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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神通替麻雀叹口气,也赶快换个话题:“我要先走一步,我希望有机会请你喝酒……”他本来正想说“向前辈你请教”等客气话,但忽又觉得很多余,所以没有讲出来。
吴潇潇笑一声,回头行去,只说了一句:“是不是姜酌呢?”姜酌就是生孩子请客庆贺的意思。
沈神通一手抱住麻雀,头昏脑胀苦笑一声,这误会可大了,麻雀若是有孕,当然是严温的骨肉,我沈神通连边都沾不了,但现在却变成是我的孩子?
这件事必须设法澄清,所以沈神通改变了主意,决定暂时不走。
麻雀在他怀中发抖,她大概二十岁还不到吧?但已经遭遇悲惨命运,命运之神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使美丽可爱还未完全长成的孩子,陷入如此悲惨境地?
那边吴潇潇大声道:“她已经走了,还有那个家伙。”他向众人眨眨眼睛:“她已经怀孕,我希望她顺顺当当生个胖小子。”
除了顾慈悲之外,人人微笑点头。
接着众人眼光又回到李宽人等四人身上。
朱慎和司马无影互相瞧了一眼,莫逆于心,突然间一齐出手。
但他们并非向李宽人他们出手,而是分头扑向那残余的十几个兽人和剑手,他们猝然发难事前毫无征兆,所以大刀长剑一下子就劈翻了两个剑手和四个兽人。
余下之人四散奔窜,朱慎、司马无影放尽全力追杀,一眨眼间又各杀死一个兽人。
朱慎忽然在一棵大树下停步,接着微微弯身作势便待跃上。
树上传来低低而又清晰的声音:“我不是大江堂的人。”
朱慎仍然跃起,但方向已改向斜刺里飞去,最后停在一根横桠上,他看见丈许外树上有两个人,是一男一女搂抱着,如果他们是敌人,这样子搂抱着的姿势一时也发挥不出什么威力。
朱慎冷冷道:“你们是谁?”
“朱兄在百忙中居然还能发觉树上有人,的确是一代高手,看来刚才你对付李宽人、罗翠衣之时根本未尽全力。”
朱慎声音仍然冷冰冰,但事实上心中吃了一大惊:“我为何不尽全力?”
“因为你就算出尽全力,但那时也只不过能够稍占上风,可是如果你忍辱负重装作不支,还挨了两下翠带,你就大有机会忽然大展神威杀死李宽人他们了。”
朱慎哼一声,道:“你一向都喜欢猜测别人的心意?”
“可以说是,但也可以说不是,如果与我无干之事,我才不伤这个脑筋,换言之,如果大江堂不是我的仇敌,我老早就出手帮李罗二人对付朱兄你了。”
朱慎默然无声,他本来已运聚全身功力准备立刻扑过去,可是对方的话句句连环扣结,使他不能不往下听,而不幸的是听到最后,忽然发觉消失了扑过去全力一击的理由。
那人既然是大江堂的对头,则杀死他岂不是等于给自己过不去?而且世上也没有杀死同仇敌忾的人的道理。
“我是沈神通,希望朱兄听过在下贱名。”
“啊,我当然听过,你为什么不早点说呢?”
“因为你为人精细慎重,所以既不能太早报名,也不必太早报名。”沈神通显然松一口气,照他观察估计,朱慎武功之高十分骇人,如果他猝然发难出手,沈神通自问虽然可以躲得过,但怀中的美女就难说之极了。“太早说出来只怕收到反效果,反而会加速你出手,但如果我能够使你听下去而不出手,你才肯相信我是沈神通,故此不必太早说出姓名。”
朱慎点点头道:“沈神通名不虚传,我敢用人头打赌,你绝不是冒牌货,你有什么指示呢?”
“朱兄太客气了,我目前只想安然离开严府,你肯不肯帮帮忙。”
“帮忙?凭你沈神通也要我帮忙?”
“是的,如果我从未负伤,又如果我只有自己一个人,大概我还用不着请求朱兄。”
“你抱着麻雀?为什么?她究竟是谁?为何几位前辈都护着她?她分明是严家的人,你为何要……”
朱慎忽然闭住嘴巴,因为他知道有些问题既不便问,也不必问。
他摆动一下长刀,简简单单道:“跟我来。”
沈神通叹气:“现在还不行,因为我希望能够知道何以连李宽人、罗翠衣这等人物,竟也甘为大江堂香主,并且忠心耿耿至死不渝?”
