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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力?”兆惠没言声,轻轻沿桌面推过一个卷宗。胡富贵迅速看一眼兆惠,抽出来看时;是军机处阿桂转来乾隆在兆惠请安折子上的密谕:
着阿桂阅后速转兆惠行营:似此虚词牍案请安折子,朕本安,而愈读愈觉不安矣!尔欲朕安,而不知朕之不安正在尔乎?原离京时,朕且望尔春季奏功,今夏季已将逝矣,乃尔尚在阿妈河巡逡不进!嚢旗一升耗半天下之力,且湖广之天理会、川湘之哥老会、闽浙之无极白莲诸邪教日思蠢动,尔非惟不能解君父之忧,劳师糜饷反于内事多有牵掣,是尚增朕之虑。午夜扪心,能自安否?以秋七月为限界,不能下金鸡之堡,朕即不罪,汝能印詹蛔宰锓瘢看说刃橛适虑氚仓伲抢穸抢瘢恢裰笠┏⒏偌退埃裆斡萌杖找云戒掳改牵
下头“钦此”二字写得潦草道劲,一色血红的朱砂看去鲜亮刺目。下头附着阿桂的信,洋洋洒洒,有两千多言,胡富贵看时,却没有指摘的话头,只是解释皇帝急于进军的原故,譬说详明,和将军们猜度的也不大离儿,末了写道:
君父之忧,即我辈之辱。然吾兄前函所虑亦自深有道理,不疾不徐从容曲划方是胜算。希功而贪进亦非忠君之道,稍有蹉跌反致君之辱,宁不惧哉!用兵之艰危弟甚知之,谅兄忧虑粮道遥远输运为难,弟已令西安将军再增一万人马维持。兄放心西指,勿复东顾可尔。此朱批系皇上发仆阅看,此函亦经御览,使弟知朝廷切盼之心耳。
他边看边想,反复品味,说道:“照桂中堂这信,和皇上并不是一个意思啊!”
“是一个意思,一个红脸一个白脸同唱一台戏就是了。”兆惠说道。阿桂在古北口发迹之前就是他的上司,懂军务通行伍畅晓战事,乾隆和圣祖处处比拟,但却没有实地带兵打过仗,位居九重之尊又要发号施令,也真多亏阿桂在其中两头周旋。这种事,如果放在和诿糁屑缟希挥蟹暧叛洗识秸降模峦肥ぐ芩阑罹腿鍪植还芰恕U庑┎阆胪罚皇潜车啬芎秃@疾焯柑福还蠡共坏秸飧龇萆希蜃丝谄档溃骸拔颐谴蛘痰奶觳慌碌夭慌拢虿慌滤酪膊慌拢团挛墓倜嫔洗蚬睦锢丛闾!N蚁牒湍闼档牟皇钦庑└觥R呛谒右徽绞Ю剿懒俗詈茫讲凰牢乙彩且跃⊙彻摹!
一阵寒意蓦地袭上胡富贵心头,外头荒滩草树斜阳低挂,吹进的风暖暖的,胡富贵竟浑身一个激灵起栗,他的脸色也有点苍白了,怔怔地张大了口望着兆惠。
“丧师辱国,逃回去也是死。”兆惠自失地一笑,“像张广泗,打一辈子胜仗,也还是杀了。这种事只能怪我自己无能,不能指望朝廷原有恩典……你要活着,把我尸骨拖回去埋掉拉倒。这就是要拜托你的事。至于儿子,战死是他的命,要活着,你保全他一下。”说罢起身一揖。
他说得十分镇静,胡富贵却被他的镇静吓呆了。连礼也忘了回,慌张地摆着手道:“大军门,怎么说起这话?怎么会呢?”
“方才马光祖廖化清我们一处议论,其实是个‘缓进’的方略。”兆惠说道,“确实没什么凶险。但皇上要的是‘急进’,七月打下金鸡堡,压根是办不到的事。”他站起身来,长大的身躯在残阳影里游晃着踱步,像对自己,也像对胡富贵说话,“缓进也有一宗大不好,敌人一看势头不好,逃了。就皇上这旨意,再想想我耗尽半天下财力,那么一个结局,下半生活着也是自己内愧羞辱。留着敌人在境外,这里还要几十万大军年年布防,其实是仗打输了,人也输了。所以——”他停住了脚步,加重语气说道,“过了黑石沟,进黑水河流域,就不能再缓进。你从军中给我精选五千强壮士兵,我带着突袭金鸡堡,把霍集占粘上,他攻我退,他走我追,我们左右两翼夹攻,海兰察从西路增援。合成围剿之势。我这五千人打完,四面二十万军队压过来,霍集占他插翅难逃!这个计划在乌鲁木齐就想过,还和海兰察商议过。他觉得太险,方才看了圣谕,我决意这样打了!”
“兆军门!”胡富贵叫道,“这样不成,一定这么打法,我来奔袭!”
“只能这样打。”兆惠道,“这五千亡命之师你带不了。我自信在军中威望,能安定军心。这里头信心是头等要紧。七月之前,一定和霍集占会战金鸡堡。你照我将令行事,打赢了什么都好说,出了失闪,也就是五千人搭我一条命。你别忘了我的托付就好。”
胡富贵早已立起身来,他惊怔地站在案前,扑上一步,似乎想说什么,看了看兆惠平静果毅的神气,暗哑着嗓子道:“打仗的事谁说得准头?十成胜算才打,抱孩子女人也敢,军门爷豁出去了,我也豁出去了!”
