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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妈大概把我当作黄瓜,或者把黄瓜当作我了。
我爸看看我,指了指靠在电视机旁边的一把椅子,我马上明白他是让我坐下。我坐下来,把每个人都看了一遍,没有找到同志的目光,于是索性直面现实。
我问我妈,叫我回来有啥事?
我妈不说话,还是一口一口地咬黄瓜。我爸看看她,又看看我。我姥爷、姥娘只是不停地叹气。这时候,三痒从外面回来了。
三痒现在是个亭亭玉立的花季少女了,在地区一中上高中二年级重点班,成绩比二痒当年还要好,明年就要考大学,目标是北大、清华。三痒现在已经长得和我一样高,比二痒还有气质,只是身材还没有完全出来。这几年来,三痒和我的关系一直很好,三痒不像二痒那样跟我仇人似的,从来不跟我说话。三痒跟我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我对三痒也特别地好,三痒的衣服基本上都是我买的,我还花了50元钱给三痒买了一条18K镀金项链,使三痒成为她们班上第二个戴项链的女孩子,第一个戴项链的是地委干部的女儿。可以说,这几年,我用金钱加感情基本上把三痒俘虏了。所以,三痒有意无意地就会站在我的一边。
三痒一进门,一看一屋子人一脸的严肃,油嘴滑舌地说,哟,几位大人在开会呀。
三痒的幽默没有收到应有的效果,三痒知道出事了,瞪着大眼睛看着我妈嚼黄瓜的嘴,说,怎么回事?
我爸摆摆手说,你去学习去!
我为了摆脱孤单的局面,同时也给自己壮胆,对三痒说,三痒,给大姐开瓶汽水喝。
三痒很听话地答应了,正要转身走的时候,我妈突然扔掉手里的小半截儿黄瓜,大声说,喝,喝,你还有脸喝汽水,我们都差点被你气死了!
三痒被我妈这一嗓子断喝吓了一跳,很委屈地看看我,不知道如何是好。当我妈那一嗓子吼出来以后,我突然觉得轻松了许多,比她一声不吭地嚼黄瓜要轻松许多。我冲三痒摆摆手,意思是不要汽水了,我要等待我妈他们对我的大批判正式开始。
我妈说,我问你,大痒,我养你这么大,没有功劳总有苦劳吧?
我点点头。
我妈说,我问你,你长大了,谈婚论嫁,应该给我说说吧?
我点点头。
我妈说,我问你,你头点得像鸡拾米,你都在外面干了些啥?
我妈的三个“我问你”,掷地有声,环环相扣,基本上把她嚼黄瓜嚼出来的想法和愤怒都表达出来了。我知道我妈要问的是什么,我要不知道这一点,我就不是她养的女儿了。
我说,我没干啥?
我妈说,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我过的桥比你走的路多,我吃的盐比你吃的面多。那卫校姓章的,算怎么一回事?
我说,朋友。
我妈说,朋友?还是老师?
我说,过去是老师,现在是朋友。
我妈说,他是离过婚的。
我说,我知道。他上回结婚,我还帮他贴过喜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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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姥娘在一旁插话说,他比你大几岁?
我看看我姥娘,我姥娘在揉她的腿,大概要变天,她的关节又痛了。
我说,他属牛的,比我大八岁。
我妈说,你跟他住一起了?
我没说话。我沉默就等于承认,默认。但我妈却要我明确的回答。
我妈说,你不要不承认,我早就知道了,你干了些啥还能瞒过我!
我沉默。
我妈说,你说呀,住在一起几回了?
我现要明白了,我妈所说的“住在一起”是指我章晨“睡在一起”的意思,要不然,她不会使用“几回”这样的数量词。
我妈说,你说,几回?!
在这个问题的处理上,我妈显然有点操之过急。这就是我妈进入更年期以后的脾气。我估计也是一大部分女人进入更年期后的共同脾气。如果我妈不急于抖出这个话题,在合适的情况下,说不定我会不打自招的。不知道为什么,经她这么一问,我反倒觉得应该委婉地回答这个问题了。
我姥娘这时候插话说,大痒,姓章的有啥好?要钱没钱,要人没人,一个当老师的,还是离过婚的,到哪找不到人,非要……
我妈对我姥娘这句插话显然不太满意,马上打断我姥娘的话说,让她说!
我说,有什么好说的,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
我觉得我这个回答应该说是有水平的,不仅回答了我妈的问题,同时也回答了我姥娘的问题。当然这也是我此时此刻最真实的感受。
我话音刚落,我妈以超常的弹性一下子就跳到我的面前,伸手就朝我的脸上煽过来,多亏我眼明手快,一把抓住了我妈的手,当我妈的另一只手打过来的时候,我的另一只手又将其稳稳地拿住。于是,我和我妈就在那里较起劲来。我妈一边和我较手劲,一边骂,打死你这个不要脸的,打死你这个不要脸的!
