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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明达更紧张,穿上巡捕服,手提警棍,固然严然一巡捕。但是碰上巡长、探目或宪兵之类的怎么办?自己要露馅,还要把这位外围同志连累进去,所以他比这位巡捕更注意观察四周的动静。待他们走近火车站时,张明达从头发梢到脚底板,全身汗湿个透。觉得套在里面的衣裤,全粘贴在身上,头上汗水顺着帽边鬓角流进眼里,煞得眼疼睁不开,忙从里面裤袋掏出大手帕,抹一把,张眼仔细远望,发现快到北火车站的列车段了,他边走边把那位巡捕挤进一排长房黑影里。找个角落,匆匆脱下巡捕服,摘下帽子,匆匆叠起,用袖管和裤脚扎好,递给那位巡捕。推他一下,低声说:“路上小心。”目送他转过墙角的身影消失后,他才整整便衣,向列车段值班室走去。虽然雷雨前的闷热仍旧包围着他,但是仍然感受到突然的轻快和凉意。
生活本身有时按意外的章法进行结构。当张明达和这位外围同志在墙角黑影里脱换衣服时,被躲在对面黑影里的一个人瞄上了。此人是谁?林得山。近半个多月来,林得山为他的差事,在南京、上海两地汽车站和火车站上往返忙碌,观察每个他见到的人。火车站,每天都有许多人上车、下车,既累眼又劳神,真个是苦不堪言。限期一天天逼近,拿不到这个共党“联络官”,他就要回监狱,这是无法讨价还价的。在经过一段奔波后,他突然醒悟,暗骂自己愚蠢。“共党分子”多是夜间活动,而自己却在日间瞎忙,怎能得手?于是他改变战术,白天睡觉,晚上通宵守候在火车站外。刚才灯影里,他看见两个巡捕快步走过,进了黑影里,片刻之后,一个款款而去,另个却不见了,这是怎么回事?他极力向黑影望去,好一阵时间后,才见另一个脚步沉稳地走出来。他决定跟上去看个究竟。心中暗喜:“说不定交差有望了。”
张明达脱去巡捕虎皮,身着便衣,越发提心吊胆了。须知,这般宵禁夜里,在铁路附近走动是最危险的。从任何一个看不到的角落里冒出警戒的日本兵来,即使不被捅一刺刀,至少也要被捕无疑。正这时,转眼间,看见一个人,从右侧黑影走出来,一步步,跟上他。他的心“嗵嗵”直跳,胸膛里像在撞钟。
他边走边打主意,现在撤腿逃跑是最下策,而且已经太迟了。必须弄清他是个什么人物,随机应变。他突然转身迎上去,面对来人站住。来人也在他面前站住脚,顶着灯光看他。借着灯光看去,张明达一下子认出了他。怎么会认不出呢?二十几天前,在票车上,他和押车日本兵并肩而坐,还和他用日语谈过话呢,他自称是西里龙夫的朋友,引起了张明达的警惕。就是为躲避他,从那天起,张明达安全观念大有提高。今晚他如此突然的出现,不是什么好兆头,但见他手里腰里没有刀枪之类的东西,张明达才放了点心,决定先发制人,便冷冷地道:“是你!”
“你?”林得山觉得在什么地方见过眼前这个人,但猝然间,想不起,多日来,他见的人脸实在太多了,难记住。“你站在这里干什么?”张明达斥问。“你呢?”林得山也摆出架势,决意盘诘一下这个或将是他到手的猎物。“你看我在干什么?呃?”林得山听来,这口气不一般,脑子里打转转。刚才,他明明看见他穿着巡捕服的,现在换了便衣堵住他,用这口气说话,必有来头,正想着,又听对方训斥地喝道:“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林得山再看他神色,一副不容抗拒的架势,好像如果不即刻遵从,他将被打倒在地,或者被带走。他顿时悟出来:这是个日本领事馆派出来监视他的便衣特务,惊恐之下,连忙点头,同时请求宽恕地一笑,急忙转身而去。
张明达一直注视他的身影消失在一条巷口黑影后,才转过身,一步步走向列车段。他必须这样地把架子撑到底。他这一举措在那个年代,那个地区,通称叫“胡文虎堂。”的万金油——“虎(唬)牌”。在刚才的特定情景下,便是“李逵上场,军师改姓”,顶用了。
其实,林得山也不是个初出茅庐的老实头,他毕竟熟悉中国社会,深谙日、汪、蒋特工人员那一套。他决定跟踪这个监视他的人物,和他再会一次面。若他真是个监视他的,则可以显示出他对特高课的忠诚。若他是个冒牌货,而且是那个中共的“联络官”呢?刚才仓促间让他从手指缝间溜掉,岂不溜掉了改变后半辈子命运的大大良机?况且,刚才那样并未真正弄清他的身份,就糊里糊涂地败下阵来,也太窝囊又可笑了!