就这样,一个大胆庞大的军事计划铺张开来。五天后的早晨,阿妈河大营五万大军拔寨出动。涌动的行伍集结行军,在这辽阔的草原沙漠上倒也方便,二十路纵队齐头并进,前头是马光祖带一万人开道,后边廖化清断后收容。所有运粮的骆驼马匹都和本部供应营队并行。说声就地休息,三块石架起锅就能烧水造饭,满地遍野都是兵,说声“走”,画角一鸣万众蚁聚,白底黑边写着“兵”的号褂子贴着号褂子,骑在马上无论向前向后,都是涌动前进的号褂子,密得树林子似的刀枪,连同运送辎重的车辆马伕,实际行军的人已逾十万,队伍拉出二十余里,像一股黑潮向西挺进,所过之处,人踩马踏尘土如霾似雾,马刺佩刀碰撞响成一片混淆。草地上因连年征战,早已没了人烟,一座座的村墟都荒落了,无数的野驴野马黄羊羚羊草鹿竟然巢居在里头,一惊之间,惊慌结队逃逸,引得队伍中军士们兴奋地大呼小叫,夹着时断时续的军歌还有“操他娘,老子就战死在这啦”的自编俚歌彼伏此起,一片的喧嚣热闹,声势极是浩荡壮观……兆惠已是建牙开府上将,却也是头一次这般集团野战行军。虽然已经托付了后事,不能心无惴惴挂碍。此刻稳稳骑在坐骑上,环顾前后左右俱是虎贲猛士,喧歌笑语鼓噪而进,人人都是一付吃饱不想家的无所谓神态——所谓“群胆”就是了——原有的一点警惕胆怯竟化作乌有,油然升起“大杀一场”的豪气。
这个行军办法虽然慢了点,但确实平安稳妥,兆章群带一千骑兵,其实是又侦探又扫路又打前站,几次与霍集占的骑兵遭遇都是一触即退,双方遥遥用鸟铳开火打几枪就退回来。霍集占对兆惠这一手似乎颇为忌惮,有时上万的骑兵抄过来,似乎要切断章群后路,牛角号一吹立时撤兵,呼哨着驰骋而去。接连二十天都是如此,只打了几次小交火,伤了一个士兵的鼻子,一条马腿挂花而已,已经进入娃娃河流域。向前再走一站,黑水河已横亘在前,离金鸡堡也就三百里地路程了。
到了此地亲眼目睹,兆惠才知道“黑水河缺水”并非无稽之谈。这里地势十分怪,黑水河自西向东流北折进一片沙漠,娃娃河从西过来,几乎与黑水河只隔一带沙丘沙滩,却向南流去,两河并行都从雪山流下,数百里间却没有合流,南边是一带高埠,全是沙丘,鬼斧神工千百奇形怪状,有像怪兽的,像一群狮虎踞蹲不动,有像房舍的、寺塔样、坟墓样林林总总不一而足,中间沟渠纵横相连,过街天桥土洞相连,又酷肖城堡街衢,“城”外却又是一座又一座皇陵样的沙丘连绵不断。娃娃河只是一股涓涓细流,清浅迂回从“城”下淌过,有的地方断流,有的地方有点浅水只漫脚踝罢了。黑水河倒是宽阔,漫漫荡荡向西北淌,但河里流的却不是水,是又黑又粘的石油,别说喝,嗅一嗅也颇不受用的。又走一日,娃娃河已经完全断流,连河道也全被沙湮没,黑水河也变得断断续续,成了大滩小滩的油泊,汪在沙滩里死样活气的动也不动,天上飞禽也愈来愈少,地下景物更趋荒凉。驻马“黑水河”岸,北望苍苍溟溟一带沙漠瀚海直接天际尽头,南眺高丘低岗狰狞起伏,红柳胡杨刺梨仙人掌丛莽横生,间有白草黄茅杂生其间,风飚一起沙飞石走百兽争窜蔼蔼迷蒙天色黯晦如在鬼域。情景甚是可怖——没有草,没有水,只有一座“魔城”和茫茫戈壁,而这里正是计划驻扎的大营。
部队驻扎下来,天也已经黄昏,所幸最后这一程只走了五十里,也没有刮起大风,还遇到一片低洼绿地,中间还有二十亩大小一个池塘,兵士们一歇下脚便嘈杂不堪,争着往池塘边跑,马嘶人叫十分热闹。兆惠下马第一件事就是下令“爱护水源,人马饮用要用皮囊打回营房,有下水洗澡者立斩,在池塘旁拉屎撒尿者罚打八十军棍”。中军带着兆惠的将令旗和卫队直接传令弹压,好容易才平静下来。他自己骑马,带了两个亲兵出去巡视,一来镇定军心,二来观察地貌地形,回到中营时天已经黑了。刚刚坐下身子,胡富贵已和马光祖廖化清一同进来,见兵士们要点蜡烛,胡富贵便吆喝:“真他娘的笨!河边上结成的油插一把干草就是灯,下头营房做饭都烧油,你们还要点鸡巴的灯?”说着三人已经进了大帐。兆惠不待他们坐稳便问:“下头怎么样?”
“都累得一到地儿就趴下了。”廖化清呸地唾一口,说道,“这鬼地方我见了也怵,别说当兵的了。”马光祖道:“不是累,是吓的了。他妈的也难怪,谁见过这个?满河没有水都是臭油!过来那一带听是叫魔鬼城,白天瞧着也跟进了阴曹地府似的,粗看跟县城的街相似,细看没有人造的,老天爷造这玩艺摆在荒沙里做什么?有个兵对我说,他看那些东西心里起榷亲臃⑷怼
“我也出去看了,士气不行啊!”兆惠说道,“等等看,兆章群回来,前头要有好地方,就再走一站。如果没有水草,大营就扎在这里了。还是品字营盘犄角呼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