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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她早已回西雅图了。”东方白像个料事如神的星相术士那样神气地告诉我。
我回到海边别墅,果然,那里早已空空如也。房主告诉我,傅音在我走后不久也离开了这里,并且再也没有回来。
于是当天下午,我就乘飞机离开了这个太平洋中的绿洲岛,飞往西雅图。
(五)
傅音的住处远离闹市中心,是一处幽静的绿化地带。枫树林中点缀着一幢幢红顶白墙的小洋房,周围绿草茵茵,环境十分幽静,宛如童话世界。
出租车将我送达那里时,已经是傍晚七点钟了,天上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傅音独居的小红房围着白色的木栅栏,与邻居的住房并不相连,窗上罩着温馨的绿色纱帘,透出柔和的灯光,还隐隐听到如泣如诉的《g小调梦幻随想曲》。傅音是个古典音乐爱好者。啊,诗一般的枫树林,雨中的小红屋,美妙的音乐,两人的世界……这又是一个温馨的夜晚!
我想给她一个意外的惊喜。我轻轻推开白色的栅栏门,蹑手蹑脚地走上台阶。这当儿,我忽然听到屋里有轻轻的说话声,我顿时惊呆了。
她可能跟谁在一起呢?!
我甚至忘记像一个绅士那样轻捺门铃,竟伸手使劲拍打起门板来。
门很快开了,出现在我面前的正是傅音。她看见我的一瞬间那种可怕的表情我将永世不忘:她那双美丽的眼睛瞪得极大,直直地瞪着我,好像看到了天外来客,或者一头半人半马的怪兽……
“天哪,怎么……又是你?”好半天她才迸出这一句话。
我一下懵了,什么又是我?“傅音,你怎么啦?我是欧阳啊!”我大喊。
她惊叫一声,转身跑进屋里。我急步跟了进去,顿时也惊呆了:
窗口边站着一个男子,听到我和傅音一前一后跌跌撞撞奔进来发出的响声,他缓缓回过身来。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看见了另外一个“我”,直端端地站在我面前!
他跟我完全一模一样,相貌、个头、以及脸上的表情……不,这个简直就是跟我从一个模子里铸出来的!看见他的第一眼,我甚至以为我是在一面巨大的无形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镜像”。可是不,这间不大的屋里根本没有镜子,而且,我自己都感到自己满面震惊,他,那个跟我一模一样的家伙,却在发出冷笑!
《g小调梦幻随想曲》忧郁而甜美的旋律仍然在房间里回荡,难道这真的又是一个不可思议的……梦幻吗?不,不,我的风衣在滴着雨水,把地板也弄湿了一团;我手中的旅行包掉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那么这又是一个什么“高科技”的恶作剧?不,也不!那个人实实在在地站在我面前,并且开口说话了。
“喂,先生,你是谁?”
连声音也是我的,那始终带点儿美国腔的不纯正的国语!
由于一次次被牵进“高科技”的生死经历,我很快镇定下来。我没有回答这个人的话,转向傅音:“傅音,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他是谁?”
跟我一样,傅音现在也镇静下来。但是她不理睬我,却走到那个跟我一模一样的人身边,抬起头,对他说:
“欧阳,你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你有一个孪生兄弟啊……”
那个人搂住下傅音的肩:“因为我从来就没有这样一个‘兄弟’,亲爱的……我的所有情况难道你还不了解吗?我只有一个妹妹,现在还在国内上大学……”
啊,还“亲爱的”,简直恶心死了!我跟傅音相恋以来,从来没来这样肉麻地称呼过她。然而除了这个微不足道的细节,他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完全复制了我,甚至可能连我的身世、经历、连同血肉之躯都被复制了下来!
正是这个念头,像一道亮光猛然间点亮了我的灵魂,我顿时有些省悟了:如果说东方白仅仅是用声、光、电磁信号“模拟”了我的话,那么现在有人则复制了一个有血有肉的我!
眼前这个真是有血有肉的吗?我刚刚想到这里,就见傅音转向我,开口说话了:“先生……你,你是谁?”
“我是欧阳啊!”我情不自禁地大声喊道。
“真是这样吗?”她脸上布满恐惧,但她仍然保持着理智,声音也十分温柔,“我知道,先生,世界太大了,各种各样的可能都存在,两个并非孪生的兄弟却长得极为相像的人是有的……但是像你如此与我的……我的男朋友欧阳雷同,简直不可思议……”
我的心一下堕入深渊,她把假的当成真的了!我痛心疾首、语无伦次地叫道:
“不,不!傅音,这世界再大,也只有一个欧阳,那就是我!难道你不认识我了?我是欧阳啊!几天以前,你从西雅图飞到旧金山,我到机场接你,然后,我们在圣乔治敦大街,我的寓所……电话画面,迈阿密海滩,金发女郎……然后我们去找东方白……傅音,难道你连这个都记不得了吗?”
