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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尔博士仰躺在椅中,单刀直入地问:“蓝道先生,你对他的死有何看法?”
“哦,不幸的是,我没有任何想法。我只能说这实在太可怕了,我震惊到无法用言语形容。此外,”这位律师再度眯起眼睛,平静地说,“你不用期待我会表示任何意见,无论是基于个人或职业道德的立场上,一切都要等到我有机会和我当事人——崔弗斯先生——晤谈之后。”
“好吧,”菲尔博士喘气挺直身子,“好吧,这很公平……巡官,请带路易·史宾利进来。”
一片沉默。蓝道压根没预料到他会这么做。他修整得干净平齐的手轻抚着上唇。他僵直坐着,莫区走到窗边时,他目光随着莫区移动。莫区把头伸出窗帘外对着外面交代了几句话。
“此外,”博士提醒他,“你会有兴趣知道,史宾利乐意公开谈这件事。我不认为他对你这个法律顾问感到满意,蓝道先生。为了答谢你的协助——”
莫区靠边站,史宾利随着—名制服警员走进房间,面无表情看着周遭。他的体格瘦而结实,有张平扁的大脸。他的下巴软弱,眼神空洞。修葛·杜诺范终于了解外界对他的描述为什么总是一味用“衣着花俏”含糊带过。严格说来,这个形容并不正确。他并没有特别花俏,纯粹只是——吊而郎当,戒指带错了手,领结故意调歪一边——爱现罢了。他淡黄褐色的帽子有点小、过于俏皮;他的鬓角梢嫌夸张,胡髭修成细细的一条。他冷冷打量着图书室,就像在评估它的价值。然而,他很紧张。令人不悦的是,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挥之不去的药味。
“大家好。”他态度自然跟众人打招呼,点了点头。他脱帽,顺理那头乱发,直直盯着蓝道,“他们告诉我你是个骗子,蓝道。你居然建议我把我的护照交给他们。”史宾利态度充满敌意,他紧张地请求菲尔博士,声音急躁,“那家伙——我的法律顾问,可不可以请你——不要再浪费时间了!我知道我现在是众矢之的。我知道他来这里是为了出卖我。‘没错,给他们看你的护照就好。’这样他们就可以拍越洋电报到华盛顿,你看看现在我人在哪儿?”
“在英国的达特穆尔高原上,”菲尔博士不关痛痒地说,心情很好。睡眼惺忪的眼睛纳闷看着蓝道,“你觉得,他为什么想要出卖你?”
史宾利一脸傲慢:“找出这个答案不正是你的工作吗?我只想知道你建议我该怎么做,”他对莫区点点头,“告诉我吧!如果能协助案情早日侦破,我不准备和警方发生任何冲突。”
蓝道站起身,和蔼地打圆场。他说:“别这样,你误会我了,崔弗斯先生!请你理智一点。我的建议全是为了你好……”
“说到你,”史宾利说,“你现在满脑子在想‘这家伙究竟知道多少?’你发现……所以才会这么建议我。我会把我知道的统统抖出来。话又说回来,你曾经答应我不告发我持用假护照的事,让我在一个星期内离开这个国家,不是吗?”
蓝道走上前,忽然尖声说,“别作傻事!”
“你怕我毁了你的计划,是吧?”史宾利问道,“我想得没错。你现在仍然想,‘他到底知道多少?’”美国人在蓝道对面坐下。头顶上正好有盏灯,他的脸陷在阴影里。从眼睛到颊骨,一道锐利的线条延至下巴,头发光亮的色泽一如他目光挑衅的小眼睛。他似乎想起他原本不是要扮演这种风度翩翩、四海为家的旅者角色。他怱然回神过来,改变自己的言行举止。连声音也变了调。
“我可以抽烟吗?”他问。
四周氤氲烟雾让他悄声试探一下,但是没有获准。他心里早有数,却仍感到愤怒。他迳自点了根烟,手腕灵巧一转擦亮火柴。他接下来的言语毋宁更真实;他环顾屋内,一脸惊讶和迷惑,唐突地说:“这里是英国乡间的豪宅。我不讳言告诉各位,实在太令我失望。这玩意儿——”他拿烟指着墙上—幅威尼斯景致,“简直堪称拙劣,那一幅也是,壁炉上法国画家幅拉哥纳尔的仿作真让阿肯色州的松瀑光彩尽失。各位,我希望我说得没错。”
莫区巡官不耐烦地说:“这关你什么事,你别趁机转移话题;听着,”他紧皱眉头,“我挑明了告诉你,我绝不跟你交换条件。要是菲尔博士愿意这么做,那是他的事,他自己对苏格兰场负责。我们聚集在这里,是为了让案情早日水落石出……你最好能让我们相信你并非射杀狄宾先生的凶手。首先,我们要知道——”
“巡官,冷静一点!”菲尔博士好言相劝。他喘着气向史宾利表示,他对之前的话题颇感兴趣;他双手交叠在便便大腹上,以慈父般的祥和说,“你对于这些画的评论果然是一针见血,史宾利先生。这里有幅非常有意思的水彩画,就在你旁边的桌子上——那张纸牌。请你过目一下。不知道你对此有何看法?”
