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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津简一的步声也融汇于蒲生兄弟的步声之中,一时节奏更见鲜明,气势更见强大。
那划一齐整的步声,其实就等如两军交锋能够摧裂肝胆的战鼓声,如果你居然有本事将敌方大军中无数数手突然一齐杀死,敌军定然立刻阵脚大乱,不战自败,只不过自古以来,所以战史中好象没有这种例子。
但现在那阵步声却忽然紊乱,于是立刻出现奇怪情形。
步声紊乱的原因,是最左边的蒲生太郎忽然加快多走了半步,本来这也不算什么。
但正当他们三人所有心灵、肉体、力量全投入雄浑节奏中,而节奏却忽然扰乱,就变成极糟糕、极麻烦的大事了。
首先至少另外两人必须查看蒲生太郎发生什么事?其次心神亦因节奏之乱而乱,那本来强大得可以压死敌人的气势,霎时冰消瓦解。
而这第三点才是最重要的,那就是陶正直突然掣剑出鞘,连人带剑化为一道眩人眼目精芒如闪电飞出,他攻击对象不蒲生太郎,而是次郎。
蒲生次郎正是弱点,因为他当然会比会津简一更关心蒲生太郎的情形,所以那时心神最分散的便是他了。
因此他成弱点极是合情合理,而陶正直一出手就攻击他,也显示陶正直早已预料有这种情况发生,由此可知,陶正直都算得很准确很有效。
蒲生次郎虽是盾牌丝毫无损,但敌人剑尖却透出一股内家真力,那强大推拥的劲道,好象要把他推出轩外。
蒲生次郎这瞬间一心数用,第一点是断臂形成的剧痛,使他知道右手已经完蛋,第二点是沉重马牙刺落在砖地上清脆却又可怕的声音!第三点是感到敌人要一剑把他推出轩外。
断臂固然可悲,兵刃坠地声亦使人心魂皆颤,但比起被敌人一剑推出轩外之耻辱,前二者好象又不算什么事了。作为一个武士,可以受伤可以死亡,却绝不能忍受耻辱,此一观念在蒲生次郎来说,那是有如富士山一样绝不动摇。
故此他唯一反应就是运集全身一切所能运用的力量,抗拒敌人内力。
陶正直剑上内力源源透出,这股内力虽是受到强大抗拒,但似乎别有妙用,因为蒲生次郎断了的手臂伤口,鲜血好象箭一样激射出来,起码喷出六七尺远才洒布地上。
巨大的轩堂内,忽然十分静寂,那鲜红的颜色和扑鼻血腥味虽然惨厉可怕,却还远远比不上蒲生次郎宁死不退之壮烈气氛。
此刻,人人都为之心房收缩,也暗暗替蒲生次郎用力,也在心里大叫蒲生次郎加油。
虽然无论你暗中用了多少气力,无论你心中怎样大叫鼓励,对于蒲生次郎当然全无实质帮助,但人们往往就是这样子情不自禁耗费许多气力。
蒲生次郎忽然感到眼前景物模糊,而心里富士山那白皑皑峰顶,亦好象比任何时候离得更遥远。此生恐怕已永远没有机会再看见它了。
唉,那美丽幽寂的故乡,那芬芳甜蜜的国土!我竟然不能死在你怀抱里……唉,还有许多熟悉可受的脸庞,无数欢笑梦想和壮志,一切都有如灰烬有如尘土了……但我为了这一切,却只能向前仆倒而决不能后退……
他果然没有后退,连半步也没有退。奋尽余力冲退敌人最后一波推压力之后,蒲生次郎身子向前仆倒,便再也不会动弹了。
陶正直退后了几步,甚至连他这种人也忍不住叹道:“好汉子,真是一条好汉子。”
大家都很同意他的话,所以全无非议反对声音。
会津简一的眼光跳到蒲生太郎那一边,只见了他已经蹲坐在地上,面色又青又紫。
在他身躯稍后处的地面上,有一块尺见方的红砖四边缝隙中,每边都突出小针。
看了这些小针,谁都猜得出那是陶正直的杰作。
蒲生太郎是踏中小针而至于步代错失,也因此使他弟弟身亡而成为败局,很可能这些小针都淬有剧毒吧?所以蒲生太郎才会变成这副模样?
第四章 扑朔两迷离 雌雄难分辨
那酒壶虽然是用锡做的,可是银光灿烂,简直就象是纯银的酒壶一样。
不过这个大半尺高的酒壶现在已不能称之为酒壶了。是由于五只瘦黑还有半寸指甲的手指一捏之下,整个酒壶马上变成讲不出象什么的形状。
那五只瘦手指一捏再捏,锡壶终于变成一枚圆形锡球。
这时当然更加不象酒壶了。
除了捏锡壶那人之外,另外还有两对眼睛瞧看他那只手的动作。这两对眼睛的主人,一个瘦瘦黑黑,相貌和捏壶之人有点相似。另一个则方脸大耳,三绺黑须,大有飘逸仙气。
事实上他们三个人都是修仙学道之士,年纪都在四十左右。那时候北方道家以龙门派为主。
这一派在道家本身来说也称为北派,宗旨是清静专修的丹法,与张紫阳真人的南宗“北派”大有区别。
不过在武林中,在江湖上,人人只知龙门派剑术,乃是玄门正宗内家剑法之一。至于道家讲究的什么清静单修,或者性命双修、合籍双修等等,绝大多数人就的确不甚明白了。
这三个道人走到江湖上,一定有不少人认识。因为龙门派除了掌门林清元真人的大名之外,江湖上人人都知道的(亦即最有名气)就是龙门三子--冲虚子、华阳子和一真子。前者就是这间旅舍客房内方脸大耳三绺长须的道爷,把锡壶捏成圆球的是一真子。
冲虚子摇摇头表示不满意:“你应该好象捏稀泥一样,那些锡从指缝冒出才对。”
一真子苦笑道:“我知道。”
华阳子叹一口气,道:“咱们居然在无形无声中中了剧毒,而现在已恢复了五成已经算是非常幸运,你怎能希望老三完全回复功力?”