“傅音,看来这个家伙对我们的行踪了如指掌,”那个“非我”(我暂且只能这样称呼他)搂紧了傅音,轻声对她说,“让我来戳穿他吧……”
“不,等等!”傅音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向我走了一小步,脸上一片茫然,“你刚才说的这一切都是事实,但是,这……这能证明什么呢?”
我陡然发热的头脑清醒下来。是啊,我现在居然要向我的恋人,证明我是我自己……这太不可思议、太荒谬了!
“也许你忘了,或者说根本不知道还有个海滩别墅吧?”她接着问道。
“不,没有!”我大步奔到她面前,“傅音,我们在那个别墅里谈了个通宵,全是关于东方白的……”
“不错。后来呢?”她紧紧盯着我。
“后来,天亮了,你睡着了,我到海边散步,在山崖后面遇上了东方白,他邀请我参加了他的一个试验……”
“什么试验?”她的眼睛发亮了。
于是我向她谈起了东方白的“高空翻滚列车”,重返历史,南京城里的大屠杀,举枪向我瞄准,日军少佐坂原和他的孙子,“模糊理论”,以及我和坂原三郎关于未来战争的对话……
恐惧和失望再次不加掩饰地出现在傅音脸上,她向后退去,重新回到那另一个“我”的怀抱中。“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她用变了调的声音说,“东方白连我都不让介入他的试验,更别说一个毫不相干的局外人了!”
“傅音,相信我,这是绝对千真万确的!我知道,你一定因为这个生了我的气,于是不辞而别,是吗?”我懊悔不已地说。
“不,不,你不是欧阳,你不是,绝不是!”傅音伏在那个假欧阳,那个“非我”怀里,竟然抽泣起来,“你说的这些,全是‘天方夜谭’,或者是梦呓!我知道的事实是这样的:我在别墅里醒来后,已经是中午了。我到海边去找他,”她指着那个“非我”,“我的男朋友欧阳。但是找遍全岛不见人影,我确实一气之下,就到了码头,乘上当天最后一班游轮……”
这时那个跟我一模一样的“非我”,言之凿凿地开口了:“傅音在海边寻找我时,我却到东方白先生那里找她去了。为了那个‘迈阿密海滩’的恶作剧,我们吵了起来,他甚至扬言要把我关起来,干脆作他的试验品……我真后悔到那里去,等我好不容易脱身之后,回到海边别墅时,傅音已经乘着当天下午的游轮,行驶在大海上了……”
“我们再次见面,已经是半个月以后了。”傅音最后补充道。
什么?半个月?我一下又懵了。在我的时间概念中,我和傅音去那个小岛,包括我参加东方白的试验,充其量不过两三天时间!
我知道有一大段时间消失了。我无法再向傅音解释什么,因为在这场不可思议的阴差阳错的“误会”中,我们也许使用的是完全不同的时间概念!
屋里死一样的沉默,那支忧伤而甜美的梦幻曲不知不觉中已经结束了,而我也真正地冷静下来了。我隐隐约约地意识到,既然一切都是实实在在的,那么我,以及傅音,说不定还有“科学狂人”东方白,多半被牵进了一个阴谋,一个极有可能跟东方白的试验有关的阴谋……
我清了清嗓子,重新开口了:“傅音,一切错误都出在海边的‘散步’上。到底怎么回事,我解释不清楚,因为现在我连自己是谁,也无法向你证明……”
“哼,那就来让我来替你证明吧。”那个“非我”冷笑一声,打断了我的话,“你是当今尖端科学技术的一份杰作,是人工生命、分子技术和人类基因工程等等高科技成果的结晶!现代的分子技术甚至可以使用‘分子手术钳’夹起一个个原子,组成数十亿个含有遗传因子的DNA。因此你跟我们一样,体内有46对染色体,但那却是用人造的计算机代码部件构成的,它们的表现与生物体极其相似:能够自我繁殖、复制,甚至也会染上使之虚弱的疾病……”
面对这番宏论,我目瞪口呆,无言以对。刚刚在太平洋上的那个小岛上的“F&C研究中心”经过东方白的那一番折腾,现在连我也难以判断自己到底是什么“东西”了。一切都泛着怪异的绿光,耀眼的晕眩,极快的速度向下坠落……是的,我完全有可能被弄成那个“非我”所说的那种“当代尖端技术的杰作”!不,甚至真正的“我”早已不存在了,我确实是一个“复制品”……天哪!我为什么会如此这般一而再再而三,不知不觉就作了人家的“科学试验品”?
然而正是在这时候,傅音猛地挣脱了那个“非我”的怀抱,退到屋角的梳妆台前,用颤抖的手指着他,大声说:
“非常感谢你的提醒,欧阳……不,先生,你和他一样,也完全可能是这样一个高科技的‘作品’啊!”
热泪涌出我的双眼,我缓缓向她走去,试图伸手拥抱她:“傅音,我和他只可能有一个是真的!你好好看看我,你摸摸我的手,我才是真正的欧阳,深深爱你的欧阳啊!”
傅音一闪身躲开了,并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