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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你说详细些,是哪月的三十号?”
“当然是这个月,难道我睡到六月份了?不会的。”
“现在是九月。”
“九月?你不会说我已经从五月底一直睡到现在吧,老天啊!真难以相信这是真的。”
“这还不是结论呢,你说过你入睡那天是五月三十号?”
“是的。”
“可以告诉我是哪一年吗?”
我眼前一片空白,有好一会儿没有回答上来。
“哪年呢?”最后我轻声重复他的问题。
“是啊,那一年?只要你告诉我年份,我就可以说出你睡了多久。”
“是1887年。”我说。
那人坚持要我再喝一剂玻璃瓶里的药水,然后再把了把我的脉搏。
“我亲爱的先生,从你的言谈态度可以看出你是个有教养的人。现在我知道了你那个年代的人们所无法解释的一些现象原来都是自然的结果。毫无疑问,自然界的每种现象都有其神妙之处,它们发生的原因都同等的充足,而结果都同样的合乎自然和逻辑。我将要告诉你的事实会令人非常吃惊,但我相信这不会过分影响你的情绪。你的模样看上去大概不到三十的光景,你的身体状况与一个刚刚从一次很长很熟的睡眠中苏醒过来的人没有什么两样。可是,现在已经是公元2000年的9月10号,你已经整整睡了一百一十三年三个月零十一天。”
我感到一阵眩晕。
在他的建议下,我喝了一杯像是肉汤的东西,马上就感到十分困倦,而后就沉沉睡去。
醒来时,发现还在这个房间里,不过已经是大白天了,上次苏醒的时候是晚上,房间里灯火通明的。神秘的主人就坐在身旁。我睁开眼睛时,他正好没有注意我,于是我乘机将他分看个仔细,心里猜度着自己此刻的奇特的处境。此时的我困意全消,思路清晰。想起来刚才在迷糊中听到的事情——他说我睡了一百一十三年了!这一定是个荒谬的骗局,它的动机也可想而知。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我才会在这个陌生的地方苏醒过来,我竭尽全力地想象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难道我成了某个阴谋的受害者?情况确实有些像;然而,如果人可貌相的话,坐在我身边的这位男子慈眉善目的,神情恳切,肯定不会是哪个犯罪暴力团伙的成员。然后我又想到这会不会是朋友们开的一个玩笑。他们也许是知道了我在地下室中借助催眠术入睡的秘密,想用这种方式使我意识到催眠术的危险性。然而要做到这样是相当困难的;因为仆人索约对我十分忠诚,决不会泄密;另一方面我的朋友中也没有人会开那样的玩笑。可是,关于这是一个玩笑的猜测似乎是唯一的可能性了。我仔细观察房间的各个角落,期盼能够从椅子或窗帘后面露出我熟悉的面孔,正在开心地笑着。
当我的眼光落到我的这位同伴身上时,发现他正看着我。
“这十二个小时你睡得很香。”他说话的语气轻松,“这一觉对你大有益处,你的气色好多了,眼睛也明亮了,你自己的感觉如何?”
“很好。”我说着就坐起来。
“你应该还记得上一次苏醒后的事情吧?”我的同伴追问道,“我告诉你睡了多长时间,你听了非常吃惊,还记得吗?”
“你是说我睡了一百一十三年?”
“是的。”
“那你得承认——”我不无讽刺意味地笑道,“这是完全不可能的。”
“我承认这件事非常特别。”他说,“但是,在特定的条件下,催眠术有可能造成这样的后果。而你的例子就属于这样的情况。当催眠效果无限期地保持下去,你的生命机能处于暂停状态,身体组织在特定的外部条件下得以完好地保存。这是迄今为止有史记载的最长的一例催眠状态,至于它的原因现在还不能确定。假设你一直没被发现,或这个地下室一直保持原样,你的生命是不可能在休眠状态中永恒地继续下去的。因为地温的冷冻作用终将破坏你的肌体,最终释放你的灵魂。”
听了这番话,我不得不承认,如果我真成了朋友们玩笑捉弄的对象,那么,这个玩笑的策划者找到了一个令人由衷敬佩的表演者来实旅这场骗局。因为此人的博学雄辩和气度不凡是如此地令人心悦诚服,即使从他口里说出月亮是奶酪做的此类的谬论,好像也会因他而顿具说服力。显而易见,我故作轻松表示不信任的态度丝毫也没有使他产生动摇。
我说:“也许你还要向我描述一些细节吧,有关我被发现时的地下室,或者室内的摆设等等。我一向喜欢听奇闻轶事。”
