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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小憔忙道:“少兄,这是?……”秋离平静地道:“周兄被毁了容貌,变得有如厉鬼。”“噔”“噔”“噔”退了三步,陆小憔骇然道:“此言当真?”用力点头,秋离道:“人尚未死,尸还未灭,人证物证俱在,胡说八道,成么?”长长吸了口气,陆小樵颤抖着道:“云儿,把面罩脱下来,给师叔看!”周云震了震,慌忙道:“不……”秋离冷酷地道:“周兄,脱下来,给他看看天山所造的恶果,给他们看看他们所间接赐与你的恩典!”陆小憔慢慢走了上去,猛然抬手揭下了周云头上的面罩,当他的目光甫始接触到周云那张花纹斑斓,狰狞丑恶的青黑色面孔,宛如骤道雷击,狂吼一声跌了出来,全身急抖,涕泪滂沱!
而周云;周云呻吟似地哭泣着,他双手掩面,四肢在不住地痉挛,心象一片片全被撕裂了。
秋离走了过来,默默拿过面罩,默默地再为周云戴好,陆小憔无声地痛哭着,须眉尽湿,神色凄黯,似是陡然间衰老了十年!
良久……
陆小樵流着泪,微带哆嗦地道:“云儿,师叔对不起你……”摇着头,周云凄惶地道:““不,七师叔,那不能怪你老人家……”喃喃地,仿佛呓语般,陆小憔伦然道:“对了……这是天山赐给你的……若不逐你下山,便不会使你受害至此……天,这是谁作的孽啊……”半晌,他颓然垂下双手,衰疲地道:“云儿,当年天山逐你出去,师叔竭力反对,为你奔走脱解,但俱未成功,师叔想你至多受点折磨便会归山拜求重依门墙,多年来,却未见你踏上雪池道,今又喜逢,未料你已遭到此等惨祸,告诉你师叔,这是谁干的?”周云喀然无语,却仍是哆嗦不息,最伤心,便在不言中了。
陆小憔痛苦地道:“告诉师叔,是哪个狼心狗肺的人干的?
师叔拼了这条老命也会为你雪此深仇奇恨……”硬咽着叹息,周云低哑地道:“七师叔……师侄……师侄自会寻他……”一咬牙,陆小憔悲愤地道:“此人是谁?今在何处?不论他有何等名声权势,师叔舍此皮囊,也要将他碎尸万段,挫之成灰!”笑了一声,秋离闲散地道:“夫子此言可是当真?”神色骤变,铁青如霜,陆小憔切齿低吼:“少兄,你休要小看了陆小樵!”
又用手指擦着襟前铜扣,秋离冷冷地道:“好,在下就告诉你。”陆小樵急切地道:“是谁?”慢条斯理地,秋离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这人么,说起来可是大大地有名,他就是贵派大掌门的东床快婿,天山派慧眼挑拣的得意娇客!”脑袋上轰然一响,眼前天旋地转,陆小樵目眦欲裂地低叱:“他?这畜生!”双目微眯着,秋离冷眼注视神色骤变的陆小楞。陆小憔全身在抑止不住地簌簌轻颐,好一阵子,他才勉强平静下来,语声却仍然带着不稳的波状:“少兄,你,你方才所言,能保证定然无讹?”秋离怪异地—笑,道:“当然可以!”陆小樵转过身来,逼视着周云,沉痛地道:“云儿,这位少兄,他可是说对了?”徐缓地点头,周云低幽地道:“是他……”满脸都刻划着悲愤与激怒的线条,那些张条便布成了一片阴影,血辣辣的阴影中陆小樵切齿道:“丁骥,我迟早不会饶过你的,你作的孽已经太多了………”旁边,秋离入鬓的双眉微微一皱,他低沉地问周云:“丁骥,可是这小于?”周云重重地点头,生硬地道:“这是他的姓名,这两个字原本无辜,但沾着他,也似失去光彩了……”哧哧一笑,秋离道:“百家姓上有多少名姓,其中有好人也有坏人,你可别心眼太窄,同一个姓的有人当上皇帝,有’的人却沦落为乞……”搓搓手,他又问陆小樵迫:“我说夫子,看情形,姓丁的混帐还不止干下这一桩伤天害理之事,莫不成,他的杰作还多着么?”长长叹息一声,陆小憔征仲地仰首无语,秋离笑了笑道:
“夫子若是不太见弃,可否说出来给在下听听?咱们把这些新帐旧债积叠起来,也可做一次总结算。”‘忽然望着秋离,陆小樵忧心仲仲地道:“少兄,你可知道这丁骥是何等出身?”秋离看着对方那愁绪满怀,又恨又虑的样子,不禁嘴里“啧”了两声,便不在乎地道:“何等出身,皇上的小舅子?太君的大表亲?还是阎王爷的独养儿!至多也只生着两条手臂吧?”陆小樵有些哭笑不得地“唉”了两声,急促地道:“此人乃来自无边湖!”又加重了语气,再说一遍:“无边湖,少兄可曾闻及?”秋离淡谈一笑,道:“听说过,也都是些人,是么?”