我妈把“不要脸的”这几个字咬得很紧,以表达她内心的愤慨。可能因为我妈刚刚吃过黄瓜的原因,口水分泌特别多,我的脸上多次受到我妈带着黄瓜味的口水的袭击。我知道我不能以口水相还,但是我要在我的手劲上对我妈施加压力。我相信我妈的手一定被我搞痛了,因为我的手也痛了。我妈的力气明显不如她年轻的时候,或者说我的力气明显比过去大得多。我想我要捍卫的不仅仅是我的脸不受我妈口水的侵犯,我还要把我的终身大事在较手劲的过程中一齐解决。
在我和我妈扭在一起的时候,我姥娘率先冲上来劝架。接着,我爸也来了,我姥爷没动,坐在那里拍着桌子说,这像什么话,像什么话!
我爸一开始拉我妈,但被我妈一脚踹开了,反过来拉我,由我姥娘拉我妈。我妈虽然在火头上,但是还是有点理智的,没有像踹我爸那样踹她妈。我的手和我妈的手紧紧地扣在一起,如果单独拍一幅两只手的特写,可以表达友好团结共创辉煌的意义,但是这时候我和我妈的手紧握在一起却充满了愤怒。我爸和我姥娘一时半会拉不开,还是三痒过来,一下子插在我和我妈之间,用又细又尖,剌耳的声音,大叫一声,松手呀——呀——
三痒的“呀”拖得很长,声音很高,脸憋得通红,眼泪都憋出来了。我想我们家的上下楼前后楼的人都能听得到。我妈和我的手在三痒的高音区里松开。严格地说,是我妈的手先松开的,然后我才松手的。三痒的表现让我觉得三痒的确长大了。
我妈在松开手之后,一边抖着手一边骂,骂我,也骂章晨。我妈的胸部起伏很大,根据我的判断,我妈很可能患上了高血压,高低压应该在180和150左右。我的手还在痛,我吹吹我的手,闻到一股清清的黄瓜味,我想一定是从我妈手上染来的。
我知道这次谈话可能到此结束了,我马上要出门,马上要打电话告诉章晨,我要到他那里去,我要和他结婚。
我妈一定看出来我的意图,一定看透了我不要脸的本质。在我要出门的时候,我姥爷和我爸不让我走,我妈大口地喘着气说,不要脸的,你走吧,你走了,就别再回来!就当我没养你,这个不要脸的!不要脸的!
我妈似乎对“不要脸的”这种说法很感兴趣,她骂我不要脸,说明她对我很失望,也很气愤,不是什么人都能骂不要脸的。在我的记忆中,被骂作“不要脸的”的人一般都不是什么好人,这就是说我妈对我和章晨谈恋爱这件事的看法很糟糕,我和章晨这对男女不是什么好东西。在我妈的逻辑里,当妈的不知情不允许的情况下,女儿和一个男人谈情说爱就是不要脸。这种观点是我妈的观点,但我妈应该设身处地地想一想,想一想二十多年前,她和我爸不上学躲在家里谈情说爱(参见小时候我妈和我姥娘有关这方面的叙述),难道不是更不要脸吗?
我站在门口转过身来,对我妈他们,主要是对我妈皮笑肉不笑地说,我就是不要脸,我跟你学的,就是不要脸!
想必我这句话很有份量,也很有杀伤力,要不然我也不会说的。我话音刚落,我妈的眼神一下子就直了,我想我妈听了这一句话之后,血压一定窜得更高。我妈的嘴张了张,眼翻了翻,一句话没说出来,扑通一声倒在沙发上,沙发的弹性很好,我妈发福的身体还在上面弹了几下。
我妈因受强烈剌激血压升高导致晕眩,她在家经常这样。我姥爷和我爸都是医生,有办法把我妈处理好的,不需要我这个妇产科小护士去帮忙的。趁着他们忙着处理我妈的晕眩时,我走出了我家的门,下了楼。三痒在后面喊我,大姐,不走不行吗?
我停下脚步,站在楼梯拐角处,抬头看见三痒漂亮可爱的脸蛋,像月亮一样。
三痒说,大姐,不走不行吗?
说实在的,此情此景,在我的人生经历中,非常抒情。我对三痒笑一笑,然后踏着很匀称的节奏走下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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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街对面的公话亭打电话给章晨。在电话里,本来我是想说,我要结婚的,但话到嘴边却改说,我想吃拉面!
同居生活
太阳透过窗子照到脸上的时候,我慢慢地醒来。
这是个星期天,又赶上我轮休。
我躺在床上闭着眼,听到卫校院子里谁家孩子在练习电子琴。电子琴奏出的乐声不太熟练,像刚学走路孩子一样跌跌撞撞的。我想我小时候如果学吹口琴一定也是这样子。
现在的孩子的眼里,电子琴是不是就像我小时候眼里的口琴,真是无法判断,但我相信他们,尤其是女孩子们一定有我当年对待口琴那样的感受。我还记得我姑姑收藏的那只口琴,我还记得单伟吹口琴的样子,那一起一伏的两腮和高高的颧骨,还仿佛能听到口琴声悠扬地从记忆中传来。
是那琴声让我在章晨的床上打了个冷颤。我睁开眼,发现我光光的身体,但在床边却找不到我的衣服。我记起来了,我们在昨天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