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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特是一个用途很多的死灵。”斯凯特尔说,“皇帝的妹妹已经到了被有魅力的男人诱惑的年纪了。她将痴迷于他的男性魅力和门塔特的卓越武功。”
莫希阿姆吃惊地睁大那双老眼,“这个死灵是门塔特?这一招实在太危险了。”
“准确地说,”伊如兰说,“门塔特的数据必须精确无误。如果保罗向我们的礼物询问其意图,那该如何是好?”
“海特会如实相告。”斯凯特尔说,“和其他门塔特一样。”
“原来这就是你为保罗留下的逃生之门。”伊如兰说。
“一个门塔特!”莫希阿姆喃喃地说。
斯凯特尔瞥了一眼老圣母,发现历史形成的仇恨影响了她的判断。巴特兰圣战以来,“有思维魔力的机器”已经从宇宙的大部分地方被清除净尽。计算机始终是人们怀疑的对象。这种古老的情绪同样表现在对待门塔特这种人类计算机的态度上。
“我不喜欢你笑的样子。”莫希阿姆突兀地说。她瞪着斯凯特尔,用的是米拉哈萨语的实话语态。
斯凯特尔也用实话语态说:“我不打算取悦于你,但我们别无选择,只能携手合作。在这一点上没有什么分歧。”他看了一眼宇航公会的人,“是这样吗,艾德雷克?”
“你给我上了一课。很难受,但很有意义。”艾德雷克说,“我猜你希望明确一点:我不会反对我的密谋伙伴们共同做出的决定。”
“你们瞧,孺子可教。”斯凯特尔说。
“但还有一些事。”艾德雷克叫道,“亚崔迪家族垄断了香料。如果没有香料,我就不能预知未来。比·吉斯特姐妹会的人也看不到真相。我们虽然偏备了一些,但非常有限。香料就是威力无比的硬通货。”
“我们的文明远远不止一枚硬通货。”斯凯特尔说,“对手用香料配额供应卡死我们的办法注定会失败的。”
“你想偷走它的秘密配方。”莫希阿姆嘶嘶说,“可他的整颗星球都有疯狂的弗瑞曼人把守着!”
“弗瑞曼人是文明的,受过教育的,同时又是无知的。”斯凯特尔说,“他们不是疯子。他们接受的教育是信仰,而不是知识。信仰可以操纵,只有知识才是危险的。 ”
“是不是还有点我可以做的事,比如创立一个新皇朝之类的?”伊如兰问。
大家都听出了她话中的承诺。可只有艾德雷克朝她笑了笑。
“多少有点。”斯凯特尔说,“多少有点。”
“这意味着亚崔迪家族统治势力的终结。”艾德雷克说。
“即使没有预知天才的人也可以做出这种预言。”斯凯特尔说,
“用一句弗瑞曼人的话来说,这是mektubalmellah。”
“用盐写出来的话,常识。”伊如兰翻译道。
当她说话的时候,斯凯特尔终于发现比·吉斯特为他安排的是什么手段了:一个美丽聪慧的女人,但永远不可能属于他。啊,对了,他想,或许我能复制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
第三章
任何文明都必须和一种无意识的势力搏斗,这种势力能阻碍、背叛或者摧毁文明希望达到的任何目的。
——特雷亚拉克斯·西奥拉姆(未经证实)
保罗坐在床边,脱下自己的沙靴。润滑剂发出一阵难闻的酸臭。它的作用是润滑鞋跟的泵吸式动力装置,使之驱动蒸馏服正常运转。天已经很晚了。他夜间散步的时间越来越长,使爱他的人们非常担忧。他承认,这样散步很危险。可这类危险他能预先觉察,也能立即解决。夜晚,一个人悄悄漫步在阿拉肯的大街上,是一件多么惬意而诱人的事。
他把靴子扔到房间里惟一的球形灯下面,急切地扯开蒸馏服的密封条。上帝啊,他太累了!尽管疲劳使他肌肉僵硬,可脑子仍然非常活跃。每一天,平民百姓的世俗生活总是让他妒忌。一个皇帝是不能享受宫墙外那无名而火热的生活的……可是……毫不引人注目地在大街上走走:真是一种特权!从吵吵嚷嚷的托钵香客身边擦过,听一个弗瑞曼人咒骂店主:“你那双散失水分的手!”
