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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母亲的确也很不愉快。从旁观察也知道她希望那个男人离开……”
秀一不知道如何说明,要怎么说才能让对方理解呢?他现在的说辞,听起来就像小孩反对夫妇破镜重圆,而找各种借口来加以破坏一样。
“这我可以想象得到。”
“什么?”
“为了调停你母亲和曾根的离婚问题,我也见过他几次。他的人格我很清楚,也不认为你母亲会想和他恢复夫妻关系。”
秀一认为来找加纳律师商谈是对的。对不知来龙去脉的人,得从头开始说明曾根的为人,也不会一开始就站在他的立场支持他。
“不论如何,这件事的关键在你母亲身上。必须有你母亲的委托,我才能有所行动。”
加纳律师已完全了解状况。
“我看还是叫你母亲亲自来一趟比较好,虽然你比实际年龄还成熟,但毕竟还是未成年的少年。也许我没有立场这么说,但是让那样的男人住在你家,对你或是你妹妹都不好。”
秀一点了点头。
“律师先生。今天来访的目的,其实还另有一件事想问您。”
“律师先生”虽然是对律师表示敬意的称法,但现在听起来却有些不协调的感觉。
“什么事?”
“十年前,我母亲和那男人离婚的来龙去脉,您可以告诉我吗?在那之前的事,如果您知道的话,是否也可以告诉我呢……”
“嗯,这个嘛。”
“当时我只有七岁。母亲也不太愿意提起以前的事。”
加纳律师抱起了胳膊。“不过你听这个要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不过听一听也许能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
秀一从制服的口袋拿出学生手册,让对方看过有贴着照片的学生证。“也许这个无法完全证明我的身份,但请您过目一下。”
加纳律师不禁苦笑一番。他一笑起来,眼尾便出现许多皱纹,出乎意料地给人一种老好人的印象。
“不用了,我并没有怀疑你的身份。好吧,我就告诉你大致的经过吧!”
Part?2 车库
有人敲了敲门,接着门被打开。刚才的事务员拿着托盘走了进来,把茶杯放在桌上后,举止优雅地行个礼,又安静地退出房间。秀一觉得她似乎在对着自己微笑示意,不过也有可能是自己想太多,套句纪子的说法,就是“被爱妄想症”在作祟吧!
“我知道的大概是这样吧……你的父亲是因为交通事故而去世的,对吗?”加纳律师边喝茶边说着。
“是的。”
“所以,你的母亲独自抚养着年幼的孩子。在友人的介绍下,她认识了曾根隆司这个人。他是不动产公司的营业员,一开始看来像是个和蔼可亲的好男人。”
秀一的脑海里朦胧地浮现出关于这个男人的记忆。西装笔挺,梳着三七分的整齐发型,不论何时都以笑脸迎人。四角形的大脸,配上好人的正字商标——八字眉,笑的时候也从不失礼地张开大嘴。不过现在回想起来,不张嘴笑也许是为了隐藏他齿列不整的牙齿也说不定。
那个男人弯下腰伸手要抱自己时,年幼的他立刻躲到母亲背后,当时在本能上便察觉到这个男人无法信任。他笑容满面,但眼神却令人不寒而栗。现在他的外形和从前毫无相似之处,但眼神依然不变。
“总之,离婚的交涉进展困难,我和你母亲谈了很多。我曾经问她为什么会和曾根这样的男人结婚。她那时的回答让人印象深刻,到现在我还记得。”
加纳律师似乎也想起了从前的事。“你母亲和曾根结婚的最大理由,就是因为和你的祖父櫛森清藏处得不好。他是大正时代出生的人,为人处事相当严格,是连小地方也吹毛求疵的人。才刚结婚没多久,你母亲就觉得快被压得喘不过气,想尽早离开櫛森家。但是清藏夫妻相当疼爱你这个孙子,要脱离户籍必须有理由。正好在那时,遇到看似会疼爱女性的曾根,也因此受骗上当。你母亲还说过:真是遭天谴了。”
秀一不好意思地把视线往下移。
“结婚生活当然惨不忍睹。曾根隆司这个男人,表面上看来温柔体贴,实际上是个懒鬼,除了常喝醉发酒疯外,还沉迷于赌博兼好女色,简直是无可救药。他常常翘班不工作,即使发了薪水也不贴补家用,反而盗用你母亲的存款。大白天就开始喝酒发酒疯,似乎也对你母亲及你使用过暴力。”
记忆又再度苏醒过来。这回比刚才还要鲜明清楚。
他从小学回到家时,看到曾根在六曡大的公寓小房间里喝酒,旁边倒着容量一公升的空酒瓶。那时的曾根像日本猴般满脸通红,两眼发直。
他虽然没看过发酒疯的人,但也灵敏的察觉到闪远点才是保身之道。于是秀一蹑手蹑脚的走进公寓,把书包放在自己的桌上后,打算立刻出去。
但下一瞬间,他突然察觉到危险欺身而近。回头一看,发现曾根站在眼前。他用凶狠的表情往下瞧着秀一,大声地吼着“回来连打声招呼都不会吗?”接着便用力的挥出拳头。
秀一被打飞了出去。他滚倒在地上,额头撞上了柱角,顿时血流不止。鲜血不断自两手间滴落的恐怖景象,比受伤的疼痛所给予的打击更大。
之后的事他也不记得了,但额头上仍淡淡的留下当时受伤的伤痕。
“你母亲下定决心要和他离婚的主要理由,也是担心你受伤害。她害怕再这么下去,搞不好哪天你会被他杀死。”
在小的时候,对秀一而言,曾根是恐怖的代名词,也因此总对他保持距离。而曾根则因为小孩不肯亲近他而加以虐待,形成了恶性循环。
尘封多年的记忆开始苏醒的同时,肾上腺素也跟着开始分泌。秀一心脏的鼓动加快,掌心也渗出了汗水。
在脑中浮现的下一个影像是书包。书包上“曾根秀一”这个令人作呕的名字上,“曾根”两字被涂掉了,是秀一在冲动之下拿奇异笔涂的。不过好死不死,偏偏让曾根给发现了,于是觉察到危险的秀一,立刻冲了出去。
秀一光着脚,屏息躲在公园的时候,看到母亲带着遥香来找他。于是三个人就这样搭上计程车,一路直奔住在鹄沼的祖父家。他还记得,由于长时间车子不停的摇晃,中途还停车让不舒服的遥香下车去吐。
大概是从那之后到今天为止,就一直住在这个家……
“你母亲带着你和你妹妹逃到清藏先生的家,而清藏先生则委托我处理这件事,让你母亲可以顺利离婚。在这之前,我也曾接受过他的委托,办过几件民事诉讼。”
秀一为了让自己冷静下来,把冷掉的茶一口气喝光。“那他们就立刻离婚了吗?”
