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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司霄汉叫住了她,“下午同仁里项目出资合作的三方开会,商量主体工程的修改方案,你也过来。”
“房地产公司的运作跟我没关系。今天下午医院那边有个会诊,我必须过去看看。”
“建宇的母亲会打电话把会诊结果告诉我,你不用去。我知道你是想避开傅轶则,但是这次老周特意提到你,你必须在场。”
司凌云终于正视着父亲,突然问:“董事长,这个世界上有您真正关心的人吗?”
司霄汉皱眉,“什么意思?”
“您的两个前妻肯定不在名单范围内。至于现任太太,您表现的唯一好意不过是在把王军的下落告诉警方前,先把她打发去了美国。这也不是关心她,只是不想出丑闻罢了。”
司霄汉沉下脸来,“小云,不要太放肆。”
她根本不理会,继续说:“我弟弟在加拿大读书,您从来没有主动给他打过电话,从来没想起过问他的生活、学业;您的小儿子在美国,您关心他吗?我看也不会关心多少。从这点看,您倒也是很公平……”
“你到底想说什么?”
“您的大儿子现在……这么一个状况,这一个多月里,您去看他的次数屈指可数,还觉得我去看望很多余。”
“我已经给他找了国内最好的专家、教授,告诉医院不计成本抢救,让他接受最先进的治疗。”
“这就够了?您有没有过哪怕一丝后悔?”
“后悔什么?要后悔也应该是他后悔,当初他就不该不听我的话,非要娶那个女人。一个男人为这种事情想不开,传出去是笑话。你今天是存心想来气我不成?同仁里项目有多重要,你应该很清楚。”
面对如此坦然的父亲,司凌云已经没有再说下去的心情了。她一边向门口走,一边说:“好吧,我就不用问您关不关心我了,您至少现在是很关心我,我懂。我跟傅轶则已经分手,他根本不会介意在什么场合看到我,我也无所谓回不回避他。老周这么想见我吗?那好,下午我会先去医院,然后再回公司参加这个会议,如果到时候我让他扫兴了,那可不能怪我。”
“最近的CT结果显示,病人的脑细胞已经出现坏死,身体内器官有不同程度衰竭现象。”
“从影像学角度来讲,这种状态是不可逆的。”
“当然,现在下结论还早,还是可以继续进行高压氧舱治疗。”
“要经常给病人的全身做按摩,防止肌肉萎缩。”
“一定要注意防止肺部感染,每隔一小时帮他翻一次身。”
“但是你们要有心理准备。通俗地讲,他目前处于浅昏迷边缘。接近于植物人状态,恢复的可能性并不高,而且,肯定需要长期的专业护理和治疗。”
……哪怕专家们的语气再温和婉转,讲出来的也是一个严酷的宣判,司建宇的母亲顿时痛哭失声。司凌云努力保持镇定,送几位医生离开,回来时司母仍倒在沙发上继续哭泣着,她的一个侄女正劝慰着她,“姑妈,医生说的话也不见得准,他们就是喜欢把情况讲严重,把人吓个半死。我的一个邻居,早被医生说活不过三个月,到现在还不是一样活的好好的……”
司凌云的心头如同压着巨石,有透不过气来的感觉,找不到言辞可以去细细安慰别人,她只能径直走到窗边。司母的侄女显然很不满意她这个没有表情的样子,瞟她一眼,对司母小声嘀咕到:“她还在这里干什么?”
司母倒讲了句公道话,“这段时间她经常过来,帮着处理住院费用、找护工,还联系专家会诊的事情。”
这时一个护工进来说:“老太太,那个女人又来了,非要进来。”
一腔郁积的司母霍地站起身,咬牙切齿地说:“这个贱人,居然还敢过来。”
她身材粗壮的侄女也如同打了兴奋剂一般,帮腔道:“走,我们出去好好骂她一顿出气。”司凌云回头,米晓岚来探望丈夫又被挡在门外,而且马上面临一场羞辱。她委婉地说:“实在不想让她进来,叫她走就是,不要在医院里闹事。”
司母的侄女横她一眼,“这是我家的事,轮不到别人插嘴。”
她哪有心情理会,冷冷地说:“随便你们,不过大哥还在这里接受治疗,你们弄得动静太大,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她的警告多少提醒了司母,她缓缓坐下,但那个侄女却显得义愤填膺,不肯干休,“姑妈,你别管,我去撵她走。”
争吵从门外隐约传来,司凌云强迫自己将视线扫落到病床上。
司建宇面色苍白,毫无知觉地躺着,他的颈部气管切开插管,靠呼吸机维持呼吸。不管她来多少次医院,眼前这个场景,回回都让她不忍多看,眼睛如同被强光照射一般有灼痛感。
跟每一次一样,她无法坚持细看下去,只能扭头看向窗外。
外面天色阴沉,大团大团的雪花舞得仿佛无边无际,视线所到之处,迷茫一片。所有曾经看见雪花会惊喜欢呼的本地人都陷入了麻木之中,再无任何喜悦,并开始预测如此恶劣的天气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司凌云站在暖气过分充足的单人病房内,仍能感觉到那份严寒。
“你跟你爸爸说,医院的费用要交了。”司母突然没头没脑地说。
她点点头,“我明天叫会计送支票过来。”
“我侄女说她认识一个老中医,擅长治各种疑难杂症,我需要司机去接他过来。”
“我会安排司机跟您联系。”
“建宇以前的那个秘书王小姐,我已经跟她说了,让她辞掉工作过来帮着照顾建宇,由顶峰按原来的待遇给她发薪水。”
司母所说的一个通知接着另一个通知,没有任何商量的意味。到最后一条,司凌云觉得简直荒谬可笑,可是她无心与这个老太太理论什么,只简短地说:“人事不归我负责,你跟爸爸商量吧。”
司母的侄女进来,得意洋洋地汇报战果,“我把那个女人骂跑了。她居然还放狠话,说以后再也不让你见孙子了,我倒要看看,她有没有这个胆量。”
她不想再待下去,拿起了包,“我还要回公司开会,先走一步。”司凌云顶着雪花走到停车场,却发现米晓岚并没有走,正站在她的红色甲壳虫边。
“大嫂,有什么事?”