冲虚子道:“不是希望,而是必须马上再回复多一点,因我已听见马蹄声。
在北方主要交通工具就是骡马,所以马蹄声十分平常,反而如果听到汽车的马达声,才可以算是稀奇之事。
一真子把锡球丢在桌面,任得它滴溜溜滚动。他声音态度都很沉着:“老大,你猜是哪一路人马赶来?”
方脸大耳的冲虚子侧耳再听一下才回答:“奇怪,一共至少有六匹马,但步伐沉稳齐整,可以媲美训练最严格的战马。我猜黑夜神社或者野趣园金算盘一定训练不出这种第一流战马。所以我们不妨换一个方向猜想。”
华阳子立刻道:“如果不是官家精选战马,我只能想到关外的大牧场,他们有的是练马高手。听说他们的精锐铁骑天下无双,你们大概不反对我的猜测叱?
齐整稳健蹄声顺着旅舍院墙绕向东边,竟然不是冲着他们来的。
冲虚子反而双眉紧皱,道:“我们可以来到这儿,大牧场的人当然也可以。但问题是他们昂首阔步而来,这就大有古怪了。你们坐一会,我出去瞧瞧。”
他的话大概就是命令,没有人提出异议。
不过冲虚子出去一下就回转来,双眉皱得更紧,说道:“是大牧场之人没错。为首的一定是徐奔,但六匹马却一共有九个人之多,徐奔鞍上的女人是谁?”
华阳子、一真子都把嘴巴闭得无可再紧。只因为“天涯海角”徐奔的名字他们都极其熟悉,完全是因为师妹凌波仙子的关系。本来就算以清静无为的玄门中人而言,在出家之前有心上人,或者女道士有男人追求并非奇事。但问题出在冲虚子身上。冲虚子出家之前,跟凌波仙子的感情不但不比寻常,甚至凌波仙子会投入龙门派成为女冠,也是有冲虚子的缘故。
至于“天涯海角”徐奔对她的痴恋,不但人人皆知,而且亦是她赶快出家的原因之一。
现在徐奔从关外赶来,马鞍上有个看不见面孔的女人,这个女人除了凌波仙子之外还会是谁?
这种种原因凑在一起,所以目下那华阳子、一真子两人,你就算用铁棍硬撬,也休想他们开一下口。
冲虚子又道:“咱们这番前来野趣园,一路上受到各地武林人物注意。不论是想攀交情也好,有其他打算也好。总之咱们行踪一直被人监视,而且也一直被人传扬宣布,所以,咱们也一直不得安宁。”
仍然没有人吭声开口,那华阳子、一真子好象王八吃秤砣---铁了心,看来要他们开口讲话是极困难之事。
因而仍然是冲虚子的话声。他又道:“虽然咱们后来隐蔽行踪,也特别地多绕点路。但既然江湖上都知道咱们的目的地是天津卫野趣园,所以我们后来发现情况并没如何改善,也就变成理所当然的了。”
华阳子、一真子虽然不开口,但眼睛仍然可以表示询问意思。因为这些已成过去瓣“情况”,究竟跟现在大牧场之人有何关系?如果全无关系,何以在发现大牧场人马之后,又炒冷饭呢?(事实这个话题已经研究过多次)。
冲虚子面色很严肃,又道:“你们不必为了吕凌波而有所顾忌,你们难道没有想到,假如咱们不能立刻找出正确答案,又假如咱们不能立刻正确行动,事情反会变更而糟糕么?”
一真子一手按住圆锡球,因为那锡球快要滚出桌面范围。不过他总算开口了,虽然所讲的话使人泄气。他说:“老大,这枚锡球如果锡稀泥一样从我指缝挤出,自然不应变成一枚圆圆的锡球。但现在的事实摆在眼前,咱们看见的是锡球,所以我也不知道应该怎样讲才好。“
一真子用隐喻方式表示,意思其实十分显明。既然目前人人功力减弱了一半还不止,看来任何情况都失去主动改变的能力。因此那大牧场高手徐奔鞍上的蒙面女人是凌波仙子也好,不是凌波仙子也好。总之暂时是没有资格查究干涉就对了。除非一真子一手捏住锡球,能够使锡变成稀泥一样由指缝挤出,那时才有资格出头说话。
华阳子连连点头。
冲虚子微微一笑,看来很冷静,绝对没有丝毫冲动迹象。
他慢慢伸手出去,拨开一真子的手,拿起那枚锡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