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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丽亚观察着史帝加。这个野蛮人的脑子里装着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对魔法很着迷。魔法!魔法!窥视未来无异于盗取圣火上的火苗。这种做法极度的危险,冒险者很可能永远迷失在缈不可见的未来。
当然,人们也有可能从那个无形的、危险的地方带回某种有形的、可以把握的东西。现在,史帝加感受到了另外一种力量,存在于未知的地平线之外,或许比站在他面前的这位女巫之王和魔法师朋友更大的力量。而在这种力量面前,他所崇拜的两个人却都暴露出了危险的弱点。
“史帝加,”阿丽亚尽量给他打气,“如果你站在沙丘之间的谷地,而我站在丘顶,我就能看见你看不见的地方,看到沙丘之外的地方。”
“可有些东西你还是看不见。”史帝加说,“你经常这样说。”
“一切力量都是有限的。”阿丽亚说。
“危险或许来自沙丘之后。”史帝加说。
“我们面临的情况或许正是如此。”阿丽亚说。
史帝加点点头,紧盯着保罗的脸,“可无论群山后面藏着什么,接近我们时都必须从沙丘上经过。”
第九章
依靠预言施行统治,这是宇宙中最危险的游戏。我们的智力和勇气都不足以玩这种游戏。如果遵循这里列出的种种规定,我们可以利用预言能力处理一些重要性逊于统治的事务。它们当然不是统治,但性质相似,而我们也只敢做到这一步。为了我们的目的,这里暂时借用比·吉斯特姐妹会的看法,将大千世界视为储存基因的池塘,视为教义和导师之源,以及无穷可能性的源头。我们的目标不是统治,而是变动这些基因、学习、把我们自己从一切依赖和统治中解脱出来。
——摘自《狂欢:一种治国方略》,第三章:领航员的宇航公会
“这就是您父亲死去的地方?”艾德雷克问。会见室墙上装饰着许多浮雕地图。他从箱子里射出一道指示光柱,照在一张地图上一处宝石标记上。
“那是存放他颅骨的圣殿。”保罗说,“我父亲被哈肯尼人囚禁在护卫舰上,就死在我们下面的洼地里。”
“哦,是的,我记起来了。”艾德雷克说,“好像是什么刺杀他那个不共戴天的死敌哈肯尼男爵的事。”
为了掩饰在这个封闭的小房间里感到的不适和恐惧,艾德雷克在橘红色气体里翻了个身,眼光直直地看着保罗。他正一个人坐在灰黑相间的长沙发上。
“我妹妹杀死了男爵。”保罗说,声音和表情都很平淡,“就在阿拉肯战争中。”
他心想,宇航公会的这个鱼人为什么偏偏选择此时此地揭开这个老伤疤?
这个领航员极力抑制自己神经质的紧张情绪,但总也不成功。上次见面时那种懒洋洋的大鱼一般的神态早已荡然无存,那双小眼睛鼓凸出来,东瞅瞅西看看,搜索着,盘算着。他的惟一一个随从站得离他稍远,靠近保罗左手墙边沿墙而列的皇宫卫兵。这个随从的神情中有些东西让保罗放心不下。这是个身体粗壮的人,粗脖子,愚钝的脸上表情茫然。刚才,就是他将艾德雷克的箱子推进会见室:身体轻轻抵着悬浮力场上的箱子,双手叉腰,走路的步子活像个行刑刽子手。
斯凯特尔,艾德雷克是这样称呼他的。斯凯特尔,他的助手。
这位助手的外表无一不显示出彻头彻尾的愚蠢,但是,他的眼睛却出卖了他。这是一双嘲弄地看待一切所见之物的眼睛。
“您的侍妾好像很喜欢看变脸者的表演。”艾德雷克说,“很高兴能为你们提供一点小小的娱乐。当整个剧团的人同时变成和她一模一样的容貌时,她的反应真让我开心死了。”
“宇航公会的礼物,大家对这个可都是戒心重重啊。”保罗道。
他想到了那场在大厅里举行的表演。舞者们穿着戏装上场,打扮成一张张沙丘塔罗牌。他们迅速变换着队列,组成各种看似随意的图案,包括火旋涡以及古老的占卜图形。最后变成大牌,一队国王和皇帝,与铸在硬币上的历代帝王的脸一模一样:轮廓坚硬,表情严肃,只不过古怪地变来变去。这些表演者还给大家开了个玩笑:保罗自己的脸和身体也被复制了一份,被复制的还有加妮,一个个加妮在大厅中走来走去。就连史帝加也被复制了。大厅里的其他人哄笑起来,史帝加本人嘟嚷着、咒骂着,同时却全身止不住地颤抖着。
“可我们带来的礼物都是善意的。”艾德雷克抗议道。
“善意到什么程度?”保罗问,“你送给我的那个死灵认定他的目的是摧毁我们。”
“摧毁你们,陛下?”艾德雷克问,神态十分安详,“人能摧毁天神吗?”
刚刚走进来的史帝加听到了这最后一句话。他停住脚步,瞪了卫兵一眼。他们离保罗很远,超过了他规定的距离。他愤怒地打了个手势,叫他们靠近些。
“没关系,史帝加。”保罗抬起一只手,“只是朋友之间随便聊聊。你把大使的箱子挪近我的沙发好吗?”