米晓岚穿着一件黑色貂皮大衣,肩头已经披了薄薄一层积雪,一双美目略微红肿紧盯着她,没有一丝温度:“你倒还叫我大嫂,刚才可是躲在里面听热闹听得很开心吧。”
“难道大嫂喜欢我在场目睹所有尴尬场面?”
米晓岚语塞,司凌云取车钥匙按遥控,拉开车门,正要上车,只听米晓岚气急败坏地叫嚷出来:“你们到底要怎么样?想逼得我也去寻死才会称心吗?”
司凌云摇头,“别拿这话来威胁我,你怎么样,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你明明早就知道你大哥有焦虑症,这种病的表现就是狂躁和抑郁情绪交替出现;你心里也清楚,是他爸爸丝毫不念父子之情,把他赶出公司,才把他逼到这一步。为什么要把一切责任推到我头上去?就因为我给轶则写过情书?宣扬我结婚前的事了,我有什么罪?”说到后来,米晓岚已经声嘶力竭。
“大嫂,我一直想请问一下,你出于什么心理,非要把那些情书保存下来,并且时时翻看。回忆一段没结果的爱情,意淫一个得不到的男人真的这么有趣吗?”
“这关你什么事,谁心里没有一点秘密?”
“有秘密没关系,保守不好就只好承担后果了。”
“你凭什么来审判我?”
“留着这个劲头跟你婆婆去理论吧,”司凌云并不为所动冷冷地说,“我没权力审判你,大嫂,可是也不要指望我安慰你。”
她坐进车内,还没有来得及系上安全带,米晓岚一把拉开车门,弯下腰来,换了一个恳求的语气,“请你告诉我,建宇……他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两人隔的距离很近,米晓岚没有化妆的面孔消瘦了许多,下巴尖削,两颊凹陷进去,头发上挂着细碎雪花,看上去楚楚可怜的样子,她到底不忍心,“大嫂,对不起,我进去探视大哥是有条件的,他母亲要求我不许跟任何人透露他的情况。我只能告诉你,他目前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情况……还算稳定。别的就不要问我了,你们的家事,我也无意过问,请照顾好冬冬。再见。”
米晓岚穿着黑色貂皮大衣站在雪地里的身影、市中心医院灰色的住院部大楼都陆续消失在后视镜里。可是医院特有的气味和灰败的情绪混杂在一起,依旧挥之不散地纠缠着司凌云,无数念头在她脑海中打着转,比车窗外纷飞的飘雪还要来得零乱,让她无法摆脱。
她回公司后,先去财务部,吩咐汪经理给医院开支票送过去,然而汪经理迟疑着,嘴唇动了动,却欲言又止。她皱眉,“怎么了?”
汪经理被留用的唯一理由是司霄汉不想在这个多事之秋让顶峰的财务状况被泄露出去,他也清楚这一点,比以前更谨小、慎微,小眼睛在镜片后紧张地闪烁了一下,终于还是小声地说:“司小姐,账上已经没有多少现金了,不要说开支票给医院,明天给员工发薪水都有困难。董事长已经吩咐,停止支付一切费用。”
她知道公司资金紧张,可是没料到已经到了现金接近枯竭的程度。医院那边每天的开销高得惊人,根本不可能停掉。她只能点点头,看看时间,马上上楼去会议室。
两个建筑设计师打来电话,他们因为下雪堵在路上,要稍迟一点过来。会议室内除了司霄汉、周绍德以外,还坐了一个在司凌云预计以外的人:周绍德的儿子周志超,他穿着与隆冬季节完全不符的米白色薄西装外套,一条印着卡通熊的绿色领带打得松松的,粉红色纹条衬衫解开了一粒纽扣,下面配一条暗绿与咖啡夹杂的格子长裤,整个人看上去花哨无比,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他正在无聊地东张西望,看到她进来,脸上顿时现出狡黠的表情。
司凌云刚与他们打招呼坐下,傅轶则带着一个人走了进来,她惊讶地发现,跟着他身后的竟是她上午才跟父亲提到的李元中。她与父亲互看一眼,发现司霄汉眉头紧皱,显然也十分意外。
傅轶则若无其事地做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