朱慎以旁观者的语气道:“你忽然变得婆婆妈妈,要走又不走,无疑跟麻雀有莫大关系,也无疑你对她有深厚感情,但你不走我走。”
此人个子虽是魁梧高大,虽然样子气度很悍猛,但他外号绝对不应该叫做“猛将”。
沈神通苦笑一声:“你应该改一改外号,不妨称为‘心细如发料事如神’。”
“我们之间没有交情。”朱慎道:“我平时也瞧不起吃你这一行饭的人,所以,你我根本不是朋友。”
沈神通道:“是的,我向来很少有朋友,大概很多人都像你一样想法。”
朱慎道:“但无论如何麻雀把那七位前辈高手带来,使局势扭转反败为胜,她的功劳也不算小。”
司马无影声音插入来,他其实已跃上大树好一会儿,所以双方对话他并没有错过多少:
“其实沈兄的功劳也很大。”他声音比朱慎尖锐生硬得多:“看来麻雀所以不曾被割爱手顾慈悲所杀,完全是由于沈神通的关系,由此也可知沈神通跟那七位前辈高手有莫大的关连。”
沈神通道:“两位请看,李宽人他们已经作困兽之斗了。”
其实司马无影和朱慎都已看见,只不过他们一边看一边说话,他们显然弄清楚沈神通与那七位高手之间的关系。
出手的人是冯当世、袁越两位极悍猛的高手,还有就是顾慈悲和吴潇潇。
对方当然是大江堂四大高手,李宽人、罗翠衣碰上冯当世、袁越,马上就显得手忙脚乱难以应付了。因为冯当世的绝世硬功到底厉害到什么程度,李宽人无法得知。所以,明明有机会可以用拂花令扫中他身体,却又怕是诱敌之计而不敢扫出。这种打法自是万分糟糕,也是有败无胜。
另一方面擂地有声袁越的擂手绝技也把罗翠衣打得花容失色有退无进,因为罗翠衣的翠带根本远距袁越寻丈就被他举世无匹重逾山岳的拳力震退。她的兵器已经失去效用,试问焉能有取胜机会?
包无恙的钓竿去势凶毒诡奇无比,可是碰到割爱手顾慈悲的短短竹枝,却有如苍蝇的脚黏在蛛网上,只觉黏滞得有如在水里面挥舞一样全然不能随心所欲。
其实,招式尚是其次,如果包无恙不是当代高手,如果不是内功精纯深厚的话,他早就已被顾慈悲由竹枝传来奇异古怪,能够制驭心神的内力击败了。
吴潇潇身子大半时间在空中,像大鸟一样盘旋转折往来,不过他轻功身法虽是神妙莫测,但碰到燕人张慕飞双手挥矛远远扫打刺扎,反而甚是不利而无法迫近张慕飞。
然而整个局势已经十分明显,大江堂真能出手一战有名有姓的,现在只剩下这四大高手。而目下一望而知他们支撑不了多久。只要大江堂这四大高手都伤亡了,大江堂等于完全崩溃瓦解。
这种想法看法连沈神通也不禁大吃一惊,谁敢相信以百年基业高手如云的大江堂,居然会一旦沦为一般小帮会的命运?金钱和势力(即权力)竟然失去作用,显赫的历史只不过是一场虚幻梦境?
如果世间上的一切,例如无数财富强大权力甚至男女间的爱情,在本质上根本就空幻不实,在无限空间无尽时间之中倏然而生,又倏然而灭,世人们为何还栖栖皇皇的追求呢?
追求幻梦当然很愚不可及,可是有没有永恒,或者超永恒的事物存在呢?
如果有的话,世人当然值得去了解,去追求,但永恒或超永恒又是什么呢?应如何着手去了解去追求呢?
不过梦幻般的世事却也正如“幻梦”这两个字包含变幻不定的意义一样,世事永远变幻莫测,时时叫人大出意料之外而吃惊。
那泰山怒汉冯当世和擂地有声袁越的惊天动地威势,忽然大大减弱,而且不久甚至都停歇退后两丈,自然割爱手顾慈悲和万里云雁吴潇潇也一样。
他们七个老人又聚在一起,都略略仰头向天,清凉晚风中透来阵阵奇异香风,渐渐变浓而弥漫四下。
古人说“不见西子之美者是无目也”,这儿稍为改动一下,变成如果没有嗅到然而不觉得这气味极香的话,是无鼻也。
这阵香味既不是香料香水之香,又不是食物之香,总之很香又香得不令任何人讨厌。
李宽人等都露出喜色,却也掩饰不住贪婪嗅吸香气的动作。
这阵香气当然不会无缘无故出现,所以一个面貌削瘦,鼻嘴尖突的老妪现身时,非独没有人觉得奇怪,却只想知道她是谁,她施放的是什么香气。
李宽人等四大高手向她行礼,称呼她“鸡婆婆”,事实上她的样子当真极像老母鸡,谁也不知道她那一对作弧形下垂的大袖(有如僧袍款式)内里藏有些什么玩意儿?
鸡婆婆眼光很锐利,声音也一样尖锐刺耳:“大江堂的事我向来不管,可是眼看覆亡在即,所以我又不能不管了。”
她眼光向黑暗中搜索,又厉声道:“麻雀,你躲在哪里?”
现在是何等形势何等时机?鸡婆婆不赶紧料理重大之事,却找寻起毫不足道的小女孩麻雀?还是她老糊涂得分不清事情轻重缓急呢?
麻雀身子一颤,嘴唇擦过沈神通的嘴巴,跟着又擦过他面颊而停在耳边,低低道:“我以后想要找你的话,怎样才能找得到?”
沈神通嘴上残存着她柔暖香唇的味道。他也在她的耳边轻轻说出南京茂兴绸缎庄林掌柜的地址,并且告诉她,最好留下密函便可以联络上了。
麻雀迅快跃下大树奔到鸡婆婆身边。
鸡婆婆先向顾慈悲冷笑一声:“你最好看清楚麻雀的面貌。”
顾慈悲讶道:“我?看清楚她?为什么?”
鸡婆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