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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她缘中应得的福份——左右这些钱也是你赢的,派个正经用场也是该当的。你很投我的缘,回京即没甚么大事,索性跟我一路肃州去。回来我给你叙保!”刘全看看满桌包裹垛着的银子,心里划算着这是好大一份家业,说赏人就赏人了?这位王爷好大的手面!他咽了口水,傻子样瞪大了眼。
“那……奴才就放肆,谢爷的赏了……”和砷熟练地给弘昼打个千儿,却不去搬那些银子,只笑道:“怕有一百四五十斤呢?背到九宫娘娘庙……何必呢?把吴家嫂子请来不也一样?”弘昼跌脚笑道:“你这身子骨儿。我打量你也取不走多少,谁知你竟是贼才贼智一步三计!好,你既有报漂母之情,我有何不能为季布一诺?”和砷笑着去了。弘昼觉得肚饿,正要叫王保儿去弄点心夜宵,猛听得楼梯一阵脚步乱响,杂沓肴乱踩得房顶承尘都直颤抖,里头夹着方家骥的尖嗓门儿:“就在这楼上——这是一窝子贼,只管逢人就拿!”弘昼还在发愣,刘全急道:“爷!快藏银子——这准是方家串通了衙门的人来捉脏了!”他认准了弘昼身份,却是十分忠心,不管不顾将桌上银子一搂收了怀里便往床底下塞!王保儿骂道:“我日他奶奶的,谁他妈吃了豹子胆,活得不耐烦了!”一拉门便冲出去,已见几个青衣大汉冲上楼梯,他双手一叉腰刚要喝骂,方家骥指定了叫道:“也有他在里头!”早有个汉子飞身扑过来,不问青红皂白,夹脸便打了王保儿满眼花,晕了一下未及倒地,已被人劈胸提起来喝问:“你这狗东西,你主子呢?银子呢?”
王保儿挣了一下,脱开那人手掌。他的脸立刻变得血红——一半是被打一半是因为暴怒。他生性最是倔强,京华有名的“铁驴”,又最在弘昼面前得用,只有跟着弘昼欺侮人的,哪里丢过这种人?他也不言语,甩手闪开身,一个头锤扎身向当头那大汉下巴上拱了出去,那大汉在楼梯口猛地着了这么一下,上下磕牙咬得血头鲜血淋漓,“妈”地大叫一声仰身倒下,把楼梯上挤着升阶的人砸倒了三四个,虱子滚球儿叠摞着下了楼。立时满楼响动夹着污秽不堪的骂声,风华老店所有的客人都惊动了。
梁富云和黄富光二人早已听见动静不对,他二人职责是护卫弘昼,王保儿来到楼梯口,他们已冲出房间直入弘昼卧室,梁富云双手持锏,黄富光是一对判官笔护在弘昼身边。弘昼起初也是一阵忙乱,开后窗要逃,看看楼高没敢下。刘全说道:“爷甭怕!这是官府,不是劫盗的——说清白他们就滚了。”弘昼指着额上的汗笑道:“奶奶的谁怕了?我是嫌屋里热透透气儿——富光去叫他们衙役头儿进来。不的王保儿要吃亏!”梁富云道:“富光护着爷,还是我去。”从腰里取出巴掌大一块腰牌亮了亮便出去了。
一时便听他在外头喊:“乱甚么!要起反了么?我们是刑部缉捕司的,这是腰牌——我们王大人传话,叫你们打头的出来说话!”
一时便听外头一片嘁嘁喳喳议论声,似乎还有低低的骂声呵斥声,楼板踩的吱吱响声渐渐近来。梁富云打头进来,王保儿揩着鼻子上的血渍随后,进来佯佯站在门口,随后是个白净脸中年人,青绸长袍黑缎子马褂,一条辫子又细又长拖在脑后,小心地进屋来。他似乎有点受惊了的模样。心神不定地眨巴着小眼睛看看弘昼,又看看凶神恶煞般站在两边的梁黄二人,又瞟一眼得意洋洋站在一边的刘全,朝上长揖到地,颤声说道:“卑职莫怀古见王大人,敢问台甫、官阀?”
“莫怀古!敢情我们这演儿《一捧雪》!”弘昼吞地一笑,却不回答莫怀古的问话,反问道:“你是这镇上的典史?三更半夜的带人来拿我,是甚么缘故?”
莫怀古方才已经验看了梁富云的腰牌执照,梁富云自己就是六品京衔,却站在这位“王大人”跟前象个跟班的,一付门神模样,越发趟不透这汪水深浅,便不敢再问,加了小心回道:“卑职不敢孟浪——是方才这里甲长到镇所报说,风华客栈有贩马客人在镇上聚众豪赌行迹可疑。如今西北有军情,勒尔谨制台已经下了宪命,所有作茶马生意的内地商客都要重新登记验明引证,防着有准葛尔和卓部的奸细来刺探军情——兰州县高太爷就在镇上,差使上头不敢马虎。既是误会了,请大人恕过冲撞,卑职这就告退……”
这话无论如何听来还顺情入耳,弘昼一肚子光火已是消了多半,板着脸问道:“首告我聚赌的是姓方么?”“是。”莫怀古笑道,“本地茂荣客栈的老板,叫方家骐,是个本份生意人,所以指了他当甲长……”“我来告诉你,这不是个好东西!”弘昼打断了他话头说道,“赌场上他弟弟是头号赌徒,赌输了他去砸场子,能算是‘本份’?妈的——王八蛋!你给我抬掇他!”
