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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词的时候男孩的心中有种温暖的感觉,尽管那里已是面目全非。他从小在那里长大,熟悉那里的每一寸空间。记忆中当他从两三岁起每隔几个月便要接受一次脑部手术,开始时他感到害怕,但次数多了之后也就无所谓了。他不知道每次手术都在他的脑子里加入或是取走了些什么,不过随着手术次数的增多,他越来越明显地发觉自己的脑海里不时地传来奇异的声音,眼前也经常晃动着不明来由的景象,就连他的语言表达方式也与他人有了不同。有一次他和一群小孩子在田野上玩耍时看到满天鱼鳞样的云彩,其中一个孩子说:“天上钩钩云地上雨淋淋,要下雨啦!”他却站出来纠正道:“你弄反了,是因为要下雨了所以天上才会有钩钩云。”当时男孩看到站在一旁的林欣的脸上突然露出惊喜的目光。男孩直到现在也不理解为何林欣临死前会毁去家中几乎所有的东西,包括那些大部分由他亲自设计的仪器。当时林欣就像是疯了一样,脸色白得吓人,许久没有刮过的胡须乱糟糟地支楞着,眼睛里露出狂乱的光芒。
“你快死了。”男孩怯生生地说,他害怕地躲在书柜的后面。
林欣一愣,他缓缓地转过头来:“你预知到我就要死去?我怎么死的?”
“你死于自杀。”男孩低声回答。
“我是想自杀,不过我并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现在你已经预感到了,也就是说我最多还能活十分钟。”林欣反而平静下来了,他点上一支烟,氤氲的烟雾中他与几分钟之前已判若两人,现在看上去他又有些像多年前的那个林欣了。
他咧开嘴做了个笑的表情:“也好,我活在这个世上的确已没有多少意义。每天都要忍受病痛的折磨,而且……”林欣没有往下说,他怜爱地伸出手试图抚摸男孩的头,但男孩惊慌地躲开了。
林欣马上就明白过来了:“你的确让我骄傲。不错,你的预知又正确了,刚才我有杀死你的念头。”
“你不会杀死我的,我的预知表明在你死后我还活着,我躲开你只是本能的反应。对不起。”男孩很老实地说。
林欣叹口气:“是啊,我怎么会杀死你呢。你是我一辈子的心血,也是我一生对与错的证明。对与错,我现在才发觉这个世界上有什么对与错值得用一生的幸福去证明呢。如果仁慈的上帝能让我拥有健康的话我将耗尽我的余生去研究时间机器,我多么想回到从前,把当初摆错了的姿势再重摆一次。”
男孩懂事地点头,“我了解你的心情。”
“不,你不会了解的。”林欣大声叫道,“因为那个问题,我失去了曾经拥有的一切。老师,朋友,所有最美好的东西都离我而去,还有她。”林欣的脸因为巨大的痛苦而扭曲了,他的眼中流出了泪水,“也许事实证明我对了,可我宁愿自己错了,那样我就可以回到老师的面前请求他原谅我的年少无知,他一定会像以前很多次那样拍着我的肩膀说‘年轻人错了怕什么,年轻人嘛,最大的优势就是有改过的机会’。可是,”林欣直钩钩地瞪着男孩,“你居然证明我是对的。”
男孩不自主地退后两步:“你无法杀死我的,那是不会发生的事。”
“是的,你的预知中没有的事是不可能发生的。可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上帝让我把你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究竟是什么意思。”林欣打了个冷颤,神色清醒了一些,“让我想想,到目前为止你的预知还没有过失败的先例吧。那你有没有预知到我是如何自杀的?”
男孩的眼光瞟了眼阳台边上的一把做工精致的剃须刀,一抹淡蓝色的光芒在刀锋上闪动:“你拿着那把剃须刀……”
林欣大笑起来,直至笑出了眼泪:“上帝,你真是仁慈,让我取得这么辉煌的成果。这个孩子竟然一点不差地说出了我心中的想法。”
林欣止住笑,目光有些散乱地瞪着男孩:“你是我的杰作,你的能力是我赋予的。不行,我要证明你错了,你必须错,那样我就可以回到老师那里去,我就可以见到洁如和苏枫了。我要对他们说我错了,请他们原谅我。他们会原谅我的,一定会的,那样我们就又可以在一起了。看着吧,我会证明你是错的。哪怕只是一次,只要一次就够了,我就可以回去了。等等,你是说剃须刀是吧,我要扔了它!扔了它!”
