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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景野数码店开张的鞭炮轰然响起,打破空旷的高教园区里的寂静,有斑鸠被惊吓得扑棱棱乱飞。车里的人静静的,等待鞭炮声止歇。简宏成等到归于寂静,才问:“要不要回去支持一下田景野?”
这个问题,是宁宥必须回答的,“不了,直接回上海。呃,请,谢谢。”
简宏成这才将车子发动起来,“赶回上海找人吗?司法系统掮客水深齐,你这种良民还是别去尝试,我替你介绍个好律师。”
宁宥淡淡地道:“不用。我只是必须赶在小孩放学时站在校门口,必须是我第一个告诉他家里发生了什么。其他的,我无能为力。”
简宏成沉默了会儿,到一处红灯前停下车,坚决地道:“跟他离婚,跟我结婚。”
宁宥完全不当回事地“呵呵”两声,靠在椅背上打盹。唯有嘴角稍稍牵动了一下,仿佛是笑,可简宏成压根儿没看到。
简宏成不屈不挠地道:“陈昕儿不是问题。我从来都跟她很明确,我不会爱她,我不会跟她结婚,她是自由的,我也是自由的。她也从来很清楚。”
简宏成等了会儿,这回,宁宥连“呵呵”声都不给了,可简宏成既然好不容易逮到宁宥,自然不会放过这百年一遇的机会,“经济方面,我们是成年人,我不会说‘我的就是你的’这种空话,只要你答应,我当天无条件汇一千万到你账户,保障你的生活,保障你的选择。此后,我列出资产,我们谈协议。”
预料之中的,简宏成又没等来任何答复。他在红灯前扭头看一眼,见宁宥抱臂而睡,嘟着嘴,也不知什么。“好吧,还有你知我知,我永远爱你,你也爱我。这都不必再说,说了多余。可我担心你清高,以为跟钱一有牵连就是买卖婚姻,我……”
“Stop!”宁宥终于拍案而起,截断简宏成的自说自话。“我只提醒你一句,意守丹田,均匀吐纳,请专心开车。要是下午三点之前赶不到我儿子校门口,我跟你没完。就这样。请继续。”
简宏成却得意地道:“我早知你在意我,这么多年,你依然记得我路盲,知道我再说下去肯定走岔路。好吧,我说完最后一句就闭嘴。我爱你,宁宥,我对你志在必得。这辈子,只要是我认准的,我从不放弃。”
宁宥再也淡定不起来,她早知只要遇到简宏成,就肯定无法避免这一幕,可她还是不知不觉昏头上了贼车。简宏成的言语完全不出她所料,而她也完全无法应答。答案,她无法说出口。她只得将脸扭向一边,借着飞驰而过的路边景色分散注意力。不由自主地,她无声地唱起越剧《红楼梦》里的“葬花”,当年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心中百般滋味,花已落,人未亡,怎生捱得这下半辈子。
简宏成却果真一路不再唠叨。只是非常兴奋,偶尔吹一下口哨。前一夜赶路的劳累似乎完全不在话下。
酒醉饭饱,有几位朋友与田景野再回西三数码店,支开麻将桌码长城。田景野的手气不错,即使带醉上阵,依然连连得手。因此接到陈昕儿来电时,有些不情不愿地退出位置。他原本是可以不退的,可陈昕儿关心地问这问那,诸如为什么叫西三,经营着什么产品,主导客户群是谁,等等,似乎挺懂营销的样子。田景野一个脑袋应付不了两头,只得专心接电话。被问得不耐烦了,就道:“呵呵,你知道的,我失业至今,朋友看我无聊,帮我开家小店面,让我玩玩。哪有什么规范啊,那是你们外企才讲究的事。”
陈昕儿笑道:“埋汰我呢,我是家庭主妇,问的问题很傻,是吧?唉,看到你玩开店,又忍不住手痒。”
田景野笑道:“让班长在加拿大开个公司,你一边坐移民监,一边管公司,就不无聊了嘛。”
陈昕儿道:“你难道不知简宏成?他是最恨把公司办成家族企业,连偶尔我去接他,都不能靠近他们大楼。”
“哈哈,我不一样,我这儿办公室还搓麻将呢。这么晚,你那儿半夜了吧,还不睡?”
陈昕儿道:“想到你今天开门大吉,我想你这会儿该空一些了,赶紧来祝贺,要不然就迟了。田景野,恭喜发财哦。”
田景野满脸笑容可掬,可两只眼睛频频扫视麻将桌,急于回归。于是他索性主动将陈昕儿打电话来的目的挑开,“呵呵,班长刚才来,也说的是恭喜发财,你们还真是夫妻相啊,哈哈。他现在回宾馆睡觉,晚上我们再聊。同学里面最早来的是宁宥,但她远远看到班长来就闪了。你放心睡吧,两人没见面。”
“嗳,咳咳,我不是这个意思,别……”
田景野道:“我虽然喝酒了,但还不至于醉,这话是我劝你的。跟了班长后,你的能力你的自信跑哪儿去了?都已经给他生了儿子,有什么话不可以直说?光明正大查班长的岗又有何不可?别好好一个人搞得小三一样,别人对你的态度往往是由你自己的行为决定。这几年,我坐牢,你混得比我更不如。你得反省。”
“我……”陈昕儿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幽幽地道:“妾身未分明。名不正则言不顺。”
田景野差点儿一口黑血吐出,他悻悻地道:“也是,也是,是个难题哈。还不睡?”
