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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就相反,它是握住咖啡壶在倒咖啡的另一只手;而这都取决于看着这一切进行
的人当时坐在餐桌的哪一边。
一天,我看见他的眼光落在了我的手上,于是我知道他这时在想些什么。因为
在前一天,当我看着他的手时,我的眼光同他现在的一模一样,而且我当时一直在
想的就同他现在想的一样。
我看见他很快地闭了一下眼睛,想去除这种令人恶心的幻觉;我知道他这么做
表达的意思,我也闭上了眼睛,想驱走自己脑中的这一意识。随后,我们两人一起
睁开了眼睛,朝对方笑了一笑,算是告诉对方什么也没发生过。
它就在我们在电影院里看的银幕上的一幅幅画面里。“我们走吧,我真——看
腻了这种电影。你呢?”(这时电影正放到一个人准备去杀死另一个人的情景,马
上,他就知道这事又要回来了。)可是尽管我们起身离开了电影院,已经来不及了,
因为他知道我们离开的原因,我也知道。即便当时我还不太明白,可这个事实——
我们离开的这一事实——也已经告诉了我。这一来,这种防备措施全然无用。它又
回到了我们的心中。
话又说回来,离去总比留下更明智。
我记得,有一天晚上,它一下子又来了,来得那么突然,预先没有一点警告,
令我们猝不及防,我们无论如何都没法及时回避。我们当时正背朝着银幕,还只是
顺通道往外走去,这时,突然响起了一声枪声,接着听见一声指责的呻吟,“你—
—你杀了我。”
在我听来,这就像是他的声音,他正在对我们说话,对我们中的一个在说话。
此刻,我觉得,观众席上的每个人都掉转头向我们看来,他们全都在盯着我们,带
着一种公众在他们中有一人被指认出来后表露出的超然好奇的神态。
一时间,我的两腿好像一步也走不动了。我踉跄了一下,似乎就要无助地倒在
铺着地毯的走道上。我转身看着他,我清清楚楚地看见,那一会儿他的头缩进两肩,
低了下来,表现出一种戒备的样子。而向来他总是把头抬得那么高、那么挺。过了
一会儿,他的头又挺直了,可就是有那么一刻,他的头低下了,而两肩则耸了起来。
这时,他似乎意识到我需要他,或许是因为他需要我,他伸出手搂住了我的腰,
就这么搀扶着我走完了余下的那段通道,让我稳定下来,撑了我一把,而没有真正
把这事全丢给我。
到了休息室,我们两人都脸色苍白。我们都没看对方,是休息室墙边的镜子让
我们看到了彼此的脸色。
我们从不喝酒。我们很明白不该喝。我想我们都意识到,与其以胆怯的心情去
关上这扇门,还不如让门开得更大,就让所有的恐惧都进来的好。不过在这个特别
的夜晚,我记得很清楚,就在我们出来时,他说,“你想喝点什么吗?”
他没有说一杯酒,只是说“喝点什么”。不过我明白这个“喝点什么”是什么
意思。“行啊,”我悄悄战栗了一下。
我们甚至没等回到家里后再喝,那样耽搁的时间太长了。我们进了电影院旁边
的一个酒吧,在吧台前站了一会,我们两人同样急急忙忙地喝下了一点东西。三分
钟后我们就又出了酒吧。然后我们钻进汽车,一路开回家里。整个这段时间里,我
们没说过一句话。
它就在我们给对方的那个吻里。不知怎的,它正好就落在了我们两人的嘴唇间,
每一回都是如此。(我吻他吻得太热烈了吗?这时他会不会就此认为我又原谅他了?
我吻他吻得太无力了吗?他会不会据此认为我这时又想起了那件事?)
