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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世良赶紧安慰他们:“这都是多少年以前的事情了。其实院子古旧了,总会出些奇事怪事,也总会有些什么冤魂啊幽灵啊的迷信说法。你们想,真要那么可怕,我们文化馆怎么还敢拿这里当办公室?门卫小简子在这里看门一年多了,晚上都是他自己住,我有时也在这里加个班,我俩都没事。什么怪声鬼影的,就当没看见没听见就是,不用担心。”
韩世良的“安慰”起了相反的作用,梁廷影都有些坐立不安了。她声音颤抖地问:“那那那,后来,就是近些年,这个院子里还,还常闹、闹鬼吗?”
“是啊。不过再没出过什么命案。因为没人敢在这个院子里住了。哦不对,前两年住过一个女职工,她是外地的,家不在这里,只好住单位,结果没住半年就离奇失踪了,至今下落不明。这下更把人吓坏了。不过我不怕,我是唯物主义,哪来的鬼啊怪啊,我就没遇见过。小简子说他经常能看见鬼影子,我还骂他来着,简直就是扰乱军心嘛!”
徐元梦看母亲脸色不好,赶紧转移话题:“哦,韩馆长您今天来有事吗?”
韩世良说他要去西厢房拿个物品台帐。“临时占着房子,老是打扰你们,实在抱歉。”
韩世良说完就出去了。徐元梦看到他并没有直接去开门,而是喊来了小简子。小简子点了一把香,两人在门口鼓捣了半天,这才开门进去,没五分钟韩世良就出来了,抱着一摞硬皮本子,一溜烟走了,连头都没回。
梁廷影从窗户看见就问:“他那是干吗呢,神神道道的。”
徐元梦说:“大概那屋死过人,先烧香压住阴气,才能进去吧。这个老韩,还什么唯物主义呢,我看他够迷信的。”
梁廷影沉吟一下对儿子说:“这北方的气候我还真是不大适应,晚上也休息不好。回头跟你表舅说一下,咱们还是早点回去吧。我看小吴也不喜欢这里,我们带她一起先走,你说好不好?”
徐元梦说:“这地方真的没什么意思。不过我们才住两天就走,光剩下表舅,不太合适吧?”
“没事。人少了他更省心。再说还有子阳他们呢。”
梁廷影没想到,此时此刻,吴子阳和叶初春也在商量着要赶紧离开这里。
他俩已经在院子周围转悠半天了。按照吴子阳的想法,这附近应该有个什么施工现场或者很高的大楼,那里的塔吊或者楼上的灯光深夜还亮着,然后还得有个高大的带女人的广告,灯光正好把广告的影子投进吴家后院,造成那神秘的“鬼影”。可转悠的结果让他俩大失所望。这附近既无高楼,也无塔吊。连特别高大的树都没有,更没有带有人像的广告牌。
不光这样,这个“吴家大院”的地理位置还相当特殊。它的正南方,有一条长约一百五十米的小胡同直通大街,它的东面是一家粮食仓库,围墙里面七八栋不高的库房,掩映在一片槐树荫中;它的北面是一家叫做“恒发”的汽车修理厂,也不知是怎么经营的,院子不小,生意却不怎么样,门前车马零落。因为吴家大院的院门太窄,汽车开不进去,吴甘来的那辆“富康”轿车就寄放在那里;大院的西面是个两米多高的陡崖,下面一片野草荒地,过一道水沟,一条马路,才是另一片街区。
因此可以断定,昨晚那后院的“鬼影”绝对不可能是外面什么物体映照进去的,只能是小院自身产生的。得出这个结论以后,吴子阳和叶初春都有些不寒而栗。
叶初春皱着眉头说:“吴子阳,咱早点回去吧。这里,我真的住不惯。觉得特压抑还特敏感,老是觉得要出什么事儿似的。”
“行行。”吴子阳连连点头,他也深有同感。“明天我跟二叔说,咱后天就走。”
“那,咱今天就把火车票买好。”叶初春马上提议,她都有点急不可耐了。
晚饭的时候,吴甘来没回来,吴子阳和叶初春也没回来。在餐厅吃饭的只有吴子英和梁廷影母子。梁廷影很快吃完饭就回了后院,很明显是想让徐元梦和吴子英在一起多聊会儿。
吴子英昨晚没有睡好觉,白天想睡会儿还老做恶梦,因此脑袋一整天都昏昏沉沉的,跟徐元梦说话也就没有心思。后来忽然听徐元梦说他娘俩要带她离开夏边,立即不愿意了。
“你们怎么这样?我爸费这么些事把房子弄好了,邀大家一块来住着热闹热闹,你们可好,住两天就走,象话嘛!”
