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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他的左手一把抓住对方的右手腕——那是对方持剑的手。他以匕首猛地朝上一削,感到自己的手腕也被牢牢扭住了。
他们就这样站着,双方的力量锁在一起。最后,阎摩朝地上一坐,往旁边一滚,将对手抛了出去。
但两人仍然扭着对方,那一抛的力道让他们继续滚动。河岸出现在他们身边,然后到了他们的身下、他们的上方。他感到匕首撞在溪底,脱出手去。
他们再次浮上水面,大口喘着粗气,双方的手中都只剩下了溪水。
“是进行最后洗礼的时候了。”阎摩左手握拳,朝对手猛力一击。
罹得挡住他的拳头,回敬了对手一拳。
他们在水中朝左边移动,直到双脚触到岩石。
两人一面格斗,一面沿着溪流在水中跋涉。
阎摩的重拳和掌刀一次次打在罹得身上;可他仿佛在攻击一尊石像,迦梨女神过去的御用行刑人面无表情地承受了所有打击,且当他握起拳头回敬对手时,那力量足以击碎骨头。在大多数时候,他的攻击要么被溪水减慢了速度,要么被阎摩隔开了,但其中一击打在了对手的胸腔和髋骨之间,还有一击擦过他的左肩,弹到脸颊上。
阎摩往后一跃,用仰泳的姿势朝浅水处游去。
罹得跟着猛扑上去,只见红色的靴子一闪,阎摩一脚踹在他的上腹部。好在他的那个部位刀枪不入,但仍被这一脚的力量蹬得飞了起来,越过阎摩的头部,背朝下落在一片页岩上。
阎摩跪着直起身,转向罹得;罹得已经站住脚,从腰带上拔出一把匕首。他弯下腰,脸上仍然没有丝毫表情。
有一会儿,两人目光相交,但这次罹得并没有退让。
“现在我能面对你的死亡之眼了,阎摩,”他说道,“并且不会被它吓退。你是个优秀的老师!”
就在他往前冲时,阎摩将手从腰间抬起,湿漉漉的腰带像鞭子似的挥向对方的大腿。
他缠住了罹得,使他往前摔倒,匕首也丢了;阎摩将他拉向自己,随后一蹬腿,把两人重新带回深水之中。
“无人歌颂空气,”阎摩道,“可是,哦,如果没有它——”
他带着对方往下一跃,双臂如铁环一般圈住罹得的身体。
之后,过了许久,一个湿淋淋的身影出现在岸边,气喘吁吁,轻声说道:“在我能记起的岁月中——你是——我所有对手中——最强的……真是可惜……”
说完,他趟水上岸,继续行进于山石之中。
旅行者来到神庙门前,微一迟疑,走了进去。
一位祭司正将外院神龛里的一尊石像搬进内院,阎摩跟在他身后进了第二层庭院。
他稍稍环视四周,接着很快朝女神迦梨雕像所在的位置走去。他长时间地注视着她,最后拔出自己的弯刀放在她脚下。片刻之后,他拿起刀、转过身来,发现刚才的祭司正望着自己。他朝那人点点头,对方立刻来到他身旁,祝他晚安。
“晚上好,祭司。”他回答道。
“愿迦梨赐福给你的武器,武士。”
“谢谢,她已经这么做了。”
祭司微笑起来:“听你的口气,似乎对此非常肯定。”
“而这样想实在傲慢至极,对吗?”
“唔,大概不能算非常得体。”
“无论如何,在凝视她的神龛时,我能感到她的力量充满了我。”
祭司哆嗦了一下。“我是一个神职人员,”他说,“可对我而言,没有这种力量之感或许会更好些。”
“你畏惧她的力量吗?”
“这么说吧,”祭司道,“尽管迦梨的神龛如此宏伟,然而大多数人却宁愿礼拜那些更加温和的女神——例如拉克西米、萨拉斯瓦蒂、夏克蒂、西塔娜和拉特莉。”
“但她比所有这些神祗更伟大。”
“也更可怕。”
“那又如何?虽然她有强大的力量,但她并非一位不公正的女神。”
祭司微微一笑:“无论什么人,只要活上二十来年,谁还会想要正义呢,战士?对我而言,仁慈的吸引力显然大多了。仁慈的神祗鄙人随时欢迎。”
“这也不无道理,”阎摩道,“但正如你所说,我是一个武士,我的天性正好与她相近。女神和我,我们的思维是那样一致。总的来说,我俩在大多数问题上都能达成共识。假如发生分歧,我总不会忘记她同时也是一个女人。”
“我在这里生活,”祭司道,“可我从不以如此亲呢的语气谈论由我照料的神祗们。”
“你是指在公共场合吧。”阎摩说,“别跟我说什么祭司不同于常人的废话。我同你们中的很多人喝过酒,你们和其他人没什么两样,都是些亵渎神明的人。”
“做什么事都得分清时间地点。”说着,祭司回头瞟了一眼迦梨的雕像。
“是啊。现在告诉我,阎摩的神龛上满是尘土,为什么最近没有打扫?”
