点心,这才带到后堂,和她一道接待前来拜年的客人。
虽说是宦居此地,但张家、刘家都是出过许多官吏的人家,姻亲关系错综复杂,在洛阳城内也有许多亲戚,刘姨父的仕途又还十分不错,因此到了年节中,亲戚们总是要互相走动走动,宋竹来了,自然要过去问好招呼,也立刻就成了稀奇物事,被一帮人围着细看,又是赞许,连见面礼都收了好几份。
不过,到底是刘家、张家的亲戚,虽然也难免看热闹的意味,但这些亲长终究是要考校宋竹学问,以此来称量她的斤两——对宋竹来说,这考校并不太简单,但又要比一味的夸赞她的容貌和打扮,来得更好。她抖擞起精神,一一地都答了出来,少不得又听了许多对宋家和宜阳书院的夸赞。
到得晚饭时分,客人们方才散去,一家人这才聚在一起吃饭,刘姨父在席间也夸了宋竹几句,而后话锋一转,又勉励她道,“论学识,大外甥女在你这个年纪,已经可以去考进士了。三娘你可不能被这些奖誉迷了心窍,我看你功课上进度是有些缓慢了,还要更用心才好。”
宋竹忙规规矩矩地应了,刘张氏道,“大年下的,就官人还说这些话。我接粤娘来这里,可不是为了让她闭门读书的。在宜阳都学了一年了,年节里不玩,什么时候能松散松散?憋出病来,可不是好事。”
因便问宋竹,“你这回来,打量给几个朋友送信?你们小姐妹也该乘着节日,好好聚一聚。”
宋竹其实对于拜访各处高官府邸毫无兴趣,再加上她唯一一个投契的范大姐,又是齐国公府的娘子,现在齐国公府内又还住了一个她不想看到的人,因此本来打定主意,此次上西京,只是专心陪着三姨,并不外出。谁知道一来刘家,立刻就遇到上门拜年的亲友,这才知道自己想法天真——她不大不小也算是个名人了,今日到城里的消息,若是传开了,被范大姐知道自己来了西京而不找她,那是要落埋怨的。
因此,她听姨母问了,便道,“别的朋友,都是同学,年后也可以再见的。这次来就给范姐姐送封信吧,余下来谁家请,姨母都别应,我只专心陪你。”
她有她的一番考虑,刘张氏却也有刘张氏的一番心思,尤其是上回和宋竹乳娘聊过,又看了姐姐的信,很多事已经形成既定印象,此时便是完全想歪了,因笑道,“完全不见人,也不大好,有些事终究是要做的——”
刚说了一句,见丈夫看了自己一眼,知道有些过露,便又转而笑道,“不过也好,那你就随在姨母身边,咱们除了几家推不掉,最好是去一去的春酒以外,别的人家就都不去了。”
宋竹就是再敏锐,对于长辈们从未明言的一些考虑,自然也是茫然无知,听了刘张氏的话,还在心里暗暗想:“有些事终究是要做的,难道意思是,娘还指望我的名声更上一层楼?”
现在宋苡亲事定下,她的亲事应该也就是在一两年后了,宋竹对母亲送自己来洛阳的原因,也有一定的猜测,只是并不止母亲的用意。按她所想,自己原来的那个名声也已经够好了,指望她和两个姐姐一样名满天下,似乎强人所难。大姐、二姐那才女的衣钵,如今看来可以直接传承给四妹宋艾,她安稳做个地方性小名人也就够了,真要再出名,她的学识也未必能撑得住……只是,母亲既然另有想法,那么她能做的,也就只有配合了。
“辛苦三姨了。”想着,她便道。“连大年下的都要劳动您。”
刘张氏倒是被说愣神了,“一家人说这个做什么?再说,难道不是反过来辛苦你才对?你这可是陪着三姨去的。”
刘姨父在旁冷眼旁观,也不说什么,待晚上进房就寝时,方才是和刘张氏感慨道,“往日都说,三娘不如两个姐姐,如今我看着,她倒是和姐姐们不相上下,只是天分不在读书上而已。大姐、二姐,这些年来也都见过,虽说都是才名动天下的人物,但和她比,就都隐隐是多了一份傲气,没她这样圆融可喜,兼且生得美貌异常,这样的小娘子,即使养于乡中,以如今的名气,也不愁青年才俊前来提亲,不知二姨姐为何还要把她送来洛阳?”
刘张氏也叹道,“三娘就是吃亏学问上平常了些,二姐的未婚夫薛五哥,上回经过洛阳前来拜访,你也看过了,学问广博,一个进士是稳稳到手的。刚才我听乳娘说,他们未婚夫妻几次见面,都是谈诗论道,不知何等投机。听闻薛五哥对着三娘的美貌,也是视若无睹,只在二姐跟前有忸怩之色,你瞧,传递他们宋学衣钵的士子,一个个都是这般的人品,三娘虽是处处都好,奈何却和他们不够合适……”
刘姨父闻言,也是感慨不迭,“怪道二姨姐为她看中了望海侯萧家,那等豪门巨富,最是注重体面,三姐的美貌,在这样的人家眼中,却是极为值钱的,其性子也适合做大家新妇,原来是这般计较。只是如此却又难免委屈三姐了,豪门重体面、重嫁妆,妯娌之间,哪能和我们这般人家一样和睦?过门以后,怕却不如二姐逍遥,况且萧家是外戚,那萧禹即使中了进士,终究也入不得中枢,亦不能得传姐夫的衣钵,倒不如薛五哥,一旦中了进士,鱼跃龙门,那便前程似锦了。”
“却也是因为三姐心里似乎是看中了他,这才有此一举,”刘张氏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