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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处牵手-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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滥成灾。这个时候他开始懂得,人生是由许多矛盾组成的,人的一生都在努力解除自身的矛盾。可矛盾是解不完的,你解了一个又会生出一个来,人生就在这一次次的矛盾的结解中寻找自认为有价值的东西。这是一场游戏,再幸运的人也不可能得到你想要的全部。这就是人生的玄秘所在。方草拒绝了金保对其身体的占有,同时她也拒绝了上大学。她得到的是自己灵魂的洁净与完整,这样的选择对她来说是最有价值的。但人和人是不一样的,比如他,他不爱小凤,可他又没有方草那样的勇气拒绝上大学的诱惑。他被这一对矛盾绊住了。   
    程小英的死和陈永涛的离去使宣传队无法排练了,金保宣布宣传队暂时停排,等配好了人再集中排练。   
    刘万全就是这个时候由金保陪着来到他家的。那时是一年中最清闲的季节,晚稻刚刚扬花,玉米大豆和红薯高梁尚未成熟。已经几天没有出工了,人们都闲散得感到空虚,于是便撮在一起谈一些发霉的话题以打发时光。刘万全和金保骑着自行车进村立刻成了闲人们谈论的新话题。于是就有好管闲事的闲人尾随着他们去探个究竟。闲人看见两辆自行车停在他家门口,立即把消息传遍了全村,人们很快猜测到这两辆自行车与他上大学有关。   
    他正在屋里翻那本列夫·托尔斯泰的《复活》,他本来打算吃过早饭去方草家,他有一种感觉,方草正在家里等着他过去。他发现方草近来精神非常不好,就像预感到一场灾难已经临头,特别需要他的抚慰。女人的担心不是没有理由的,这一点他就在这一天得到了证实。他想把涅赫留朵夫在法庭上见到玛丝洛娃回到家后内心忏悔那一章看完就去方草家。那一章他认为是这部作品的精华,他看了起码有一百遍了,他打算把它从头到尾一字不漏地背下来。他太爱这一段了。就在这时他听到了自行车颠簸的响声。他从窗户看到了推着自行车的刘万全和金保。他这时的心情特别地复杂。那些日子他一直没有听到关于那个名额的消息,他心里特别地焦急,每一天都忧心如焚。他想这个时候如果小凤向他吐露一点消息,他一定会感激她的,可小凤没有。他看到两辆自行车的第一感觉是激动,他知道他们登门与这事有关。但他的激动很短暂,就像被针扎了一下的感觉,立刻又被另一种苦涩所覆盖。他知道他们来的真正目的是来谈一桩交易,这起交易是要将一件畅销商品同另一件不受人欢迎的商品一起搭配推销给他,他只有同意或不同意两种选择。这起交易太残酷也很卑鄙,它关系到的不仅是他一个人而是三个人一辈子的命运!   
    他的父母显然也听到了自行车声。他正好出房门,他们已经迎出大门了。他从来没见过刘万全如此和蔼可亲平易近人。他拿出了平时在官场上习惯了的亲热方式分别与他的父亲和母亲握了一下手。他父母显然对这种礼节有些不太习惯,好像接一件易碎的东西似的双手攥得很紧,以致把那友好的握手弄得很滑稽很笨拙。刘万全似春风拂面喜悦难抑:老哥老嫂子,今天特地来看望你们,顺便把两个孩子的事情定下来。你们没意见吧?他看见他父母的脸上是一种莫大的惊喜所带来的呆滞,他们张着嘴笑着,以致一时找不到一句恰当的语言来表达,捧着支书的手说了一句最原始的问候语:书记你吃早饭了吗?金保说吃过了,别忙了。这时几个人才看见他从房间里走出来。刘万全对他笑笑说:你在家?他说刘书记来了。金保说以后可不能再叫书记了。他的脸立刻变成了赤红。刘万全说别逼他了,叫什么都行。父亲张罗着拿烟泡茶,母亲在和二姐商量着什么,他想一定是关于午饭的事。二姐笑盈盈地出门去了,他知道准是去叫大姐,这样的大事一定要有大姐在家。刘万全对他母亲说:老嫂子,你别忙了,也坐吧。父亲说:女人家忙惯了,坐不住。刘万全和金保嗬嗬地笑,声音响得很远。他坐在一旁无话,十分别扭。父亲扭头看看他,他知道父亲是在对他暗示,就站起来给刘万全和金保的杯里续水。他发现他今天的动作十分笨拙。这时候大姐回来了。大姐不像老实巴交的父母,一张嘴特别利索,进门就骂起了她的弟弟:你看我这一家子多不懂事,早该过去接你们才是。刘书记不怪罪我们吧?   
