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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算盘不但毫无表情,而且用那种置身事外的音调说:“我也没有看见十万两白银。通常来说,濑川半藏是很有信用的人。所以我敢担保银两部份,但‘人’这部份,我却不敢量上责任。”
“如果你金老板不保证的话,我怎知濑川半藏到时会不会赖账?”
“我也不知道。”金算盘说:“银两我可以垫付,只要是成色十足的纹银,张三、李四拿出都一样。但‘人’就没有法子代为垫付了,你说对不对?”
道理当然是对的,但徐奔并不来研究道理,所以对与不对跟他完全不相干。
徐奔眼中射出骇人的光芒,那是既炽热而又冷酷的杀机,使他那还算清秀的脸庞忽然变成森冷严肃。
“金老板,你的道理很对。”
人人都露出惊讶神色,而且眼光也都离开了金算盘和徐奔而转投向沈神通,因为这话是他忽然插嘴说的。
沈神通走前几步,位置换到看台左前方最边缘处,大概这样可使十二铁骑更容易看见他吧?他接着说:“只不过如果话不是你传的,而是大牧场方面又很相信你之故,我猜大牧场一定不会直接公开来贵府。他们其实也可以暗中行事,至于谁的手段高强些,那就要等事实证明了。”
金算盘皱眉不悦,道:“我替双方传话难道就错了?”
“暂时还没有。”沈神通说,“因为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事情超出你能力范围之外。”
他还有话说,所以只停歇一下,又道:“但人家既然是冲着你的面子前来赴约,假如对方失信的话,人家除了找你之外,还能够找谁理论呢?”
金算盘冷冷道:“我只管传话,而且这里是野趣园,而不是大牧场,也不是浙江杭州。”
十二铁骑忽然象一阵风一样退开两丈,动作既整齐划一,而又居然没有声响。
他们排成一个半月形,正面向着看台。这种阵势有何用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的一点就是他们绝非闹着玩,绝非虚张声势,一定有某种特殊威力可以攻杀台上之人。至于他们将会攻杀的目标,当然不会是沈神通,而是金算盘无疑。
陶正直忽然大声道:“等一等,大家不要行动,我跟这些事情扯不上关系,等我走开你们再谈下去。”
他却忽然移动不了脚步,那是因为他碰到刘双痕的眼光,刘双痕那对明亮漂亮眼睛中露出鄙夷之意。
陶正直做了一件使自己后来也觉得奇怪纳闷之事,因为他无赖自私又唯恐被人占便宜的性情,他应该立刻躲到一旁看热闹。但他现在却忽然又道:“我真正的意思只是希望大家保持冷静,假如金老板理亏的话,连我也一定站在大牧场那这。”
要知道这种话别人讲出来不算稀奇,但以陶正直喜欢隔岸观火的性格,以及他目前代表何同的身份,实在不必要抢先表明立场、态度。
如果沈神通不是已经观察到他和刘双痕目光相触刹那间的表情,一定会怀疑自己对陶正直为人所下的判断了。
刘双痕欣然笑道:“我也跟陶兄一样,金老板,你须得负起多些责任。”
陶正直马上接口说:“对,对,至少也得答应告诉大家,那黑夜神社杀手们的巢穴何在。”
此人终究不愧是一代奸人,轻轻淡淡接上一句,就使得双方都对他发生莫大好感。
在大牧场这边的想法十分明显,只要能找到真正的仇人拼命,别的还有什么可计较的?
在金算盘这一边,则只不过说出一个地点,不论真也好假也好,总之目前不必决裂不必以生死相拼。
金算盘朗声大笑,伸手指着战场中心黑衣低笠的石田泓一:“好,你们先杀了他再说。”
猎猎秋风中肃杀之意仿佛如霜如电,不但刹时传遍众人心头,还使得全场气氛忽然增添了无限残酷,无限森冷。
虽然战圈内木桩中心的低笠黑衣人一望而知来自异国,但他仍然是一个生命,并不因国籍而变成非生命的木石。
我们甚至可以想象得到这个名叫石田泓一的异国人,他也有梦寐难忘的故乡田园,也有魂萦梦牵的亲人和朋友,也有他的愿望憧憬……
他跟我们其实并没有分别,只不过人类用国界或其他界线做成种种限制障碍。教育有时使人类更愚蠢,因为他若是挥刀砍杀一个异国敌人之时,你不会内疚,反而自以为很对,自以为很英雄,这就是错误教育的后果了。
不过现在却不是研究和平共存理论的适当时机,因为如果石田泓一不死,徐奔他们不蛤拿不到十万两银的赔偿金,同时也不能救回凌波仙子,虽然事实上他们赢了,也已救不回凌波仙子,可是在表面上,大牧场之人确实有理由火辣辣拼这一仗。
大牧场十二铁骑忽然分为两他,每队六个人。
一队是由“玉石俱焚神枪手”孙忍率领,倏然从缺口驰入战圈内,而护送马玉仪的李政夫妇也在这一队之内。
拒马缺口马上就有仆人迅快搬移堵塞住。徐奔没有抗议或阻止,却纵辔当先带队循绕拒马缓走。这样一来他便与战场内的孙忍可以互相遥遥呼应。此是传统上最正宗的马战之术。
不过六匹坐骑碎步小跑之时,带头的徐奔居然心神产不十分集中。那是因为刘双痕已将凌波仙子的死讯用暗号通知他。
人死已不能复生,不过未死的人,除了报仇雪恨之外,还有什么办法呢?