“这件事不一样。”他的语气严肃起来,“没有什么故事比这事更奇怪了。许多年来我一直想在这座房子外面的园子里建造一个实验室——我对化学实验很有兴趣。挖地窖的工程从上星期四开始,当天晚上即告完工,只等星期五早上泥水工来施工了。不巧那天夜间下起瓢泼大雨,早上起来一看,地基部分浸在泥水中,墙体溃倒了一大片。我的女儿当时跟我在一起,她发现有一处地面很特别:在溃散的砖石下面,露出一角平面,将上面的泥土扫去,就可看出这个角好像是一大块物体的局部。于是我决心将它弄个明白,工匠们听我的吩咐挖下八英尺深将一块椭圆形的顶盖掀起,原来这是一个古代建筑的地下室。在椭圆形的顶盖上面我们发现了沉积的烟灰和木炭,由此可以断定原来的房子毁于一场火灾,然而地下室却安然无恙,顶盖的水泥仍跟新浇的一样完整。地下室有个门,工匠却无论怎样用劲都打不开它,最后从顶部撬开一块铺石才有了通向里面的入口。从洞口出来的气流凝重而沉闷,但空气却相当纯净、干燥而且温和。我们带着灯笼进到里面,发现这是一个十九世纪风格的卧室。卧床上躺着一个年轻的男人,我想当然地认定是具尸体,而且死了已有一个世纪了。但尸体,保存得如此完好,我与同来的医务人员们都非常惊讶。我们从未见过保存得如此完好,形同活人的死尸,甚而不敢相信这会是我们的祖先高超技艺留下的杰作。我的同事们不禁好奇心大起,立即要进行验尸实验,以解开古代存尸术的奥秘。我阻止了他们,这样做的原因——我以为唯一有必要提起的原因——就是当时我想起了曾在阅读中了解到的有关古人在动物磁性领域所取得的一些成就。一个闪念告诉我,也许你是处于一种催眠状态中,而你的身体经过了一个世纪的时间仍保持原样的秘密恐怕与存尸技术无关。由于当时连我自己都觉得这个想法毫无根据,所以就没有说出来,而是拿一些别的理由说服他们推迟验尸实验。医生们离开之后,我马上对你施行了一整套的苏醒措施,其结果你现在也已知道了。”
要是换个话题,讲话者的学者风度、诚恳语气以及人述说时的认真严谨,一定可以令听者动容。然而这件事实在太离奇了,我开始有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这时我在墙上的一面镜子里瞥见自己的形象,站起来走近它仔细一瞧,看见镜子里的面容与“阵亡将士纪念日”那天我去见艾迪丝时戴的领带一模一样,没有多一条皱纹也没有少一根头发。那已是一百一十三年以前的事了。想到这,我再次警醒这一定是一场骗局,他们居然这样肆无忌惮地捉弄我,我不禁心头火起。
“你也许很吃惊。”这人开口说,“你看,尽管你已活过一个世纪的时间了,但相貌一点也没有改变,你不要惊慌,事实上你的生命机能一直没有死。如果在迷睡过程中,你的身体有了变化,你的生命恐怕早就已经消亡了。”
“先生,”我转身向着他,“你故作严肃编了这么一大套故事,叫我摸不着头脑,请问你到底有什么用心?不过你真是聪明过头了,只有傻瓜才会上你的当呢。你饶了我吧,别再编谎话捉弄我了,干脆地说,你究竟愿不愿意说出实话,我要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我又是怎么到这儿的。”
“这么说,你不相信现在是2000年?”
“你认为有必要问这个问题吗?”
“很好。”这位非同凡响的主人说,“既然我没法说服你,现在只有让你自己来说服自己了。如果你的体力允许的话,我要带你上楼去,可以吗?”
“完全没问题。”我有些气恼地回答,“我倒要看看这场骗局还要怎样演下去?”
“我恳请您,先生,请您千万不要过早认定自己成了某个阴谋的牺牲品,以免我向你证明事实真相后,你会受不了这个刺激。”
他说话时的神情全是关切与同情,丝毫也没有因我的激烈言辞而生气的痕迹。说来也奇怪,我服从了他的意志,跟着他走出房间。
走上两段长楼梯和一段较短的楼梯,我们来到楼顶上的一个阁楼里。
站在楼顶平台上,他对我说:“你仔细看一看这个地方,它是不是十九世纪的波士顿?”
展现在脚下的是一幅巨大的城市画卷:宽阔的马路延伸至数英里远,沿街两旁是葱郁的绿树和漂亮的房屋。极目四望,城市的建筑群并非连成一个整块,而是分割成大大小小的街区,每个区块中都有一个绿树掩映的露天广场,广场上塑像与喷泉正在晚霞的映照下熠熠发光,这些楼房之高大及其建筑样式之华美壮观都是十九世纪的波士顿所没有的,抬眼而望,地平线上那条蜿蜒向西的蓝色缎带不就是查尔斯河吗?转身向东,波士顿港的全景一览无余:入海口的绿色小岛都清晰可数,无一遗漏。
此刻,我才知道他告诉我的一切都是真的。
四
我竭力不使自己昏厥,但经过一番努力之后,我感到非常困倦。
我的同伴用他有力的手臂扶着我离开楼顶,到离楼顶较近的一套居室里休息,并坚持让我喝下一两杯味道很好的酒。
休息了一会之后,这位主人高兴地说:“我想你现在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