它无处不在,它无时不在,它就是我们。
我真不明白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游戏。我只知道它的名字,人们把它叫做生活。
我真没把握该如何来玩这种游戏。从来没人告诉过我。从来没人告诉过任何人。
我只知道我们一定是玩得不对。我们在玩的过程中破坏了这种或那种规矩,当时却
根本就不知道。
我不知道这种游戏的赌注是什么。我只知道我们把这些赌注全输光了,它们不
再属于我们了。
我们已经输了,我就知道这一点。我们输了,我们输了。
第一章
门是关着的。瞧上去这扇门始终都是那么冷漠无情,似乎它会永远这样紧闭着。
似乎世上没什么能使这扇门重新打开。每扇门都能表达出各种不同的意思。这扇门
也不例外。它是木然的,是无生命的;它不通向任何地方。它不像别的门那样是一
件事情的开始。它是某件事情的结束。
门铃上方有一个金属的长方形小架子,固定在门的木框上,本意是插姓名牌用
的。现在里面是空的。姓名牌不见了。
姑娘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前。纹丝不动。她的样子就跟一个人已经站了相当长一
段时间一样;站了那么长时间,让人已经忘记挪动了,变得习惯而不想移动了。她
的手指按向门铃,可门铃根本就按不动。任什么压力也不起作用了,门框架后面的
电池里不再发出一点声响。看起来就好像她一直按住这个门铃,按的时间太长使她
都忘了要放开手指。
她大约有十九岁。精疲力竭、孤苦无助的十九岁,而不是光彩照人、喜气洋洋
的十九岁。她身材娇小,五官端正,不过脸显得有点皱缩,脸色也太苍白,双颊十
分消瘦。无可置疑,这张险很美,只要给它机会,它就准备显示出自己的这种美,
不过有某种东西遮掩了这种美,使它显得十分遥远、若隐若现,而不能按其本意绽
放光彩。
她的头发是淡褐色的,毫无光泽,蓬松杂乱,令人觉得好长时间没精心护理过
这头头发了。她的鞋跟有点磨损。鞋跟上方正好露出了长裤后跟上的一个起皱的补
丁。她的穿着很实惠,似乎穿衣的目的就是为了遮蔽身子,而不是为了追求时尚,
甚至也不是为了引起他人的注意。作为一个姑娘,她身材很高,大约有五英尺六或
是五英尺七。可她实在太瘦了,除了一个地方。
她的头稍稍下垂,似乎她抬头抬得太累了。要不就是一次接一次的无形的打击
使她的头根本就没法抬直。
她的身子终于移动了。过了这么长的时间。她的手从门铃上落下,似乎是手自
身的重量使它落下的。手落到了她的身边,就那么可怜地塔拉着。一只脚转过来,
似乎要走了。有一个停顿。接着另一只脚也转过来了。这时她背对着门。对着这扇
不会打开的门。这扇门是个墓碑,这扇门是个永远不会改变的终结。
她缓缓地迈了一步,接着又迈了一步,她的头比先前垂得更低了。她慢慢地离
开了那儿,把那扇门留在了身后。最后离开那儿的是她的影子。直立墙上的影子缓
慢地拖曳在她的身后。影子的头也有点下垂;它也显得太瘦,它也孤苦无助。她的
人已离开了,而影子还稍稍在那儿停留了一会。接着它便从墙上悄然滑下,随她而
去,它也离开了。
除了那扇门,那儿空寂无人。那扇门依然毫无动静,凛然无情,紧闭如先。
第二章
她又一动不动地停在公用电话间里。像先前那样一动不动。这是一个投币电话
间,电话间的门给推开在一边,好让里面有足够的空气。只要你在这样的一个电话
间里多呆上一会,空气便变得十分滞闷。而她在这个电话间里已呆了决不止一会儿
了。
她就像一个直立在礼品盒里的洋娃娃,盒子的一边敞开着,好让人瞧见里面的
东西。一个破损的洋娃娃。一个卖剩下的减价洋娃娃,身上已没了鲜艳的绸带或是
丝织品饰物。一个没处送也没人要的洋娃娃。一个根本没人想要看一眼的洋娃娃。
尽管这是个让人讲话的地方,可她呆在那儿一声不吭。她等着,想听到什么,
听到一点根本就不会来的声音。她拿着话筒,将话筒凑近耳边,话筒成这么个恰当
的角度放在耳边,必定已能送话了,话筒应当是这样的。不过已过了很多时间。随
着这么长的令人失望的时光的流逝。话筒越垂越低,现在它已落在了她的肩头,没
精打采地趴在那儿,给人击败了,活像一朵在胸衣上戴了很久的硬橡胶兰花,又黑
又难看。
这个莫名的沉默最后总算变成一个声音。不过并不是她想要听的声音,不是她
一直等待着的那个声音。
“很抱歉,不过我已经告诉你了。你这么占着线路是没用的。那个电话号码已
经停止使用了,除此之外我实在是无可奉告。”
她的手连带着那只听筒一起从肩上垂落,落到了她的大腿部,死死地停在那儿。
就好像这只手最后这么垂落,一动不动,是为了同她体内某个已死去的部分相伴相
随一样。
不过有时生命甚至对自己的墓志铭也无法赋予一种应有的尊严。
“请问我能拿回我的镍币吗?”她嗫嚅道。“对不起。我还没找到我要找的人,
那——那是我最后的一个镍币。”
第三章
她顺着出租公寓的楼梯一点点往上爬,就像从一根松弛的拉线上垂挂下来的一
个木偶。墙上用托架安装着一盏灯,灯朝下垂挂着,就像一朵枯萎的郁金香,外罩
一个铃状贝形玻璃灯罩,往下投射着朦胧的黄色灯光。楼梯当中铺着一长条地毯,
看上去这条地毯就像给踩烂的植物,所有的图案和全部颜色早已消失,就像长了一
层花粉或是真菌。而且,它散发出的气味和给人的视觉完全一致。她爬了三段楼梯,
转个弯向后屋走去。
她停住了脚,前面就是最后的一扇门,她掏出了一把柄很长的铁钥匙。这时她
低头朝房门底下看了看。那儿,就在她的脚边,有一个白色的三角形东西,从门缝
底下伸出来。当这扇门往里打开时,便看出它原来是一个信封。
她摸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