“是!是……”莫怀古被他这声突如其来的喝骂吓得一哆嗦,喏喏连声答应:“方家就是这里一霸,恶棍刁民!卑职自然这就料理他!”说着就要退出去,弘昼摆手叫住了:“忙甚么?爷还有话问你——这里地里种甚么庄稼,一亩地能有多少出息?”
他自称“爷”已经奇怪,忽拉巴儿问出地土庄稼,莫怀古顿时坠入五里雾中,张着口“啊”了几声才回过神来:
“回‘爷’的话,这是兰州近郊,城里有的是粪,都是渠灌地——玉米一亩能收约摸四百斤,高粱三百斤上下,谷子也能收二百多斤,也有种春小麦的,能收二百斤,还有燕麦、黑豆、绿豆……都是荒地上漫撤种儿,收一把是一把,百来几十斤的不等……还有几亩水稻……”
“不说这些了。”弘昼倏地又转了题,“既是这么好收成地方儿,怎么我听说还常饿死人?”
莫怀古这才明白,这位大人是要过问饥民的事,忙陪笑道:“爷准是误听了。咱们甘肃地方儿穷,苦寒地瘠的,饿死人是常有的事。甘南去年还好些,甘东甘北这会子还在吃蝗虫呢,春天再暖一点粮食上不去,再传瘟,死人的事在后头呢!三唐靠着省里藩库,甘东的赈粮都从这出,全甘肃人饿得死尽了才饿这里呢!”
“不问这事了。你们这里捐监纳粮的人多不多?”弘昼又问道。刚刚“明白”过来的莫怀古顿时又糊涂了。弘昼见他白瞪着眼儿,懵懂得可以,一笑又问:“我是问,比如你们兰州县,去年有多少人捐粮纳了监生的?”
“有——六七个呢。”
“六七个——不对吧?至少也有六七十个的吧?”
莫怀古两手一拍笑道:“爷说的是笑话嘛!四十石粮在这里要折银子二百多两,谁有闲钱去换那个空壳子功名?别说‘去年’,把兰州城死了的监生骨头都刨出来加上,也不得有六七十个!”
“嗯——是么?”弘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端茶啜道:“你——去吧!”一抬眼,见和砷不知甚么已经回来,待莫怀古出去,笑着放下杯子道:“回来取银子了?可笑方才刘全,听见人嚷嚷着上楼,就往床底下塞——人真要打上来,你塞进床下就搜不出来么?”又问:“吴氏呢?你没有带她来?”
“我们来了有一会子了。爷在上头说话,她有点怯场不敢见人。下头客房住满了,我安置她们后院房子歇着了”和砷目送莫怀古出去,听着他下楼的声音,似乎有点心神不定,犹豫着说道:“我觉得今晚有点象作梦,事事都透着假!方才和吴家嫂子说,她是本地人,也异样方家怎的那么有钱——一夜输赢几千两,在这里是个吓死人的数目……再说,这钱赢得也太容易了——来这里捉赌是想得到的,可是一面腰牌就退了兵……这个……我说不清楚……”
弘昼渐渐听上了心,皱眉沉吟半晌,转脸问刘全:“你平日赌博,一晚有多少输赢?有没有下过这大的赌注?”刘全拍着脑门子说道:“十年前有过,那是在兰州城金凤楼和麻子黄五少来赌,都红了眼,注越下越大,一百两一小注,二百两坐桩,四百两成番!我就是从那一夜家道败落了的。要不然城西牌楼半条街就是我的……”他眼中贼亮的光渐渐消蚀了,“这三唐是小地方,没人下这大的注。方家……也不至有这么财大气粗的——老实说,他们说爷带几万银子来买马,拉我来赌。我心里打主意,今晚要么死在赌场,要么就把家业给翻回来,没往别的上头想。”
梁富云心里早已疑窦四起。他今晚一直没说话,是因为一路上规劝得多了,已经惹得这个王爷老大不喜欢,一入甘肃弘昼就数落他:“看戏你管,逛街你管,起身你管,落脚打尖你管,你他妈的比皇上还大!只要老子不逛窑子染杨梅疮,只要没人杀老子,你他妈给我住口——甚么鸟黄天霸,又是甚么刘统勋刘墉,抗他们的牌子有屁的个用!他们都是我家奴才,你懂不懂?”训得他狗血淋头,他也真不敢招惹得弘昼认真恼了。黄家捕快名满天下,原是因起身镖行,和绿林江湖上黑白两道渊源极深,若在中原那是如鱼得水左右逢源,但这里是甘肃边外,江湖道上行话是“生道儿”,他也不敢逞能恃强。有这两层,所以格外持重,只是静观动势暗中留心而已。他是老江湖,世面上人心险恶情事纷纭见得多了,跟黄天霸一道押饷还栽了大筋斗,此刻独自担着血海般干系,更是持重小心如履薄冰,思量着今晚扑朔迷离的人事,更觉得和砷疑得有理,因道:“五爷,这里不是天子脚下。勒尔谨带着万余兵,是甘肃的一方诸侯,他又是王禀望一党。桂中堂五天前派人来说他在城里,就再也没和我们联络,小的怎么看,今晚这事都透着蹊跷。咱爷们还是小心点的为是。依着我说,留着和大爷在这观风,我们也不退房子,竟是出镇另觅个住处观观风色看是怎样?”
“怎么?”弘昼怵然一颤,脸上已是变色,“他敢造反?岳钟麒的七万绿营兵就在陕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