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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丽亚脑子里许多代圣母的记忆开始躁动起来,自发记忆也不断涌出:“安静,小东西!你就是你。会有补偿的。”
补偿!
她做了个手势召唤死灵。
他来到她身旁,神态专注而耐心。
“你有什么看法?”她问。
“我们或许永远无法知道死者是谁。”他说,“头部和牙齿都没有了,双手也……这样一个人,她的遗传记录不可能保存在什么地方,无法用这种记录和她的细胞比对。”
“特雷亚拉克斯毒药。”她说,“你对这个怎么看?”
“很多人买这种毒药。”
“没错。这具肉体死得太久,已经不可能像你的肉体一样重新生长了。”
“即使您能信任特雷亚拉克斯人,让他们放手重塑这具肉体。”他说。
她点点头,站了起来,“现在,把我送回城里去。”
他们升到空中,朝北面飞去。她说:“你的飞行动作和邓肯·艾德荷一模一样。”
他好奇地看了她一眼,“其他人也这样说。”
“你在想什么?”她问。
“我想了很多。”
“不要回避我的问题,该死的!”
“什么问题?”
她怒视着他。
他迎着她的目光,耸耸肩。
太像邓肯·艾德荷了,那个姿势,她想。她的声音有些发涩,用责备的语气道:“我希望你能把你的想法说出来,我们俩好合计合计。那个年轻女人的死让我很不安。”
“我不是在想这件事。”
“那你在想什么?”
“我想的是,别人提到我的前身时的种种奇特表现,我可能的前身。”
“可能?”
“特雷亚拉克斯人是非常聪明的。”
“但还没有聪明到那种程度,瞒天过海的手法不可能高到那个地步。你曾经是邓肯·艾德荷。”
“很有可能。这是最可能的结果。”
“你动感情了?”
“某种程度上,是的。我有了某种渴望,而且心神不安。我的身体想颤抖,我得留心在意才能控制住。我感到……脑海里闪现出很多影像。”
“什么影像?”
“太快了,还认不出来。闪现。突发的……几乎是所有记忆,一下子闪出来。”
“你对这些记忆不觉得好奇吗?”
“自然。好奇心在驱使我,可我非常不情愿。我想:‘如果我不是他们认为的那个人怎么办?’我不喜欢这个想法。”
“你现在想的就只是这个?”
“你心里明白,阿丽亚。 ”
他怎么敢直呼我的名字?怒火涌了上来,可又平息下去。因为他说话的语气唤起了她的记忆:颤动而低沉的男音,不经意间流露出男人的自信,坚硬的喉结肌肉上下扭动。她咬着牙,什么也没说。
“下面是埃尔·库茨吗?”他问,侧着飞下去了一点,各护卫扑翼机忙不迭改变自己的飞行动作。
她朝下面看了看。他们的影子飘飘荡荡扫过哈格山口。她父亲的颅骨就保存在悬崖上的岩石金字塔里。埃尔·库茨——神圣之地。
“是圣地。”她说。
“哪天我要去那儿看看。”他说,“接近你父亲的遗骸或许能让我回忆起什么来。”
她突然发现他非常想知道自己曾经是谁。对他来说,这是压倒一切的渴望。她回头看了看那座石山:峭壁嶙峋,底部延伸到一处干河滩,再伸进沙海。黄棕色的岩石耸立在沙丘之上,像破浪的航船。
“转回去。”她说。
“可护卫扑翼机……”
“它们会跟上来的。就在它们下面掉头。”
他照吩咐办了。
“你是真心效忠我哥哥吗?”她问。他驶上新航线,护卫扑翼机在后面跟着。
“我效忠亚崔迪家族。”他说,声音很刻板。
只见他的手抬起来,又放下——和卡拉丹人表示敬意的古老手势几乎一模一样。他脸上现出沉思的表情,凝视着下面的岩石金字塔。
“你在想什么?”她问。
他的嘴唇嚅动着——声音出来了,细弱而艰难:“你父亲,他是……他是……”一颗泪珠从脸颊上滚落下来。
阿丽亚惊呆了,这是弗瑞曼人的敬畏之情。他把水给了死人!
她情不自禁地用手指抚摸他的脸颊,感到了泪水的潮湿。
“邓肯。”她轻声说。
他双手紧紧握住扑翼机的操纵杆,目光却死盯着下面的墓地。
她抬高声音:“邓肯!”
‘他咽了口唾沫,摇摇头,看着她,金属眼闪闪发光,“我……感到……一只手臂……放在我肩上。”他悄声道,“我感到了!一只手臂。”他喉头颤动着,“是……一个朋友……我的朋友。”
“谁?
