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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它的涵义吗?”教皇的声音在发抖。“你看得出来吗?”
鱼人随便看了一下。
“古时候的人做了些可怕的事,是吗?”教皇问:“以至于弄得处处是水……这是几千、几万年前的事吧?”
一时的无言,感觉上似乎是永远……
鱼人开口说了:“如果我告诉了你……你会替我打开笼子吗?”
教皇皱眉说:“但我没有钥匙。”
水手的眼睛盯着教皇的风车帽。“在我眼里,你真的太有用了……那里有个系缆枕,看到了吗?”
教皇靠在平台的栏杆上,看见码头上有个破破烂烂的系缆枕。
“那和任何钥匙一样好……”
“如果我真的救你出来了,”教皇小声说:“我能信任你吗?”
“我不伤害任何人,”他说:“我只是回答你的问题……然后离开。”
教皇走下台阶,往码头那儿走去。他搬起系缆枕,举起一只手向水手示意。这时,突然冒出了一声喊叫:“教皇!”
他慌忙丢下了系缆枕。活像会把他烫伤似的。他豁地转身。迎面是一道从瞭望台投过来的光柱,让他睁不开眼睛。拿着他所发明的探照灯的人,正是大执法。
“你在干什么?”
“没事!只想看看你的犯人罢了!”
“回去吧!宵禁时间快到了……”
教皇歉疚地看了看鱼人。
“对不起,”老人低语道:“我不够勇敢……如果你知道任何关于干燥陆地的事。求你告诉我。现在告诉我……不要让它和你一起死掉!”
鱼人转过去不再看他,闭起了眼睛。
教皇在那儿站了很久,想要说些什么能够打动对方的话。
钟声在水面清亮地响起,环礁处处都听得见回声。这是宵禁的开始。
老人像是败兵似的,在他风车帽指引的路径上踽踽独行,回家去了。
第八章
初升太阳的金光中,泛出了血红。环礁锐利的角度,粗糙的表面,明暗互现,展现出一种不寻常的美。有个人在距离相当遥远的地方。透过一种古代仪器名叫望远镜的,仔细欣赏着令人叹为观止的错齿状陆岩。
他是个长相颇为好看的男人,头型像完整的水煮蛋.长满了浓密的发丝;皮肤晒成棕中带红的颜色,像是一个开始变坏的苹果。个子虽然不高的他,膂力倒是很强健——他的都下们比起他来更为孔武有力,不过,谢天谢地,他们的智慧都不如他。
他破烂的穿戴,隐约有些官员的架势,甚至更可说是军方人士。古老的袍子,双肩都分饰有不知多久以前的战争遗留物——丝丝缕缕的臂章。事实上,他带有伪装色彩的装束——身上到处垂着链子、丝绒和摇晃的绳索——很容易让人想到披满了海草的战士。
或者,令人想起一个被五花大绑的人。
他的笑容爽朗,令人目眩神迷。明亮的眼睛充满了野性。他站在一艘战舰的补给船上,眺望着地平线前方的绿洲上,怪石嶙峋。
“吃早餐了。伙伴们。”他对围在他身旁,像是野蛮人般的野蛮人说道。他们对他唯命是从。
他名叫祭司。
他把自己视为战斗王子。要是说水世界存在着类似的事情。祭司是最合于这个称呼了。他的颈上,用荆索系了一个十字架。因为年代久远,它正确的涵意已朦昧不明了。但他晓得在陆地时代。它是一种宗教的器物。他认为只要知道这样就够了。
因为祭司时常宣扬人类必有在陆地上走动的一天,所以干燥陆地并非神话。他会找到它的。
如果需要杀光水世界的每一个生灵。
一连串的脚步声,像是小石头一个个地落下,把她惊醒了。海伦慢慢睁开眼睛,她拍拍身旁。
女孩不见了。
她立刻被吓倒了。从床上跳起来。长老和环礁居民们那吓坏人的言论在她脑海中回响。
“艾诺拉!”她叫喊着:“艾诺……”
孩子就在窗边。四周的墙壁上,全是她用炭笔画出来的图画,不是出于她的想像,就是出于她的记忆吧?
教皇曾经对海伦指认过这些东西。拥有阅读能力的海伦,既看过书籍,也看过杂志——认得出某些形象:像是树林、茅居、山脉、花朵……
海伦走到窗边,把手轻轻搭在孩子肩上。通常,孩子会对她展开笑颜的;但今天,她可爱的小脸却悒悒寡欢。
“他们会把他怎么样呢?”孩子问道。
她们俩都看见窗外长老们排成一列,用缓慢的步伐前进着。末世王在队伍最前方;最后跟了一大堆居民。大家往平台的方向走。被关在笼子里的陌生人,手抓铁条,以不屑的眼光盯着他们。
“你不该看这个的。”海伦想轻轻把孩子拖走。
但艾诺拉不肯动。“他们要把他埋掉,是吗?”