……
想到这里,保罗不禁笑了,从蒸馏服里钻了出来。
他赤身裸体,却觉得和自己的世界完全合拍。沙丘是一个充满矛盾的世界:一个被四面围攻的世界,却又是权力的中心。他想,权力不可避免地会受到四面围攻。他低头凝视着绿色的地毯,脚底和它接触,感受着地毯粗糙的质地。
街上的沙子深及脚躁,屏蔽墙山阻挡住了铺天盖地的狂风。但成千上万双脚踏上去,仍然搅起了令人窒息的灰尘,塞满了蒸馏服的过滤器。直至现在,他依然能闻到灰尘的味道,尽管他的房间门口就有鼓风机,一刻不停地吹扫着。这种味道令人想起荒芜的沙漠。
那些日子……那些危险。
和那些日子相比,独自散步危险很小。可是,穿上蒸馏服,就好像把整个沙漠都穿到了身上。蒸馏服,还有它那些用于回收身体散出的水分的装置,它们引导着他的思维,使思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蒸馏服还固定了他的举止行动,使他举手投足无不表现出沙漠的模式。他变成了野蛮的弗瑞曼人。蒸馏服带来的不光是表面的掩饰,它使他成了一个他自己的城市中的陌生人。穿上蒸馏服,他便放弃了安全感,拾起了过去那一套暴力手段。香客和市民们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都小心翼翼,低眉顺眼。他们不敢招惹这些野蛮人。如果在市民的脑海里,沙漠真的有一张脸的话,它就是一张隐藏在蒸馏服口鼻过滤器下面的弗瑞曼人的脸。
事实上只有一些小风险:过去穴地时代的旧人可能通过他的步态、 体味以及眼神认出他。即便如此,碰到敌人的机会还是很少。
门帘唰地一响,屋里射进一缕亮光,打断了他的沉思。加妮端着一个银色托盘走了进来,上面放着煮咖啡的用具。两个跟在她后面的悬浮灯迅速移到指定位置:一个在他们床头,一个悬在她旁边照着她做事。
加妮灵巧地移动着,一点没有老态,沉着,轻盈,弯下身子侍弄咖啡的姿势使他想起了他们刚认识的时候。她还是那么活泼调皮,岁月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除非仔细检查那没有眼白的眼角,才会注意到那儿出现了一丝细纹:沙漠中的弗瑞曼人称之为“沙痕。”
她捏住夏甲翡翠柄,揭开咖啡壶盖,里面顿时飘出一缕热腾腾的蒸汽。他闻出咖啡还没有煮好。果然,她盖上了盖子。那只咖啡壶的形状是一个纯银制作的怀孕女人,正在吹笛。他想起来了,这是一件甘尼玛,一次决斗的战利品。詹米斯,壶的前主人的名字……詹米斯。詹米斯的死多么奇怪,多么令人难以忘却啊。如果早知道死亡不可避免,他还会随身带着这只特殊的咖啡壶吗?
加妮取出杯子:蓝色的陶瓷杯,像仆人一样蹲在巨大的咖啡壶下面,一共有三只:他俩一人一只,另一只给这套咖啡用具的所有前主人。
“一会儿就好。”她说。
她看着他。保罗不知道自己在她眼里是什么样子。还是那个奇怪、精瘦,和弗瑞曼人相比水分充足的异乡客吗?他还像过去部落里那个“友索”吗?在他们亡命沙漠的时候,正是那个友索,与她一同踏上了弗瑞曼人的“道”。
保罗凝视着自己的身体:肌肉结实,身材修长……只是多了几条伤疤。虽然当了十二年皇帝,但身体基本上仍然保持着原样。他抬起头,从镜子里看了看自己的脸……蓝而又蓝的弗瑞曼人眼睛,是香料上瘾的明显标志;一只笔直的亚崔迪鼻子,看上去正是那位死于斗牛场的混乱中的祖父的嫡传孙子。
保罗回忆起那位老人讲过的话:“统治者对他所统治的人民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你是领袖,所以你要用无私的关爱使你的人民感到幸福。”
人民仍然带着深厚的感情怀念着这位老人。
而我这个头顶亚崔迪姓氏的人又做了什么?保罗问自己。我把狼放进了羊群。
一时间,死亡和暴力的画面闪过他的脑海。
“该上床了!”加妮用严厉的口气命令道。保罗熟悉这种语气,在她眼里,他压根儿不是皇帝。
他顺从地上了床,双手放在脑后,身体向后躺着,在加妮令人愉快的熟悉动作让自己放松下来。
他突然想到,这个房间里的摆设颇为滑稽。普通百姓肯定想像不出皇帝的寝宫是这个样子。加妮身后的架子上放着一排颜色各异的玻璃缸,球形灯的黄色亮光在上面投下跳动的影子。保罗默想着玻璃缸里的东西:沙漠药典记载的干药、油膏、熏香以及各类纪念品……泰布穴地的一撮沙子、他们长子出生时的一绺头发……孩子早就死了……十二年了……在那场使保罗成为皇帝的战争中丧命的无辜者之一。
香料咖啡的浓郁味道弥漫了整个房间。保罗深深吸了口气,目光从正在煮咖啡的加妮身上移到托盘边一只黄颜色的碗上。碗里盛着坚果。 不可避免地,毒素探测器从桌下爬上来,对着碗里的食物摇晃着它昆虫似的手臂。
探测器让他气愤。在沙漠的时候,他们根本用不着探测器!
“咖啡准备好了。”加妮说,“你饿了吗?”
他的愤怒被一阵香料驳船的轰鸣声淹没了。这些船正从阿拉肯出发,朝太空驶去。
加妮察觉到他的愤怒。她斟上两杯咖啡,放了一杯在他手边,然后在床边坐下,拉出他的脚,开始为他搓揉。因为长期穿蒸馏服走路,脚上结满了老茧。她轻声说:“我们谈谈伊如兰想要孩子的事吧。”她好像漫不经心地说出这句话,可一切都瞒不过他。
保罗猛地睁大眼睛,盯着加妮。“从瓦拉赫回来还不到两天。”他说,“伊如兰就已经找过你了?”
“我们从来没讨论过她的挫败感。”她说。
保罗迫使自己警觉起来,在刺目的灯光下仔细研究加妮的一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