“我不知道。我觉得是……我不知道。”
阿丽亚面前的一盏呼叫信号灯闪动起来。护卫扑翼机的机长想知道他们为什么又折回沙漠。她拿起麦克风,解释说她想凭吊父亲的墓地。机长提醒她天已经晚了。
“我们现在就回阿拉肯。”她说,取下了麦克风。海特深深吸了口气,把他们的扑翼机斜转了一圈,然后朝北面飞去。
“你刚才感到的是我父亲的手臂,对吗?”她问。
“也许吧。”
是那种门塔特在计算着可能性的声音。他已经恢复了镇静。
“你知道我是怎么知道我父亲的事的吗?”她问。
“知道一点。 ”
“我讲给你听吧。”她说。她简要介绍了自己如何在出生前就有了圣母意识,是一个在神经细胞中植入了无数生命意识的可怕胎儿,所有这一切都发生在她父亲去世以后。
“我了解我父亲,就像我母亲了解他一样。”她说,“包括她和他在一起的每一次经历,每一个细节。某种程度上说,我就是我的母亲一我有她的全部记忆,直到她饮了生命之水、进入入定状态的那一刻。”
“你哥哥也这样解释过。”
“他?为什么?”
“我问的。”
“为什么?”
“门塔特需要数据。”
“哦。”她看了看下面那又宽又平的屏蔽墙山:残破的岩石,满是裂缝和坑洼。
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说:“一个了无遮拦的地方,这下面。”
“可也是一个容易藏匿的地方。”她说。看着他,“它让我想起了人类的大脑……可以隐藏一切东西。”
“啊哈。”他说。
“啊哈?这是什么意思——啊哈?”她突然对他恼怒起来,却找不到任何原由。
“您想知道我脑子里藏了些什么。”他说。这是一个陈述句,不是疑问句。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早就把你查了个一清二楚,用我的预知力量?”她询问道。
“您用了吗?”他似乎真的很想知道。
“没有!”
“看来女预言家也不是无所不能的。”他说。
他好像觉得很开心,这减轻了阿丽亚的愤怒。
“很好笑吗?你不尊敬我的力量?”她问。连她自己听来,这句话都是那么虚弱无力。
“我尊重您的预知魔力,也许超出了您的想像。”他说,“我是您晨祷仪式的忠实听众。”
“这意味着什么呢?”
“您在摆弄符咒方面非常在行。”他说,同时集中注意力驾驶着扑翼机,“在我看来,这得归功于比·吉斯特且妹会。可您也和许多女巫一样,过于放纵自己的魔力了。”
她只觉得一阵惊恐,怒视着他:“你好大的胆子!”
“我的胆子超过了制造者的预期值。”他说,“正是因为这一点,你哥哥才没有把我赶走。”
阿丽亚研究着他那双钢珠眼睛:看不出任何人类的表情。蒸馏服的兜帽遮住了他的下领,但他的嘴却很刚毅,蕴含着力量……和决心。他的话也有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我的胆子超过了……”邓肯·艾德荷极有可能说出这样的话。难道特雷亚拉克斯人造出了一个出乎他们预料的死灵?或者这一切都是伪装的,是他训练中的一部分?
“解释你的话,死灵。”她命令道。
“认识你自己。这句话是你们的戒条,对吗?”他问。
她再次发现对方觉得很开心。“不要和我耍嘴皮子,你……你这个东西!”她说,伸手按住啸刃刀,“他们为什么把你送给我哥哥?”
“您哥哥说您看到了整个赠送过程。”他说,“您已经听到了答案。”
“再回答一次……给我听!”
“我的目的是摧毁他。”
“说这话的是门塔特吗?”
“不用问您也知道。”他责备道,“而且您还知道,这件礼物其实没有必要。您哥哥正在自己摧毁自己。”
她掂量着这句话的分量,手仍然按在刀柄上。这个回答十分狡黠,可声音却无比真诚。
“既然如此,为什么仍然要送这份礼物?”她逼问。
“也许特雷亚拉克斯人觉得这样做好玩,再说,宇航公会也要求把我作为一件礼物送给你哥哥。”
“为什么?”
“答案是一样的,觉得好玩。”
“我怎么放纵自己的魔力了?”
“您是怎样使用这种力量的?”他反问道。
他的问题鞭子一样抽下来,甩开了她的疑惧。她把手从刀上移开,问:“为什么你说我哥哥在自己摧毁自己?”
“唉,得了吧,孩子!他那些夸夸其谈、耸人听闻的魔力真的存在吗?到底在哪儿呢?难道您不会推理吗?”
她竭力压下怒火,说:“先说说你的推理,门塔特。”
“好吧。”他瞥了一眼周围的护卫扑翼机,把视线转到飞行的航线上。在屏蔽墙山的北部边缘,阿拉肯平原开始隐隐出现。尘雾遮掩下,凹地和村庄仍旧看不大清楚,但阿拉肯闪烁的灯光已经历历在目了。
“那些征兆。”他说,“您哥哥有个正式的颂词作者,他……”
“他是弗瑞曼耐布们送来的礼物!”
“如果他们是你哥哥的朋友,送这么一份礼物真是够奇怪的。他说,“为什么要让他被谗媚奉承和卑躬屈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