“不要看。”她用手遮住女孩的眼睛。
没想到孩子的手指如此地有力。她抓住海伦的手腕,把她的手推开。
“不看并不会使它不发生。”艾诺拉说完,将她深蓝色的大眼睛转移到海伦的脸庞上。
“我们应该帮助他。”孩子说。
水手面对着前方散开成为半圆形排列的审判委员们。一阵轻风,吹得他们的海草长袍飘飘然。那个叫做末世王的长老,举起双手,做了个宛如祈福的手势。
只是,这手势表示的是其他的意义。
“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末世王说:“我们达成了结论……
“你们让我知道审判的结果,心肠真正太好了。”水手说:“遗憾的是,我自己没有到场参加。”
末世王举起一只手,根本不理会笼中的犯人。“这名……变种……确实对绿洲和水世界本身构成了威胁。所以,为了谋求公共安全最大的利益以及更大的好处,他被处以轮回之刑……”
群众低语不断,表示同意。
“行刑。”末世王说:“用惯例的仪式……”
一个穿着很像是守门人制服那种袍服的人,开始操作一组滑轮。水手听到齿轮磨擦的声音。他的笼子摇晃着。他们在他笼子下面塞了一块圆木,把他拉到那可以用做墓地的平底船上。
“骨骼归于浆果,血脉归于藤蔓,筋肉归于群树,血液归于海水……”
他们把他的笼子用滑轮放下了。
他,连同笼子,被丢进了一个肮脏的池子……
“他这个人,实在太奇形怪状了,”末世王说:“既然他是个变种,现在要离我们而去……”
腐臭的塘水穿透笼子底部的间隙涌了进来;他开始往笼侧的部分爬着;除此之外,他再也没有地方去了。
“进入墓地。进入轮回……”末世王说。
唯一的一点希望是仪式的步调缓慢……至少他可以稍慢些往下沉。池子里的污物既浓稠,又腥臭。要完全沉没也还得好一阵子。
然而,被呛死倒不需要太久……
”他现身带领我们……”末世王用阴沉沉的语调说。
棕色的烂泥冷冷的,已经填满了笼底。水手心想:要是真有一个“他”这样的存在。此刻该是他现身的好时机了。
瞭望台上一个瞭望员,透过了望远镜。做着瞭望员的工作:保持警戒。在绿洲,没有一份比整天端详着无边无际、一成不变的大海更无聊、更单调的工作了。日复一日,双目所及,只是大海;除此之外,仍是大海。水平线那头几乎投有任何变化,没有……
但此刻那儿出现了些什么,开始的时候看不清楚,因为它和太阳的金光合而为一了:是缕缕卷曲状的黑烟。好像从海上升起。
黑烟。
“火烟族!”瞭望员失声大叫。
泥浆淹没了他的脚踝。正在想着别的事情的水手,没有听清楚瞭望员在叫什么。
绿洲其他每个人都听见了。
原先那个操作滑轮的人,倏然中止了他的动作。每个人——包括平日耀武扬威的长老们在内——向四面八方散开了.好像裂为齑粉的玻璃。
水手这个令人头痛的人物,立刻被他们忘在脑后。
大家都忘了他,只有烂泥塘没有。烂泥渐渐地把笼子和笼中物吸进去,无情地吞下他,成为他深沉的墓穴。
从远处海面上,往这浮动的环礁城逼进的,是祭司手下由火烟族构成的武装部队。他们飞快地掠过海水表面。在这批驾着机动艇、意志坚决的队伍眼里,仿佛海水只是唯一的阻碍。
他们的斥堠机是一架水上飞机,后面跟着一连串的水翼船、轻舟、快艇和喷射水橇。有的喷射水橇上只载了一个火烟族的;有些体积较大的喷射水橇上,则载了一对野蛮的畜牲。有些人手上抱着上了刺刀的机关枪,否则就拿着链锯。体积更大些的快艇上包括了四个到六个的火烟族,有时在绳梯附近还配了一个炮手。其他人则散布在船边,好像急敢跳进水里投入战斗之中的模样。每人都紧紧握住外观笨重,却具有致命杀伤力的武器。这些武器是由古代武器拼拼凑凑弄出来的,有的加了导管。有的用绳子绑在一起,所以每一柄枪看来都不相同,不过他们的目的却是一致的。
尺寸大小各有不同的机动艇部队朝环礁一路进发,震耳欲聋的引擎声,以及漫天浓烟,把深沉蔚蓝的海水搅成了近乎白色。太阳被抛在他们身后了,在强光为背景的衬托下,这幕景象相当骇人,犹如不真实的梦魇!
但就像绿洲本身一样,它们其实都是实际存在的。
环礁城里的居民正在备战。水上加农炮的战斗人员已经就位。防弹幕也放下了。灭火手桶分送了出去;活生生的武器一网网地打捞起来,就是用来投掷敌人的水母。
大家如今正把重复演练过多次的步骤用在残酷的事实中了。男男女女、老者少少,从柜子里、架子上拿出他们的武器——像是弓、箭、刀、鱼叉、槌子等……没有枪只、没有可以装K药的小型武器,显然他们明知会遭到这些无情禽兽的炮火猛攻。
一个脸上脏兮兮的男孩,撞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