史宾利往下看;他看到纸牌上手绘的八柄宝剑,萎靡的精神为之一振:“这不是塔罗牌吗?你们从哪儿搞来的?”
“你知道这玩意儿?……太好了,比我预期的好太多了。我正想问你,当你认识狄宾先生时,他是否相当热中神秘学?我相信他是;他那几柜子的书内容都相当冷癖——比方说像渥靳、伊利·史达、巴利特、帕布士这些人的作品,似乎没有人知道他在钻研这门学问。”
“他的确相当热中此道,”史宾利干脆地回答,“还有其他任何能预测未来的东西。他却抵死不愿承认,就这样。事实上,他跟他们一样迷信,塔罗牌是他的最爱。”
莫区巡官动作笨拙地拿起笔记本:“塔罗牌?”他重复,“这张塔罗牌是指什么?”
“为了能充分彻底回答这个问题,我的朋友,”菲尔博士瞥了这张牌一眼,“你们有必要对这门神秘学的基础理论有初步了解;尽管这个说明一定让各位理性的脑子、甚至我自己感到难以理解。一旦各位对神秘学的功能有基本概念,我就便于对各位解释我的假设。塔罗牌揭露宇宙的概念和原理,让我们能够掌握自然进化的法则,它就像宇宙问的一面镜子,令我们象徵性了解古哲的三重神谱、雌雄同体及宇宙演化理论,是一种渐进式具体表现或与神灵关系密不可分的双重趋势……是对神智学更进一步的赞美。也是——”
“不好意思,先生,”莫区巡官深吸了一口气说,“我没办法把这些写下来,你知道。要是你能把你的意思说得更清楚……”
“很不幸,”博士说,“我办不到,要是我弄得清楚就好了。我只是加以解释,我读过一些,因为我被这些字里行间的奥秘及宏观的视野深深吸引。据那些研究塔罗牌的人说,整个宇宙历程的关键……主要就是根据这盒七十八张象徵奥秘意义或恐怖标志的纸牌。就和各位打纸牌一样,他们用这些牌预测未来,正如史宾利所说的。”
莫区看起来相当感兴趣:“喔,就凭这些纸牌预测未来?我玩过。我姊姊的朋友常常为我们解读这些牌。茶叶也可以,”他—本正经,“要是她没有说对,就会……”他忽然打住,一睑内疚。
“没有关系,”菲尔博士以同样惭愧的表情说,“我自己本身就是史宾利先生形容的那种“热中此道”的人,我碰到会看手相的人绝不错过摊开手的机会、或者用水晶球预测我的未来。我就是忍不住。”他坦白说,甚至有点埋怨,“就算我再不信这一套,我一听自己的未来还是马上会号啕大哭。这就是为什么我会知道塔罗牌的缘故。”
史宾利讽刺地撅高嘴,暗自窃笑:“我说,你是侦探吗?”他问,“你是我见过最有趣的侦探。人活在世上就要多学。预测未来——”他又暗笑。
“关于塔罗牌,巡官,”菲尔博士继续说,“应该是埃及人发明的。但是这副牌是法国人设计的,玩牌的历史可以回溯到查理六世。这七十八张牌里,有二十二张称作主牌的大阿尔克纳,五十六张称之为副牌的小阿尔克纳。恕我不详述这整副牌、甚至它的学问,这些太深奥了。副牌主要分为四套花色,梅花、方块、红心、黑桃;不过,我们在此称之为——”
“权杖、圣杯、五角星和宝剑,”史宾利边说边检查自己的指甲,“我要知道的是:你们是从哪里拿到这张纸牌的?牌是狄宾的吗?”
菲尔博士拿起脾说:“每张牌都有不同的意义。我不准备拿它预测未来,但你们也许会对它的象徵意义感兴趣……问题中的问题,史宾利先生,狄宾先生拥有一副塔罗牌吗?”
“有的。那副牌由他自行设计、托人绘制。还花了一千英镑请纸牌公司制作。不过这张牌并不出自他那副牌……可能是他又制作了另一副。我问你,这张牌是哪来的?”
“我们相信是凶手留下的,含有某种象徵意义。在这偏僻的格鲁司特郡里,有谁使得出这种神妙的戏法?”菲尔博士若有所思。
史宾利直瞪视他。这一瞬间,修葛·杜诺范敢发誓这家伙看出了什么。而他只是再度窃笑。
“这张牌代表什么意义?”莫区问。
“你来告诉他。”菲尔说。
美国人喜欢这调调,他故作夸张,先盯着后者,又转向前者:“我当然可以告诉你,先生。这代表着他的下场。宝剑八的意思是——宣告判决。它向老尼克·狄宾指出,上帝知道他是罪有应得。”
第十三章 防弹衣
众人思绪再度陷入死胡同,新的发展将案情导往截然不同的方向;仿佛开启魔术师的箱子,发现里面又有另一个箱子。图书室的空气闷得令人窒息。屋里某个角落的时钟开始报时。
钟敲九响之后,菲尔博士打破沉默:“所以,这一点已经确定了。很好,现在你来跟我们描述一下狄宾这个人,以及昨晚发生的事情。”
“身为你的法律顾问,崔弗斯先生,”蓝道突然打断他们的对话,仿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