林欣的精神陷入了极度亢奋的状态,一种狂热的光芒从他的眼中放射出来,他整个人都仿佛被某种预期的幸福感包围着。“剃须刀,剃须刀……”林欣念叨着像一头猎豹般冲向阳台,速度之快根本不像是一个久病的人,他极度厌恶地抓住剃须刀用尽全身力气想把它扔出去。但是他忘记了一件事,奔跑带来的巨大惯性还未减除,再加上扔出剃须刀的动作更是让他失去了全部重心,于是男孩的眼中林欣就如同一只试图学习飞翔但却一身绒毛的雏鸟般重重地从离地面三十多米高的阳台跌落了下去。
男孩没有跟过去看林欣的伤势,因为在他的预知里林欣正是死于这一时刻,他仍然留在原地,口中低声地说:“我是说你拿着那把剃须刀跳下了楼……”
六
苏枫叹了口气,把目光停留在了男孩身上。他柔声问道:“关于我们,林欣还对你说过些什么?”
男孩想了想,答道:“他说他宁愿他自己是错的,这样他就可以回到你们中间了。我觉得直到他死之前他的心中都一直这么想。”
“宁愿是他的错?”苏枫心中一凛,任谁也能听出这句话意味着什么。难道林欣真的找到了预知未来的方法?说实话,即使再过一段时间自己真的涉及到一宗谋杀案,苏枫也未必敢于相信这一点,因为这是与现行的一切理论相悖的。在差不多十五年前的那次世界物理学年会上,韦一江宣读了他和苏枫共同署名的划时代论文《现代物理学完备性论证》,这是迄今为止人类对于物质世界作出的最系统最完美的解释。它完全符合人类对所有物质现象的观测,并且成功预见了许多当时还没有发现的物质特性,使得人类对世界的认识飞跃到了一个崭新的高度。关于物质的本原、运动、因果性,以及时间空间与物质的关系等等重大问题都作出了超出前人的可称为经典的解释,迄今为止尚没有任何一件事实与之不相吻合。对苏枫来说那真是激动人心的一年,论文在这一年里顺利发表,恩师韦一江达到了他一生成就的巅峰。
苏枫自己也崭露头角,成为新生代物理学家中的佼佼者,而更重要的是,在这一年的秋天,也就是在林欣失踪半年之后,韦洁如成为了他的新娘。婚礼的那一天苏枫真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直到多年后的今天他仍能清楚地记起当时的每一个场景。
“他是这么说的,”男孩认真地补充着,他无法漠视苏枫怀疑的语气,“不过我觉得他的确是正确的。我的预知说明了这一点。”
“可是你知不知道,如果你正确的话我们就全错了。”苏枫语气平静地说。
“我不太懂你的意思。你们的对错与否不应该由我的对或错来判断,而应该由事件本身的结果来认定。”男孩的眼中露出天真的神情,“我的预知是否正确也遵照同样的标准。你说对吗?”
苏枫一噎,竟不知该怎样回答男孩的反诘。他笑了笑,不想在这个问题上与男孩纠缠下去,他握住男孩的一只手:“还是说说你们这些年的生活吧,过得好吗?”
男孩的神色黯淡了下来,声音也变得低了许多:“我不觉得自己过得好,我想老师也是一样。他的身体一直不太好,过多的研究工作彻底摧毁了他的健康。我们在经济上也有困难,有时候老师需要兼几份工作才能应付日常的开支。在我小的时候老师的脾气还好一点,后来却越来越坏,他的酒量也越来越大。”
“他学会了喝酒?”苏枫惊诧不已,印象中林欣最痛恨的就是酒精之类会损伤大脑的东西,他甚至拒绝喝任何种类的茶。
“他后来几乎每天都要喝接近四百毫升的烈酒,如果醉了就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他还念着你们的名字。”男孩的脸上露出害怕的神情,瘦弱的身子有些瑟缩。
苏枫的心中滚过一阵辛酸,他猛地把男孩拥进自己的怀中——从基因的角度上讲,他此刻拥着的其实就是林欣:“不要怕,以后你就跟着我们,这里就是你的家。大家都会喜欢你的。”
男孩有些茫然地看了眼苏枫,但旋即就释然了,苏枫温暖的怀抱让他不忍挣脱:“老师没有说错,他说你们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
“孩子,不管你的预知是否正确我都会好好待你的。过一会儿你就和我一起回家去,那里比别的任何地方都要温暖。”苏枫有些动情地说,在他心中其实已经把这个小男孩当成了林欣。
“那里真的很温暖吗?”男孩流露出憧憬的表情,但他立刻想起了一件事情,“可是当年我的老师为什么要离开呢?”
苏枫怔了一下,仿佛没有想到男孩会提出这个问题。他的目光变得有些涣散,口中喃喃说道:“是啊,你的老师离开了我们。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可一切就像是昨天才发生……”
七
“我不能同意您的说法。”林欣已经有点激动了,他不理解为何老师会那么武断地认定他是错的,“微观和宏观之间并没有无法逾越的鸿沟,实际的情形应该是由微观决定宏观,这是不容置疑的。”
韦一江的脸色有些阴晴不定,印象中林欣从未像这次这样直接地顶撞过他。在上次的争论之后他用了近半个月的时间来研究林欣提出的观点,想把它并入“现代物理学完备性论证”的体系中去。但随着研究的深入他发现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