史帝加思索着保罗的命令。那样一来,箱子就会摆在保罗和那个粗鲁的助手之间,离保罗太近了。可是……
“没关系的,史帝加。”罗又重复了一遍,同时做了个秘密手势,表示这是个命令,不得违抗。
史帝加很不情愿地推动箱子,朝保罗靠近了些。他不喜欢这种容器,还有它周围那股浓重的香料味。他站在箱子一角那个领航员不住旋转的发音装置下面。
“摧毁天神,”保罗说,“有意思。可是,谁说我是天神?”
“那些敬拜您的人。”艾德雷克说,故意瞥了一眼史帝加。
“你相信吗?”保罗问。
“我相信什么无关紧要,陛下。”艾德雷克说,“然而,在多数观察者看来,您似乎图谋把自己变成一个神。人们会问,如果那样的话,您是否就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而且随心所欲地去做?”
保罗琢磨着宇航公会领航员的话。一个令人恶心的家伙,但感觉敏锐。这个问题保罗也曾经无数次问过自己,但以他看到过的那么多时间线,他知道,自己的未来可能比当一个神祇更糟糕。糟糕得多。然而,这些并不是一个普通领航员能够预见到的。奇怪呀。为什么提出这样的问题?艾德雷克想通过这种正面交锋的手段得到什么?保罗心念一转(背后肯定有特雷亚拉克斯人捣鬼)——再转(最近在塞波星赢得的圣战胜利与艾德雷克的行动有关联)——再转(比·吉斯特姐妹会的各种教义)——再转……
成千上万条信息喇地闪过他那长于计算的大脑。也许只花了三秒钟的时间。
“身为领航员,难道你怀疑预见力的指导作用?”保罗问,迫使艾德雷克在最不利于自己的战场上应战。
领航员慌乱起来,可他掩饰得很好,说了一句听上去很像格言的话:“没有哪个聪明人怀疑预知的力量,陛下。从远古时代开始,预言幻象就为人们所熟知,但它总是在我们最意想不到的时刻奔到眼底。幸运的是,宇宙中还存在着别的力量。”
“比预知更伟大的力量?”保罗逼问道。
“如果世上只有预知这一种力量,而且威力无比,无所不能的话,陛下,它必然会走向自我毁灭。除了预知,不存在其他任何力量?那么,除了退化之外,它无路可走。”
“人类肯定会滥用这一能力,最终导致它的毁灭。”保罗赞同道。
“即使在最准确的情况下,预言幻象也是捉摸不定的。”艾德雷克说,“也就是说,在人们没有将自己的幻觉误认为预言幻象的情况下。”
“看样子,我的幻象只不过是幻觉而已。”保罗装出伤心的口气,“或者,你的意思是,产生幻觉的是我的崇拜者?”
史帝加觉察到了逐渐紧张的气氛,朝保罗靠近了一步,严密注视着斜倚在箱子里的宇航公会的人。
“您有意曲解了我的意思,陛下。”艾德雷克抗议道。言语里隐含着一股奇怪的暴力。在这儿显示暴力?保罗怀疑道。谅他们不敢!除非(他瞥了一眼自己的卫兵)保护我的卫队倒戈。
“可是你指责我图谋把自己变成神。”保罗用只有艾德雷克和史帝加能听见的声音说,“图谋?”
“也许这个词选得不对,陛下。”艾德雷克说。
“可它很说明问题。”保罗说,“说明你希望我倒霉。”
艾德雷克脖子一扭,担心地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史帝加。“人们总是希望有钱有势的人倒霉,陛下。据说有一种办法,可以用来分辨一个人到底是不是贵族出身:贵族会掩饰自己的邪恶,暴露在外的只是能让老百姓喜欢他们的坏习惯。”
史帝加的脸上一阵颤动。
保罗发现了。他知道史帝加在想什么,也知道他的愤怒。这个宇航公会的家伙怎么胆敢这样对穆哈迪讲话?
“你当然不是在开玩笑。”保罗说。
“玩笑?陛下?”
保罗感到嘴巴发干。屋里的人太多了,他呼吸的空气被许多人的肺污染过。艾德雷克箱子周围弥漫的香料味也令人觉得呼吸不畅。
“在你所说的这场图谋中,谁可能是我的同伙呢?”保罗随后问,“你是否认为是奇扎拉教团?”
艾德雷克耸耸肩,搅得脑袋周围的橘红色气体四处弥漫。他不再注意史帝加,尽管这个弗瑞曼人仍然在恶狠狠地盯着他。
“你是说,我圣教属下的传教士,他们所有的人,都在宣扬、暗示这个谎言?”保罗追问道。
“可能是出于自利,也可能是发自内心。”艾德雷克说。
史帝加一只手按住了长袍下的啸刃刀。
保罗摇摇头,说:“这么说,你指责我出于自利,散布谎言?”
“指责这个词不确切,陛下。”
好一个胆大包天的畜生!保罗想。他说:“不管是不是指责,总之你认为我的主教们和我本人只不过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