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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西丰县”县衙的。
那辆囚车便静静的斜倒着,没有响动,也没有人迹。
但是,人呢?囚车总不会无缘无故的从“西丰县”跑来这里,又怎会连翻带滚的掉
落这十多二十丈的坡地呢?
略一犹豫,燕铁衣下了马,飘身过溪,这一靠近,他便闻到空气中宛似凝结了般的
血腥味了,顺着血腥味看去,王爷,敢情车尾部压扁的那一段里,也同时压扁了一个人,
那个人的身体扭曲成与车尾挤压的形式相吻合——活人是不会这等顺从的摆了此般姿势
的,更不必说那流沾四周,业已半涸的那大滩血迹了。
人凑进了些,于是,燕铁衣发现另有一个人的躯体伏卧在车底下,脑袋碎裂得宛如
一个烂柿子,红白交杂,血肉模糊,他不用再看第二眼,就知道车底下的这一位不须再
糟蹋食粮了。
他正在猜测车箱之内又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景况时,一声微弱的,沙哑的呻吟声突然
像游丝一般,震人心弦的传了出来。
怔了怔,他在想:“哎,敢情尚有人活着,这家伙也算命大。”
飞身跃上空了的车柜木边,燕铁衣看见车简一角并叠着两个人,上面的一个凸目咧
嘴,面色灰青,脑袋一半缩进脖子里,全身软塌塌的像滩稀泥,下面那一位,哈,却竟
还在微微颤动着。
当然,下面那个是活人了,方才的呻吟声,想必也是由他口中发的了。
轻轻落在车内,燕铁衣搓着手道:“压在下面的这位朋友,你还活着么?”
那人立时有了反应,全身又颤动了一下,同时透了一大口气,显然还费了好大劲力
才挣扎出了声:“我的皇天……可算有救了……是那位老兄……请帮帮忙……把上头这
个家伙移动一下……真压死我啦……”
燕铁衣一脚踢开了压在上面的那具尸体,道:“朋友,你似乎活着,你上面的这一
位早就断气喽!”
那是个体形粗壮的人,他原来俯卧在车箱一角,重压消除之后,他十分吃力的翻坐
过来,正面朝向了燕铁衣——。
呃,这却是生长得好一张威猛面孔的人,团字脸膛,透视着古铜色,环眼如铃,挺
拔的鼻梁下面是一张略呈方形的嘴,虬髯似戟,粗黑蓬张中根根见肉,但是,他却穿著
一身土蓝布囚衣,翻坐之际,金铁铿锵,居然双手双足上还载着尸长的手铐脚镣!
这人额角上肿起好大一个紫色,脸孔也有几处瘀青,除此之外,好象并没有别的创
伤,比起其它几个人来,他已经是太过幸运了。
瞅着对方,燕铁衣一笑道:“看情形,你们是从高地上头翻车下来的?”
那人深深吸着,嗓门仍有些沙哑:“不错,连翻带滚,人在车箱里,就像是腾云驾
雾一样……这辆杀千刀的囚车,对他们说等于棺材,但却罩不住我。”
燕铁衣道:“高地上也有道路,怎会翻跌到下面?”
那人直率的道:“我想是一边的车轴断了,车身突然倾斜,拉身的两匹马受惊狂奔,
不听驾驶就这么冲着断层的一面飞车而下。”
笑了笑,燕铁衣道:“你受伤不算太重吧?”
连连点头,对方道:“还好,除了脑门上起得一个大包,头脸碰肿了几处,尚没有
其它不妥,内腑未遭波及,骨骼还完整,就只脑袋子有点晕沉……”
燕铁衣道:“这是由于撞击滚动的影响,休息个一天半日,便会恢复正常了。”
那人真心诚意的道:“老兄,你救了我,我十分感激你,看你模样,也似个道中人,
尚请你留个万儿,山高水长,日后必有补报。”
摆摆手,燕铁衣道:“这倒不必,还未请教朋友尊姓大名?”
那人爽快的道:“‘风铃黑戟’朱世雄就是我!”
端详着这人,燕铁衣颔首道:“朱世雄?原来你就是那个横行大江南北,专做单帮
买卖生意的独脚大盗‘风铃黑戟’?”
朱世雄忙道:“我做无本生意也是劫富济贫,锄恶扶弱,表里一致的替天行道,决
非那般挂羊头卖狗肉的欺世盗名之辈可比。”
燕铁衣笑道:“不错,我也听说过你是一位侠盗之属,还听说你剪径落草以来,捞
了大起钱财,却都左手进,右手出,周济贫苦去了,自家经常搞得身无分文,连打壶老
酒都得当东西!”
咧嘴笑了,朱世雄道:“惭愧惭愧,奈何我就是这副穷德性,口袋里多了几两银子
便觉累赘得慌,不分光了不轻快,但好歹这些年来还混了个‘心安’。”
燕铁衣赞许的道:“积财那如积德?朱兄,你的确是个人物,是条好汉!”
朱世雄哈哈笑道:“不敢当不敢当,是老兄把我高抬了。”
目光一转,燕铁衣道:“然则,朱兄英明半生,纵武天下,却落得这副光景?”