他又绕回车站旁,躲在黑影里东张西望。
张明达左绕右转,进了车站区,条条铁轨在灯光里闪亮,像条条长蛇,他每走一步,它们便在灯光下扭动一下,整个现场竟意外的安静。有两个蒸汽车头并列停在两股道上,不停地泻出白雾,发出刺耳的“咝咝”响声,又尖又细。他躲在这两个车头之间张望,只见有一个人提只信号灯,在铁道问一晃一晃的向西走去,再不见回来,左前道上,停着一列货车,看不清装载的什么东西。正转头间,忽听车头吼了一声,又见那列货车徐徐启动了。
“是向西去的!”他心中一热,便三蹦两跳扑了上去。
他是怎么爬上车的?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也不知哪来的那么大力气,只记得一只脚跳上了这列货车的最后一节“守车”的登车踏脚板,另一只手又抓住踏脚板的扶手下端,一纵身便敏捷地登了上来,跨进了守车车厢。
火车出了站,押车工从守车前门转身过来,忽见车厢里有个人,吓了一跳,忙喝问:“谁?”
张明达向他摇摇手,笑一笑。
押车工举起灯,细瞧他。红色灯光里,映出张明达庆幸微笑的脸,押车工也惊喜地笑了:“是你?怎么回事?”
“说不得!”张明达拉过他,两人挨肩在长椅上坐下,兴奋得大口喘气。
原来,当这列货车启动后,张明达决定扒车西去的瞬间,只见列车尾部“守车”的前一个踏板上站着的押车工正是他要到火车站求助的地方同志,就是他。
东方天色将晓的时候,张明达所乘的“专车”到达南京和平门站停下了。那位押车工帮助他乘上了去芜湖的轻轨小货车进了城。在白下路小火车站下车。这一夜,他心着急,脚不停,车上没合眼,实在累极了,一下车便跌坐在地上了。他用力蹬蹬两腿,双手按地,强撑起身,左右转头四望着,一拐一瘸,跨过一条铁轨,翻过车站矮墙,钻进市区小巷。
当他在南京市区小巷穿行时,在上海火车站那个鬼鬼祟祟地跟踪他的林得山,已被化装成便衣的宪兵推上了一辆黄包车,拉回监狱去了。他始终没敢提及曾遇到过一个换过巡捕服在车站上消失了的青年人。他知道,如果提及了,“特高”不栽他个“故意纵敌”才怪呢。因为现在他明白了,无疑那个人定是他要寻找的那个中共“联络官。”
从那以后,林得山下落不明,再无消息。
张明达先到复兴路八条巷的家,脱换了上海老闸捕房那个外围同志给他的外衣,马不停蹄地奔小火瓦巷去给老李发警报。到了长治里1 号李得森的家门前,仍旧习惯地左右瞧了一眼,街巷各处,不见有什么人活动,寂静如常,便举手推开门,抬腿进院去。不意门后突然有个人抓住他胳膊,一下把他拽个踉跄拉进门去,与此同时,另个人把门又关上了。他定睛一看,竟是两个穿着高级西装的日本特务,不禁大吃一惊,立时明白遭到什么事了。脑子里闪电般打主意,怎么对付?没待他张口,两个日本特务劈头盖脸对他拳打脚踢起来,他躲闪不及,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不由蹲下身去,却被他们捉衣提起,不由分说,连推加搡,把他送进李得森的客厅——诊室。然后,他们又返回躲在院门后,一左一右守候着。
张明达观看客厅里,已经有十几个病人在候诊了,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都面带病容,笼罩着惊恐。一个挨一个地挤坐在地板上,他来得晚,被按在这最前边。
他低头侧眼望去,只见张敏被一个日本特务看押在卧室门口,几个日本警察和便衣在屋里各处搜查,翻箱倒柜,撬天花板,掘地板寻找什么,地上到处是纸片乱飞。
他只好硬挨着,什么都不必说了,也不必动了。共产党员的党籍当然是明明白白存在着的,实践入党誓词的局面已经出现在眼前。
牺牲吧,这是早有准备的。迎接酷刑审讯,寻机会像程和生那样,痛快点,不让敌人从我嘴里得到一句党的机密,做个洁白无暇的共产党员。在外边继续工作的同志们,是会得知这消息的。
决心定了,情绪就逐渐安静下来,再看屋里的病人,一对老夫妻,相依相扶着,老头体弱黄瘦,老婆焦的不安。一个中年女人怀抱个孩子,木然神伤问掩饰着怨愤。一个黄脸男青年,浮肿得张不开眼,张大嘴边喘气边哼哼。另个中年女人,孤苦无告地低眉垂目,一副呆滞的表情。张明达一下子明白了:都是来请李得森看病的人。他心中一下子升腾起一线希望,急忙仔细打量着自己的衣袋,袋里只有一张“良民证”和几张李得森为他开的胃病处方。他顿时觉得,从他衣袋里放射出一线希望之光,骤然膨大了,且给他鼓起了强大的勇气。
过了好大一会,眼看着三个穿便衣的从西厢房李得森卧室里走出来,一个手里提着李碍森出诊用的小提箱和一个布包,另一个怀里抱着李得森的书本、纸片。他们三人的后面,跟着几个警察,行色匆匆地走出院门去。接着后面又从卧室里出来两个穿便衣的日本特务,走进候诊室来站定脚,依次一个个扫视病人,先伸手指着那黄脸浮肿的青年喝道:“你的,滚!”
那青年缓缓站起,出了门,急慌慌地走了。
那便衣特务又指指那对老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