’陆小樵眼看这位年轻人对自己引为忌讳祸患的“无边湖”不但毫未在意,言词之间更带着几分轻蔑嘲弄之状,这,不是明着点划自己大惊小怪,太过紧张么?于是,他有些不悦地道:“看少兄如此轻描淡写,不将这无边湖来人当作一回事,少兄一定在武林中有着覆鼎之威,煌赫之势了?”秋离伸出舌尖润了润唇,打了个哈哈:“于夫子之前,在下岂敢如此嚣张狂妄?十数年浪迹江湖,仍是毫无所成,只是,恩,尚能保住这条老命也就是了。”陆小樵悸然之色已明着表露了出来,他霍然转身问周云,:“云儿,你这位贵友的名讳,还请你告诉师叔!”周云有些尴尬地瞧向秋离,讷结着不知是说出来好还是不说出来好,秋离连忙陪笑道:“夫子万莫见怪,在下放荡成习,一时失言,尚请夫子恕过才是,至于在下那贱名么,周兄但说无妨……”
咽了口唾液,周云低沉地道:“七师叔,师侄的这位挚友,你老人家大约也听说过,他姓秋名离……”秋离一旁补充道:“秋天的秋,分离的离,很有些悲凉的味儿,是么?”于是,就在这一霎,陆小樵已全怔了,他楞楞地望着秋离,嘴巴微微张着,活象一下子看到天开了一样!
秋离也怔怔地看着他,低低地道:“夫子,夫子,你,没有什么不对吧?”猛向后退了一步,陆小樵面上变色地脱口道:“你是鬼手!”秋离点点头道:“他们一直这样叫我,但,这有什么可奇怪的呢?在很多年前,我已是鬼手哪……”上前一步,周云扶着陆小樵,关切地道:“师叔,秋兄待师侄有如手足骨肉,照拂关顾,可谓无微不至,他并不象外面传言那般残忍无道……”又盯着秋离注视了好一会,陆小樵才如释重负地长长吁了口气,他摇摇头,一迭声道:“错了,错了,全错了……”周云纳罕地道:“师叔,什么错了?”又细细看了秋离一会,陆小樵走到椅边颓然坐下,他用手揉摩着两侧额头,语声有些暗哑地道:“十余年以来,江湖上即盛传一个魔道杀星,这人,便是鬼手秋离!依相法上说,大凡一个心性狠毒,行为残暴之人,他的面貌神韵必是狞恶粗丑或者阴寡诡侧的,其目许成三角,成倒斜,而其光泽必狡诈,必闪烁,或冷涩,或烈凌,其鼻准有如勾,有若锤,或鼻孔向天,或鼻翅外张,而唇削薄,唇下吊,眉浓黑,眉接之处宛似山叉,在都有蛛丝马迹可以寻见,且灵验十分,百不失一,但是,如今亲眼目睹鬼手,唉……”周云急道:“七师叔为何磋叹起来!见到秋兄又是如何呢?”陆小樵道:“师叔亲眼目睹,才知道那相法上所论及的名端,用在秋少兄身上,却是全差了,全错了……”’秋离也颇有兴趣地道:“夫子,此言怎说?”看着秋离,陆小憔沉缓地道:“江湖传言历历如绘,谓鬼手秋离心性狠毒,为事残毒专横,两手血腥,身背干百冤魂,杀人如麻,掳掠奸淫无所不尽其极,更有甚者,秋离与敌交手,素来不留活口,且性格怪异,违反常态,总之,闻及鬼手之名,谈及鬼手之事,便使人无法不在心目中勾划出一个掀唇暴齿,眼如狮豹,狂笑似枭的凶汉印象来,在今日之前,老夫尚以为秋少兄你也必是此等形态,就是不全然,相差亦在所不远,定能在一瞥之下就可分辨……”停了停,他又道:“但是此番却大大谬矣,适才见过秋少兄,阁下丰神俊朗,气韵高雅,非但唇若渥丹,望顾问雍容有威,而言谈进退更是中规中矩,令人颇生好感,设非云儿引见道破,老夫还以为少兄至多也只是个武林中的后起之秀罢了,若是错身而过,恐怕就是少兄自行介绍,老夫也不会相信鼎鼎大名的鬼手秋离,便是阁下!”秋离哈哈笑道:“夫子如此夸誉,在下心中受用十分,面上却不得不赦然生愧……”陆小樵却没有笑,他正色地道:“少兄今年贵庚?”想了想,秋离道:“二十有五六了……”惊赞地:啊”了一声,陆小樵道:“年轻有为,功业彪炳,真是人中龙凤,天下奇材!”微微拱手,秋离莞尔道:“见笑了,见笑了,除了混得一片骂名,满身怨债之外,实在是一无所成,一无所获!”沉吟着,陆小憔又低沉地道:“少兄毋庸介怀,此番少兄来前,不知为何与黄衫会杂于一处,莫不少兄也对那‘玉麒麟’发生兴趣吗?”’淡然一笑,秋离道:“老实说,。这玩意要不要都无所谓。”陆小樵凝重地道:“那么,少兄是专程为了云儿之事而来了?”用力点头,秋离道:“正是!”
陆小樵接着道:“不知少兄对云儿所怀之冤可有了为其洗雪的腹计?”·懒懒散散地,秋离笑道:“有了。”陆小樵忙道:“可否见示?”秋离道:“不敢,这腹计简单之极,说起来也无非是些老生常谈罢了。”有些纳罕,陆小憔道:“老生常谈,少兄之意是……”右手用力往下一探,秋离自齿缝中进出一个字来:“杀!”这个字是很寻常的,很普遍的,名声如陆小樵者,更不知听过、见过,甚至自己做过多少次了‘但是,此刻从秋离的嘴中吐出,却有如一个铁锤猛然敲击在陆小樵的心弦上,震得他神颤目眩,两耳雷鸣!连面色也在不觉中变换了好几次!
秋离不觉一怔,他迷惑地道:“夫子,你,怎么了?有些不舒适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