“没有。刚才我也说过事情进展困难。不,应该说是相当棘手。”加纳律师脸上出现了复杂的表情。
“身为律师,我也许该更努力保护委托人。但在当时对付那样的人,我的手段实在有限。”
“他干了什么事吗?”
“是啊。但并不是明目张胆的使用暴力。他这人可狡猾了,绝不会做出让警察逮捕的犯罪行为。他不请自来的跑到你们在鹄沼的家,赖在玄关不断的恐吓怒骂。光这样就够吃不消了,他甚至还埋伏在你母亲必经的路上,因此她吓得几乎不敢出门。”
“是‘跟踪狂’。”
“这是现在的说法。”
“可是,最近不是常有在半径一百公尺内,禁止接近被害者的法院判决吗?”
“但是当时法律上并不认为这是一种犯罪。不过,我方努力地向法院陈述受害状况后,获得了‘有意不为’的临时处分命令。……所谓的有意不为命令,是针对某个人限制他的某种行为。在这里当然是禁止他接近櫛森家。不过那男人实在太精明狡猾了,在事前就预料到会有这一招。在你们逃走之后,他也立刻搬离公寓,成了居无定所的状态,而他的工作也早就没了。”
“那是什么意思?”秀一听不懂这有何因果关系。
“意思就是说,法院的命令如果没送到对方手上,就无法产生效力。”
秀一花了点时间,才完全理解律师的说明。当他再次认识到自己想对抗的男人有多狡猾时,愕然无言以对。
“警察不介入民事事件,所以也不会干涉离婚调停中的夫妇问题。”
“那个男人对法律相当了解吗?”
“是啊!尤其是他特别清楚法律上的漏洞,有可能是接触到房地产的纠纷问题,而恰巧知道的吧!”加纳律师叹了口气。“如果没有性格刚毅的清藏先生在,事情不知道会发展成如何?”
“不过,离婚最后还是成立了啊?那家伙在最后关头死心了吗?”
“没有。”加纳律师摇了摇头。“在法院提起离婚诉讼的话,绝对能胜诉。但你的祖母櫛森春女士,非常担心他会加害你们家里的人。所以,很遗憾的,最后是用钱解决。清藏夫妇把为了晚年生活而存在金融机构的存款及保险解约,给了曾根一大笔的和解费。因此离婚手续好不容易才完成。”
真是毫无天理。原本是我们这边该向他要求赡养费才对的啊!
但是,祖父也许认为宁愿吃亏当冤大头,也要和那男人彻底断绝关系吧!祖父母年轻时的牺牲奋斗,就是希望能舒适快乐的安养天年……但却为了媳妇及孙子们的幸福而放弃了。
秀一忆起祖父母晚年时的简朴生活,他记得他们从不出远门旅行,散步是唯一的休闲活动,嘴上总说没有地方比得上鹄沼和镰仓。
一家的幸福,是祖父母默默的牺牲所换来的。秀一在心中双手合十感谢。
而那个瘟神还是厚颜无耻地出现了。完全不把和祖父母的约定当回事……
然,秀一注意到加纳律师正在看自己。可能是自己的表情相当恐怖吧!
秀一努力将绷紧的表情复原。
Part?3 车库
回到横滨车站时,雨仍然在下。这个时间,曾根隆司应该也来到了横滨“出差”。因此,秀一才敢让家里唱空城计。
一想到那个男人在离自己直线距离不远的地方走动,他的心情就立刻转坏。
从东海道本线换搭江之电回到家时,已接近黄昏时刻。厨房里,友子正在做白菜卷。这道菜完全不放有甜味的番茄酱,但也不放番茄泥,而是以番茄汁当汤底,加入大量的红酒焖煮,这是櫛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