凌波仙子的音容笑貌浮现于他脑海中,她的确很漂亮秀丽,可是命太苦了。
你不能与真正的心上人结合,我也从没真正得到你,因为我不是你的心上人。
徐奔惘然寻思和叹气,其实在目前情况下,他不该分心乱想,更不该叹气的。
但他仍然怅惘遥想:凌波仙子,你不得不托迹玄门力求解脱,但你的薄命并非到此为止,你最后仍然死在一些莫名其妙的人手中,命运为何对你如此残酷?
战场上传来孙忍六骑驰骤蹄声。徐奔不但马上警觉,而且深深吸一口气镇静心神,立即全副心神投入战场里。
孙忍当先绰枪绕着木桩奔驰,由于这时石田泓一已经在不少木桩近顶端处系上彩色绳索,正确的廉洁是他在每两根木桩系上彩索,所以虽然每两桩变成一个单位,因而每个单位之间尚有缺口通路,但看起来却已好象是一个八阵图了。
因此孙忍等六骑没有鲁莽冲入攻击石田泓一,表面上已有足够理由。
何况陶正直已经提示过,很可能另有细如发丝的钢索,那才是最可怕才是致命的埋伏。
假如两个单位之间竟有细如头发的钢丝连结着,而你却贸贸然催马冲入去,后果可以不问可知,尤其马翻人仆之时,实在很难躲得过精光雪亮的东洋长剑。
在看台上几个人之中,最忙就是沈神通,忙碌并不要紧,至多劳累一点而已,但是沈神通的“忙”却与旁人大大不同,那是因为他的忙碌关系到不少人的生死,所谓不少人,当然包括了他自己在内。
所以他的忙碌还不许出错,老实说,这种条件真是使人产生高血压、胃溃疡的条件。
沈神通虽然站在台边一步也没有移动过,但他忙碌的是“观察”,也并不是烧开水端茶拿东西等等。
由于他必须小心地不着痕迹地观察金算盘、吕惊鸿,以及在台上团团围住那顶轿的八名黑衣低笠大汉,这本来已经足以使眼珠滚动得没有片刻停止。何况另外还有一个可怕可疑人物--陶正直。
这个人绝对不能不小心监视,因为他有能力无中生有弄出很大麻烦,更可能的是今日的凶杀场面,他已经暗中参与了。
李红儿挨在沈神通的背后,惊惶神态使人望而生怜,也因此看起来,她好象是沈神通的女儿而不是婢女。
她听到沈神通用低微如蚊叫,但却十分清晰声音说话,她当真有点奇怪,为何人类竟能用这么低细声音说话。
幸而她虽是一面奇怪,一面却仔细聆听,一字不漏。
沈神通告诉她:“你帮我盯住陶正直,这家伙长相还算英俊,你是女孩子,所以你时时看他不会引人注意疑心,陶正直说不定会向你笑笑,但你可别着迷才好!”
末后那一句分明是开玩笑的话,但在这种紧急险恶形势之下,沈神通还怎能说笑呢,他的神经难道是铁铸的。
沈神通不但要注意观察台上的人,还不能不知道战场内外的情形。
只见孙忍率领铁骑绕着数十根木桩驰转数圈,六骑忽然散开,分从四方向中心处的黑衣人急骤冲杀。
他们各从单位之间(每两桩系有彩索者)的缺口攻入,六匹铁骑宛如奔雷掣电,大枪长矛一齐指向正中心的石田泓一。
骏马铁蹄敲出扣人心弦震耳急响,还有枪矛锋刃闪映出的寒光,没有人能够不屏气凝神等候一刹那之后的结果。
六匹铁骑居然没有受到任何阻碍。“细如头发的钢丝”的想法,似乎已是洪荒古老时代的神话一样荒诞不经。
石田泓一象一缕黑烟贴地飞闪,他显然也企图反击,并且以砍断马脚为主。但大牧场六铁骑来去如风,六支长矛大枪一击不中,各自交错驰出木桩范围。
六匹马拨转头再度猛攻,声势之威猛迅急宛如狂风暴雨。
但那些短木桩在第一回合中,已显出奇异用途,原来石田泓一象四脚蛇一样贴地窜绕于木桩根部之时,悍猛强劲的长矛林枪攻势大受阻碍,就象要鞭打困于铁屋内的狗,虽然那只狗已被困住,但鞭子却也同时失去鞭打的效用一样,除非把它赶出来,或者走入屋内,否则最多只是“困”住它而已!
大牧场第二回合攻势眨眼间无功而退,第三次攻势立刻又出现,沈神通望住战场,此时却听到李红儿悄声说:“他忽然露出很奇怪的笑容。”
李红儿口中的“他”就是陶正直,既然陶正直忍不住露出奇怪笑容,当然必有问题发生,这个问题也自是与他讲过的话有关。
果然那驰骤于木桩范围内的六匹铁骑,忽然有两骑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