徐元梦没想到吴子英的反映这么激烈。他不能说那什么鬼影子、血手印的事,只好找别的借口:“我们当然想多住些日子,多陪陪表舅。可再一想,这么些人住着,表舅得操多少心啊,我怕累着他。另外,我妈她还有点水土不服。我们没别的意思。”
“要走你们走好了,我反正是不跟你们一块。”吴子英说完不理徐元梦,放下碗就自顾自地走了。她也没有回后院,而是出了前门,似乎是上街散步去了。
徐元梦对于吴子英的固执和任性有些反感,还有些生气。他发现这个吴子英性格孤僻、脾气古怪,还有点喜怒无常,怪不得一直找不到对象拖成了“老姑娘”。他不由自主地拿叶初春跟吴子英对照,别说相貌不能比,就说叶初春那温柔甜美,乖巧灵慧,吴子英比她差了不止十万八千里。
徐元梦叹口气,一个人没情没绪地继续吃饭。眼见得中午剩下的半瓶白酒喝完了,他又起身到厨房去找酒。
厨师老康半躺在一把藤椅上,一边喝茶一边哼着小调。见徐元梦过来,他赶紧起身。前几天吴家招厨师,老康来应聘,徐元梦看他手艺不错,吴甘来觉得他要的工资也不算高,两人一合计就用了他,因此老康见了徐元梦总是笑脸相迎。
“康师傅,这里有啤酒吗?”
“有有,”老康赶紧从冰箱里往外拿,“两瓶够不够?”
“不用,一瓶就够了。”
徐元梦看着老康,就有点想笑。人家干厨师的,一般都是肥头大耳,老康却长得又干又瘦。不过他倒是不大显年纪,四十多岁的人了,看上去也就是三十五六的样子。
徐元梦问老康怎么还不走,老康说等着收拾桌子,徐元梦说哎呀就那两个碗,我给你收过来就是,你快走吧,黑天了路上不好骑车。
老康连连道谢,就骑上他那个破单车回家了。
徐元梦拿着啤酒进屋,忽然看到小简子从院子里走过,就把他叫了进来。
小简子今年二十五岁,一米七三的个头,浓眉大眼,看上去也挺精神,实际上他有点缺心眼,当地土话叫“楞周”,就是傻乎乎的意思。
“徐大哥你叫我啊?”小简子进门问。听他说话,一点也不“楞周”。
“忙什么呢,你过来咱俩喝两杯。”
小简子有点受宠若惊:“哎呀谢谢徐大哥。我,还得看门啊。老康和秋荷都走了。”
“这么个破院子,又没值钱的东西,不用那么认真。来来,满上。”徐元梦亲自给小简子倒上酒,又给了他一双筷子。
见“徐大哥”如此热情,小简子也就不客气了,一屁股坐下像模像样地吃喝起来。
徐元梦问他:“以前的时候,这院子晚上一直没人住吗?”
小简子的脑袋摇得象波浪鼓:“这院子经常闹鬼,夏边县里无人不知,谁敢在这儿住,那不是‘楞周’嘛。”
“那你怎么不怕呢?”
“谁说我不怕?我在门口住,闹鬼都是在里面。我到时候把门一关,开大了收音机听戏,听了听着就睡了。晚上撒尿我都不出去,就撒在脸盆里。”
徐元梦想,这小子还是阵发性“楞周”,说着说着就下道。他赶紧摇手不让他再说“撒尿”一类的事儿:“你不怕,你们馆长也不怕?我听他说他经常晚上加班。”
“对啊。俺馆长他阳气足,鬼神退避三舍。”
徐元梦苦笑。
“韩馆长怎么那么忙,晚上还加班?”
“哦,你不知道吧?”小简子把一块鸡肉塞进嘴里,咕咕哝哝地说,“俺馆长是个能人,会的可多了。他会写书法,会画画,会唱戏,会做化装用的‘脸子’,做的和真人一样,他还会放电影,哎呀,简直没有他不会的。他挂着好几个什么研究会,成天好多人请教他,所以他就忙。”
徐元梦还真没想到,忙问:“这么有名气啊,找他的都是哪的呀?”
“乡里、镇里,搞活动、排演出、办培训班、上庙会,净事儿。县里也有找的,那年人家市里电台还采访他呢。”
徐元梦哭笑不得。同时他明白了,这个小简子是真的“楞周”,跟他聊不出什么正经东西,还是聊鬼吧。
“你说这里闹鬼都在后院,是怎么个闹法呀?”
“别提了,说起来吓死你。我跟你说啊,我见过好几次,最近那次是去年秋天,那时候我们馆里的小李姑娘还在,她就住在后院……”
“哎你等等,”徐元梦听出了不对劲,“这院子闹鬼,没人敢住,那个小李姑娘怎么不怕?”
“那个时候还不怎么闹鬼。这闹鬼是一阵一阵的,小李来的那段时间,还真没闹过。再说人家小李不怕,她就敢一个人住后院的小楼里。你不信啊?”
“信信。她是个干什么的呀,这么有胆气?”
“她原来是湖车镇上的,唱‘谭秧调子’唱的挺好,韩馆长就把她要来了,在群艺室。湖车镇离城好远,上下班不方便,所以她就住这。那天晚上她牙疼,让我给她买止疼药,我就去街上的药房买了,去后院送给她。刚进后院,就见到那小楼下面……”
小简子忽然不说了,他的脸朝向外面的院子,一下子满是惊恐的表情。
徐元梦随他的眼光往外一看,只见暮色苍茫中,一道黑色的“人影”滑过了院子,滑向了后院。
这个“人影”之所以要打上引号,是因为那不可能是个人,因为它不是走,它是在“飘”。那应该是个女人的影子,因为影子后面是迎风披散的长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