“它昨天刚刚清理过,可从那时到现在已有太多人经过那里,所以看起来像是久未清理似的。”
阎摩笑了:“那么,为什么他的脚下既没有贡品、也没有残留的祭献呢?”
“没人献花给死神,”祭司答道,“他们只是过来看看,然后离开。我们这些祭司一致认为,这两尊雕像的位置非常合适。他们真是可怕的一对啊,不是吗?死神和毁灭女神?”
“威力无比的组合。”阎摩道,“你刚才是说没人向阎摩献祭吗?一个也没有?”
“我们祭司会在供奉历上标明的日子献上祭品,偶尔也会有某个城里人,在爱人快要死去,又被拒绝赐予转世轮回的机会时来到这里——除此之外,我从未看见有人带着良好的意愿或爱戴之情,简简单单地、真心诚意地献祭给阎摩。”
“他必定感到受了侮辱。”
“并非如此,武士。一切生物,它们自身不都是献给死亡的祭品吗?”
“的确,你说得没错。良好的意愿和爱戴之情对他有什么用处呢?他不需要礼物,因为他会拿走想要的一切。”
“就像迦梨。”祭司补充道,“我常常想,无神论也自有其道理。但面对这两位神祗时,这种理论就站不住脚了。不幸的是,这两位神祗在世间过于显明,让人无法有效地否认其存在。真可惜。”
战士大笑起来:“一位祭司,却又是一个心不甘情不愿的信徒!我喜欢这个。它挠到了我的痒处!拿着,给你自己买桶酒——就算是祭献吧。”
“谢谢你,武士。我会的。来跟我喝上一小杯奠酒如何——神庙付钱?”
“以迦梨的名义,我愿意!”阎摩答道,“不过只是一小杯。”
他跟在祭司身后走进庭院中央的建筑,他们走下楼梯,来到酒窖。祭司拿出两个大口杯,打开酒桶上的龙头。
“祝你健康长寿。”阎摩举起了酒杯。
“献给你那恐怖的保护神——阎摩和迦梨。”
祭司道。
“谢谢你。”
两人将手中的烈酒一饮而尽,祭司又斟上两杯:“夜里冷,暖暖你的喉咙。”
“很好。”
“有些旅行者要离开了,真让人高兴。”祭司道,“他们的捐献富了神庙,不过也把我们累得够呛。”
“为朝圣者的离去干杯!”
“为朝圣者的离去干杯!”
他们喝下杯中的酒。
“我还以为大多数人都是来看佛陀的。”
“确实如此,”.祭司答道,“但另一方面,他们也并不急于激怒诸神,因此在拜访那片紫色的树林前,通常都会先来神庙献祭,或者布施给神庙,为自己祈祷。”
“关于那个叫如来的人,还有他的教诲,你知道些什么?”
祭司转开了视线,“我是神灵的祭司,也是一个婆罗门,武士。我不想谈到这个人。”
“这么说,你也被他影响了?”
“够了!我已经讲得很清楚了,我不愿谈论这个话题。”
“没有关系——再过一会儿就更加没有关系了。谢谢你的酒。晚安,祭司。”
“晚安,战士。愿诸神的微笑伴你左右。”
“你也一样。”
他走上楼梯,离开神庙,继续步行在小城中。
当他来到林中时,三个月亮都已高悬在夜空之中。树木后边燃烧着一堆堆营火。小城上空,苍白的火焰仍在绽放。微风夹杂着些许湿气,正催动万物生长。
他静静地朝前走,进入林中。
他来到被火光照亮的地方,发现一排又一排纹丝不动的身影坐在地上。每个人都身穿黄袍,头戴黄色的僧帽。好几百人就这样坐着,听不到半点声响。
他朝离自己最近的那个人走去。
“我来见佛祖如来。”他说。
那人似乎什么也没听见。
“他在哪儿?”
没有回应。
他弯下身,看向僧人那半开半阖的双眼。他逼视着这双眼睛,然而对方仿佛在睡梦中一般,两人的眼光根本没有对上。
于是他抬高声音,好让林子里的人都能听见:“我来见佛祖如来,”他说,“他在哪里?”
他仿佛是在同一地的石头讲话。
“你们想这样把他藏起来吗?”他大喊道,“你们以为自己人多势众,又全都穿着一样的衣服,以为这样我就没法从你们中间找出他来吗?”
空气中只有微风的叹息。风从树林背后吹来,火光忽明忽暗,紫色的树木摇曳着。
他大笑起来:“你们也许是对的,”他承认道,“但是,如果你们想要活下去,总会动弹——而我可以等上很久,同任何人一样久。”
于是他背靠着一根粗大的蓝色树干就地坐下,弯刀横放在膝盖上。
睡意立刻笼罩了他。他的头在胸前一点一点。
最后下巴落到胸口上,打起呼噜来。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