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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没这么开心过,程欣的活泼、博学、温柔,以及巧笑低语,叫我不知今夕是何年。我竟能如此亲密地与梦中女神相处——如果这是梦,我情愿一生不醒。
夜色如醉,我和程欣拉着手仰看繁星——我们的亲密始终只能到相互拉手的地步,我反而更爱她的端庄文静。
我对程欣说:“古人有些很美的神话,比如那颗星,看见了吗?——和你的眼睛一样美的那颗,叫织女,银河这边还有一颗牛郎星,你听过它们的故事没有?”
程欣迷惑。这一点不奇怪,不知道盘古开天、女娲炼石的人,在四五百年前是白痴,在今天却可以成为科学家。
我娓娓述说这两颗最浪漫的星的传说,凝视着她时喜时怨的神采。她出神地轻叹道:“为什么会有这样悲惨的传说?”
我笑:“可是很美,是不是?有一首词写的就是这个传说:金凤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程欣低下头,久久方说:“夜深了,我该回家了。”
我忍不住想吻她,她却避开了。我退开时,她却轻轻吻在我颊上。
温柔的程欣!幸福的我!
中篇 衣宽不悔
程欣占据了我的整个心灵,也占据了我的梦。
凌晨。我突然莫名地惊醒了,一阵不安袭上心头,再也睡不着了。
星光……那遥远闪烁的星光,宁静而永恒,一个柔和的声音在说话:“……
你会永远寂寞,永远负重……”
沛沛打开了房间电视,我被一条新闻吸引到屏幕前:今天凌晨零点左右,中国星际开发研究所被盗,唯一的损失是正在举办中的宿星环境展上最珍贵的展品——人工宿星环境保护网中心能量仪……
我一动不动了好半天。
一丝疑惑慢慢地爬上心头,会不会是程欣?……
程欣进去之后做了什么,我一无所知——可是这念头对她是多么亵渎!
她临去时温柔的一吻在我心头泛起暖流。她的秀外惠中,她的温馨气息,她的柔情蜜意……她是我二十八年来梦中追寻了千百回的理想与完美的结合。
不,程欣就算是假的,我也情愿作抱柱而亡的尾生。她答应过今天与我联系,我一定要等待,哪怕是担着同谋的嫌疑。我守候的是她,也是自己寂寞的心灵。
很久以前,杜笛给我算过命,我将寂寞一世。很久以来,我一直在求证这论点的错误,可我确实寂寞。
如果她真的不与我联系呢?……
不,老天,我开不起这样的玩笑。
我待人以诚,人不应负我,何况这人是程欣?我从来没觉得时间这么慢。整整二十小时,竟没有等到程欣一个电话。
我二十小时没有合眼,对程欣的绝望一分钟一分钟地加剧。
她魔幻般的姿容在眼前闪动,难道那样的绝代美丽也包含着欺骗吗?我遥望着那梦一样遥远的星河,人间到底有没有牛郎织女那样天长地久的真诚呢?沛沛过来,我以为它又要催我睡觉,不准备理它,它却说:“卫卫,那个程欣又来了,还带来了一个男人,正在门外。这么晚了,你见不见?”
我没有听懂,或者说,我不相信我听懂了。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我冲向门口,心中不停地向她忏悔:我怎能怀疑这样美丽这样纯真的她?
星光如水,程欣站在星光下,眼睛里似乎也饱含着泪水。
和她一起来的是她的老师李克文教授,寒暄过后,他直率、郑重地说:“我们有件事想请卫教授帮忙。”
我惊讶地看看程欣,她咬唇不语。
李克文说:“这次宿星提供的有价值的东西只有两样:一个是样品球,另一个是人工能量仪。能量仪失窃后,我们立刻打开了样品球,却发现它的核心芯片不见了。程欣在你帮助下找回的样品球等于废品……现在卫教授想必能了解研究所的困境了。”
程欣几乎要哭,李克文也神色沮丧,我看着他们,说:“我能帮仟么忙呢?”
李克文目光如锥,盯了我良久,说:“如果你不知道它们是怎么丢失的,那么现在地球上能找回这两件东西的,就只有你卫教授一个人了。”他一字一顿地说:“因为只有你认识杜笛。”
我的心跳了两跳,表面上尽量从容地说:“很多人认识杜笛。”
李克文讥讽地笑了,说;“是的,你们这一代人都将他当作偶像崇拜,但别人都是在传说中认识他的,没几个见过他本人,他在遥远的零星工作。”
是的,遥远、寒冷而寂寞的零星——太阳系中无数颗小行星中的一颗。
杜笛的面容在我眼前出现。李克文说:“但他不是像传俪中一样三十年不履地球。大约二十年前他回来过一次,找了一个人……就是你,卫教授。他为什么找你?”
他阴阳怪气的话使我对他反感,我沉默了。我虽然许诺过不在地球上谈论杜笛,但这次不是我失信。望着他嘲讽的眼神,我说:“这是我的私事。”
李克文意识到我的不满,叹道:“我们也不想过问。可从那时候起,你就是杜笛了解地球的眼睛。你每年都有一两趟星际旅行,去了零星十七次,对不对?”