神色顿黯,朱世雄不由叹了口气:“说起来也是我太过粗心大意,个多月前劫了
‘金坛府’首富顾齐三一票,孰知那顾齐三不但和‘金坛府’的知府是拜把兄弟,更是
皖境六府十三县的总捕头‘大鹰爪’姜宜的表亲,这一来纰漏大了,‘金坛府’衙门固
然逼着追缉,姜宜这老小子也发动了他手下大批狗腿子,他的门生徒弟,甚至武林同道,
像搜翻了天似的大肆搜寻我。”
燕铁衣的表情忽而有些怪,他默然俄顷,接着道:“‘金坛府’知府那个官儿不算
什么了不得,但你得罪了‘大鹰爪’姜宜却颇为麻烦,姜宜此人不但本领强,心计多,
决非时下一般六扇门的酒囊饭袋可比,他为人处世也极为方正,讲道义,论是非,没有
官场中狗屁倒灶的那套玄门,据我所知,姜宜的办法不但在公衙里行得通,外面黑白两
道上他也很兜得转,这是个极具实力的人物!”
朱世雄苦着脸道:“可不是么!便在大前天,我在靠北边的‘姑子集’遇着一个同
道朋友,那小子一见我就表热络,套关系,坚欲请我喝两杯,我不疑有他,跟着到了一
字小酒肆,谁知这一喝就人事不省啦,待醒过来,便成为你如今看见的这副德性,衣裳
也换了,家伙也没有了,手铐脚镣倒全套上了身,就这么坐在囚车里一路晃了过来……”
燕铁衣道:“可是你那‘朋友’出卖了你?”
朱世雄恨声道:“这还用说?娘的,那小子以后别再让我遇上,否则,我要不剥他
的皮,抽他的筋,我就不算是人生的父母养的!”
往周遭看了看,燕铁衣道:“‘姑子集’隔着‘西丰县’最近,难怪是由‘西丰县’
衙派囚车解送你了,他们一共派了几名解差?”
朱世雄道:“共是四名,两个在车里,两个在前座,对了,老兄,你已经发现了几
具尸首?”
燕铁衣道:“三具。”
想了想,朱世雄笑道:“还有一个,大概是车子翻落时,不知摔到那里去了!”
燕铁衣道:“你的运气也真叫不错,那三个解差死状之惨,有两个甚至连身着公门
长衣都辨别不出了,而你却仅遭皮肉之伤,活蹦乱跳的精神好得很!”
赧然一笑,朱世雄道:“在车身翻落的一剎那,我业已运上气啦,四肢百骸便不如
精钢也似生铁,自是经得起碰撞,不像这几个花拳绣腿的鹰爪般,既没有这等的修为,
当然后果也就有了两样。”
燕铁衣忍住笑,道:“是的,朱兄功夫硬扎,修为深厚,乃是众所素知,如果在含
蓄上再略加谨慎,则便益加完美了!”
朱世雄舐了舐嘴唇,道:“不瞒老兄说,我这个人就是一根肠子通到底,直楞楞的
脾气,生平行事,最见不得那等皮里阳秋,转弯抹角的把戏,这多年来,就是因为个性
使然,挟了不少纰漏,却也交了不少朋友。”
燕铁衣略一沉吟,道:“这样吧,朱兄,你我虽是萍水相逢,也算有缘,我替你出
个主意,看看能否化解这场争端,免却这遭麻烦,你认为如何?”
朱世雄忙道:“这敢情好,老兄,我正是求之不得,被姜宜那老头这么邪缠一通,
就好比阴魂附体,走到那里都吊着一颗心,不上不下的憋得慌,这老小子人手多,眼皮
活,我实在也不愿招惹他。”
燕铁衣道:“不过,你总得与我合作才行。”
朱世雄连连点头:“这个当然,老兄,你成心帮我,我岂有反着来,扯你后腿的道
理?”
燕铁衣道:“先请告诉我,你在‘金坛府’首富顾齐三那里,一共劫了他多少财物?”
翻动着眼珠,嘴里念念有词的咕哝了一阵,朱世雄追怀着道:“两尊三寸玉佛,一
座五寸翡翠马,半尺红珊瑚树一对,青铜雕龙纹古香炉四只,琥珀杯十二只,猫儿眼宝
石约莫三十来粒……百年老燕二十盒,名人电轴十一卷,上佳鼠须笔百余支,鸡血石七
十来颗……还有若干玛瑙戒指,玉坠,罩环……还有黄金千多两,银票大概也有三万余
两的数目。”
燕铁衣有些发怔的道:“你这不止是在打劫,朱兄,你等于在给姓顾的搬家了,连
青铜香炉也要!”
朱世雄赶忙解释道:“那四只青铜香炉形式古拙典雅,是颇有来头的古董哩,老兄,
我是识货的行家,知道东西贵贱,四只青铜香炉的价钱不啻买舍同值,上门收赃的老行
家眼皮上下一放,他可就连嘴都张大了,活似要将香炉生啃了一样。”
燕铁衣失笑道:“真不简单,看来干无本生意,也得具备某方面的专门本识才能混
下去了……”
朱世雄得意洋洋的道:“这可不是胡说瞎扯的,老兄,在这一行,至少得把一般贵
重玩意之所以为贵重的窍门先弄清楚,下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