    刘万全好像肚子里装了一部发笑的机器,从进门笑声就没断。他说月琴你咋说这话?毛主席说革命不是请客吃饭,干嘛要请呢?金保也说是啊是啊,刘书记是很注意影响的。大姐说:刘书记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大姐进进出出,显得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在忙。刘万全说月琴你别忙了,中午随便点,千万不要铺张浪费。大姐说什么也没准备,想铺张也铺张不起来啊!说着几个人都笑了。   
    正说着话,大姐夫一脸汗水提着一只篮子回来了,篮子里装着从镇上买来的酒菜。   
    这天中午,他一家成了全村关注的焦点,不时有人借着各种各样的借口从门口经过,想探听书记究竟为何而来。其中有一个人是李扎根。李扎根对那天在大队的表现十分后悔,他一直想寻个机会向书记承认一下自己的错,可他转了好几趟却没有勇气进去。   
    酒席从一开始气氛就非常活跃。大姐带领一家依次给刘万全和金保敬酒。刘万全一改往日的架子不停地站起来还酒。这餐酒刘万全喝得非常尽兴,喝到后来他和金保都有些醉意了,说话也就变得海阔天空起来。金保一会说某某区长的儿子托人来说小凤,说刘书记看不惯那小伙子漂浮;一会说某某公社主任的儿子现在在部队已经是正排级了,可刘书记嫌那小伙子文化水平太低。刘万全则嗯嗯哈哈地附和,像唱双簧一样把小凤捧成了一朵仙花,似乎得到她是你小子的造化。谈话显得牛皮哄哄,他听了像肚子里误吞了一只苍蝇。大姐也跟着附和,说刘书记能看上我弟弟完全是我们家祖上积的德啊。刘万全又酒意浓浓地夸起了他,夸赞他写的戏,说前几天去区里开会区长还提到了那个戏。金保在一旁给他当捧角,把一家人说得兴奋不已。刘万全一双眼睛已被酒精烧得通红,闪着水汪汪的泪光望着他,说:给你透个消息,支部已经研究决定了,今年这个名额决定给你。这个中午只有这一刻他的心真的激动了一下。他倒了满满一杯酒敬了刘万全一杯。大姐高兴地说:这才像个男人!刘万全干了酒用力拍拍他的肩膀,说:上了大学要好好学习,多学些革命知识,毕业回来为刘家湾多作贡献。将来这刘家湾的一切都全是你的!刘万全醉了。   
    这个中午一家人都很激动,只有他一个人高兴不起来。他想方草要是知道了这个消息一定会非常伤心的。送走了刘万全和金保他就去了方草家,他要告诉她上学的事和他脑子里刚刚冒出来的那个想法,那不是一个一般的想法而是一个阴谋。这个阴谋冒出的那一刹那他心里悠了一下,他想这个阴谋是不是有点卑鄙?可他想阴谋还有高尚的吗?他没有更好的办法,他既不愿意失去上学的机会,这个机会他盼了十多年了。同时他又不愿失去方草,那是他的初恋。他为他的阴谋找到了存在的理由。他不知道他的阴谋算得上算不上老道,他能骗得了老谋深算的刘万全吗?不管怎么说他心里还是为自己能构划出这个阴谋而感到了一点高兴。   
    方草对这个结果早已知道了,闲人们早已把消息传给了她。虽然闲人们没有告诉她结果,闲人们不知道结果,但方草知道,她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她从上午听到消息就躺下了。方婶去了山里,大门没有插,显然她是为他准备的。他进去的时候方草没有起来,她平躺着目光显得有些呆滞地望着房顶,脸上有泪水流过而留下的干涸的痕迹。他坐在床沿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有些凉。他说你怎么了,哪不舒服吗?方草摇摇头,眼睛里的泪水被晃了出来,沿着干涸的河床流动。他说你还没有吃饭?我去给你做。方草拉住了他,他重新坐在床沿上。   
    方草问:他们走了?   
    他说:走了。   
    方草问:事情定了?   
    他点点头:大队刚刚研究。   
    方草说:我不是说这个,是你和小凤的事。   
    他感到心里一阵燥热,嗓子里很干燥,他说:这是一起卑鄙的交易!   
    方草说:你接受了?   
    他说不,我并没有接受。   
    方草说:你也没有拒绝,对吗?   
    他点点头:是的,我没有当面拒绝,我怕伤了爸妈的心。   
    方草不说话了,泪水汩汩地流淌。   
    他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他说:方草你听我说,我八岁就开始了这个漫长的幻想,今天我终于等到了。我不能放弃这个机会。可我也不会放弃你。我有一个两全齐美的办法,这个办法可能不那么光彩,但我只能这么做别无选择。他开始向方草叙述他那个刚刚诞生的阴谋。他有些激动,他说这个阴谋会帮助我们成功的。可方草一点也激动不起来,她眼里的泪水仍不停地往外流淌。她的心里有一种被人掏空了的感觉。她想起了程小英,想起了孤岛的那座孤坟,那里埋葬的仿佛不是程小英而是她。他还在向她叙述着他的浪漫构想,他说我答应他们只是为了能得到那张推荐表,为了能去上大学。可我要是不答应就得不到,我将和我的父辈们一样一辈子守在这葫芦般大小的刘家湾,春播秋收,一颗汗珠摔八瓣,夏天还要受湖水的侵袭,连生命都得不到保障。遇到灾年还要忍饥挨冻。我们的孩子又将忍受贫穷落后的桎梏,一代一代重复下去!我们不是愚昧的农民,我们有知识有文化,我们缺乏的只是机遇!韩信当年胯下之辱都能忍受,我们这个口头上的定亲协议又有什么呢?它不是法律不是中央文件,答应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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