我看程欣,她的目光中已没有了忧郁,满是惊异,李教授说的这些她显然不知道。我心里舒服了一点,问李克文:“你们是谁?”
是杜笛原来的向事。他原本是星际研究所的一级研究员,三十年前,我们之间发生了一点争执,他出走去了零星。”
我丛未听杜笛说过这些事,纳闷间,李克文接着说:“……我特意提起杜笛,是因为我们有足够的资料证明,五天前杜笛返回过地球。”
我吃了一惊,“这不可能!”杜笛回来不会不通知我!
“他不仅回来过,而且到过星球研究所的展厅——就是你和小程去过的那一个展厅。厅内环视网的记录表明,他曾在能量球前面站了很久。除此之外,我们没有任何证据……”李克文很吃力地加了一句,”能证明是他盗走了能量球。”
我又惊又怒,一下子站起来:“你胡说八道!”我怒不可遏,来回走动,李克文面目可憎之至。“你们凭什么怀疑杜笛?你……请出去,不然我要报警了!”
李克文只有一点难堪,却并不恼怒程欣怯怯地说:“你不能让李教授讲完吗?”
我哑然。我没法不在她柔弱的目光下屈服,但余怒未消:“程小姐,我决不允许有人侮辱杜笛!……环视网的录像,哼,我可以造出十个机器人都像杜笛!”
李克文接道:“问题是不论多逼真的机器人都无法具有杜笛的气质!”
我愣了愣,李克文说:“一百个像杜笛的人,也没有一个有他的气质,连人都如此,何况机器?——再说,我们根本没有杜笛的录像,我们只是在推测。”
我更怒,李克文却说:“你是最熟悉他的人,如果你看了这些录像后能说那个人不是杜笛,我就向你道歉。”
他拿出一张磁碟。我虽很不屑,却任由程欣装进录像机,打开了视屏。电视上出现研究所主展厅的情形,那只能量球闪着莹莹的光芒。
李克文要我注意,他用遥控器调节着面面,一个人的背影被放大。颀长的身躯上披着一件长风衣,慢慢浏览着展品。我一愣,熟悉的感觉立刻掠过心头。
李克文将方向调到他正面,我松了口气,冷笑道:“李教授,这个人不是杜笛,难道你忘记杜笛的样子了?”杜笛年近花甲,但看上去只有四十岁,这得归功于零星,它的寒冷能充分延缓生命的衰竭.寂寞的嫦娥不老,是不是也因为同样的原因?李克文闷闷地说:“我记得,我知道他长得不像杜笛。”
我继续看录像,只有两分钟,我的信心便开始消失。这个人比杜笛黑,比杜笛苍老,特别是蓄了一把杜笛决不能容忍的胡子——他确实长得不像杜笛。
可是他的一举一动,甚至他凝视时的眼神,都流露出杜笛独特的、旁人仿效不来的气质!
——这人是杜笛!
我望着视屏上不是杜笛的杜笛,一直到他从视屏消失。他眼里熟悉的睿智的光芒,曾经在无数个寒冷的夜晚,像星光一样温暖过我的心。
程欣关了电视,李克文等我说话。
我愣了几分钟,才强自冷笑道:“就算他是杜笛,又能说明什么?他什么也没有干,你们总不能不允许他参观展览吧。”
李克文神色更加沮丧,喃喃道:“你也认定他就是杜笛?”
他原来并不敢肯定。察觉到上了当,我一时愤愤然,但作声不得。
一时间屋内没有一丝声音。窗外响起了小鸟的晨唱,天快亮了。
程欣提包里的移动电话响了,她接听。我听研究所要他们立刻回去。
李克文皱皱眉,邀请我八点以后去研究所,又问我愿不愿意帮他们见到杜笛,这两个请求都被我一口回绝。我永远不会做违背杜笛意愿的事。
李克文不再说话,只叹口气离去。
程欣看我一眼,目光中的凄惶无助让我心痛。
李克文恐怕是有意留下那张磁碟的,我瞪着录像机的进口,又生气又疑惑。杜笛一定有他的理由,这一点毋庸多想,可他为什么会对那个能量仪这么感兴趣?为什么他回到了地球却不通知我?我忍不住再次打开电视,仔细地审视。我希望能找出破绽来,可失望了。
那个人千真万确是杜笛。
愣了良久,我才想到不能这样干坐着,我得干点什么。
我从未与任何人谈论过零星,在优良的防卫体系保护下,它绝不可能被外来物窥探,可李克文怎么连我去零星的次数都一清二楚?我忽然醒悟,我通常是坐旅行飞船到月球的太空站,然后换乘专机前往零星。李克文只要有心,查一下这些地方的记录就能够知道了。
我也可以用这个办法知道杜笛是不是真来过地球!
我不是不相信杜笛,他在我心中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