陈昕儿既然已经获得答案,终于肯挂机了。田景野撇了撇嘴,再想想宁宥早上的样子,不禁为陈昕儿可惜。
田景野不知道陈昕儿是什么时候变成妾身未分明的不自信样儿的,即使简宏成气场再强大,也没必要在他面前做小媳妇状。当年初见陈昕儿,她那是仰着小脸,一脸骄傲呢。也是,考进一中的孩子,谁不翘翘尾巴呢,即使装个大尾巴狼,不知不觉翘个下巴总也情有可原。田景野心说,他当年何尝不是,被老爹教育着戒骄戒躁,可他怎么管得住自己,走路都两脚生着风,相比之下,陈昕儿则是克制得多。他提前三天就将行李都搬到一中旁边的小姑家里,然后天天得意地去“我们一中”踩点。在那儿,他见到此后的班主任曹老师,也见到陈昕儿。
那时候曹老师才五十来岁,物理老师,近身三尺便以烟味袭人。田景野活络地打听到曹老师将是他所在三班的班主任,便偷偷跑去教研室瞻仰。结果没等他露出全部的黑脸,就被曹老师一眼瞄到。曹老师有一双差点儿凑一起热烈握手的浓眉,因此曹老师即使说话声音和蔼可亲,浓眉也能把他变得不苟言笑。“同学你是哪个班的?”
“报告曹老师,我听说分在三班,我叫田景野,田野的田……”
“哦,田景野,数学附加题全答对的,英语不大好,物理满分,要不是错别字,附加题也答对。很好,好孩子,你来替我写卡片,回头挂到寝室去,省得新生家长抢床位。”
田景野想不到曹老师竟然熟悉他,得意忘形,手舞足蹈地跳到曹老师桌边开始写卡片。
才坐下,一个笑眯眯的女教师走进来,笑眯眯地道:“曹老师,我又得把一帮孩子们移交给你了。”
“哟,正想找你呢,我们三年交接一次,都成惯例了。”曹老师立刻拿出簇新的花名册,“你的孩子有几个到我班上?”
“先隆重向你推荐陈昕儿,一直是班长,非常称职,做事情稳重周到,待人接物大方得体,班里孩子都听她。”
“哦,陈昕儿?耳东陈?”曹老师低头翻阅花名册,老花眼让他的浓眉更是紧凑。田景野惊讶地发现,曹老师竟然知道他,甚至对他的中考成绩如数家珍,却连陈昕儿的姓都不甚了了。他看到还是女老师伸手指出花名册里的陈昕儿。曹老师则是又翻看一本笔记本,找到有关陈昕儿的记录,感喟道:“这孩子发展均衡,文科比理科更好,理科完全不见突出,未来可能跟很多优秀女孩子一样,最终落到文科班。你知道,我这个班高二开始肯定做理科班,前儿分班时候好几个理科突出的孩子是我特意争取来,她这样的才气,恐怕不能让那些理科孩子信服。”
田景野留意到,一个女孩子经过窗外,忽然站住了,最初的时候小下巴微扬,满脸克制的骄矜,但等曹老师说完,那女孩一张脸憋得通红,扭头走了。田景野心里笑翻了天,肯定那女孩就是陈昕儿。可令田景野没想到的是,没过多久,女孩绕过教学楼,站在高中物理教研室门口,清脆响亮地喊了一声“报告”。田景野心里又笑翻了,都高中生了,还报告个头啊,那是小学生的玩意儿。
女教师招呼女孩进来,介绍给曹老师,果然就是陈昕儿。
而陈昕儿坚定地对曹老师道:“曹老师,我绝不会去文科班,不会。您可以考察。”
女教师开心地道:“我说怎样?团支部书记,必须的。”
田景野看到曹老师眉头打结,被迫将团支部书记职位的决定权拱手让出。与此同时,田景野意识到自己可能就是曹老师特意争取来的几个立刻突出孩子之一,他心中更是洋洋得意。等女教师一走,他就问曹老师:“曹老师,有没有数学和物理都满分,附加题也满分的?”
曹老师都不用看花名册,如数家珍,“有,一个简宏成,一个宁宥。宁宥竟然是小姑娘,想不到小姑娘的数理化成绩也那么好。你也差不多,只要以后别粗心就好。”
曹老师浓眉下的眼睛看着田景野满是慈爱,田景野自然是沐浴在这慈爱下,而旁边的陈昕儿则如同路人甲。
当时的田景野当然没当回事,现在回想起来,尤其是想到那句“妾身未分明”,不禁一笑。自那以后,陈昕儿就没骄傲过,在这个理科班里倍受打击。
简宏成沉默地开着车,一脸笑意,偶尔抬眼从后视镜看一下似乎在打瞌睡的同样安静的宁宥。来电提示打破车厢里的沉默。简宏成按下车载电话通话,“喂?”
电话那一头显然是顿了顿,才温柔地道:“呀,你没睡?还以为你睡了,我睡前打个电话碰碰运气。什么事这么高兴?”是陈昕儿。
通话从音响传出,宁宥在后面当然也听见,她不禁皱了皱眉头。
简宏成道:“我很高兴?啊,有。我在开车,送宁宥回上海。你给田景野打电话了?”
宁宥的脸都快皱起来了。而显然,陈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