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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高高的走廊下面就是阴暗的死气沉沉的飞船底舱。
迦香头一次被关禁闭就和我密切相关。
那一次我一走进紧挨着天堂边的胚胎室,她就嘘了一声:“别出声。”
“我还没出声呢。”我说。
迦香站在两盏解剖灯之间,她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襟工作服,发梢在灯光下闪着微光,就像是在柔风的吹拂下。她俯身在解剖台上,好像一个丛林精灵正俯身在那些充满魔力的瓶瓶罐罐上。隔着一堵铜金属和玻璃墙,就是那个充满银色、淡青和深绿色的光线的透明世界。
我好奇地凑过头去,立刻大叫了一声——试管里有一大堆黑糊糊的拼命蠕动的节肢目动物,它们那成百上千只油腻腻的脚爪让我恶心得要命。
迦香不满地看了我一眼,她正在耐心地用一个真空吸管把那些丑家伙从大试管里分到一个个小小的带透气罩的玻璃培养皿中。
“这些是什么怪物?”我压低嗓音问道。
“亚美利加蟑螂,”迦香回答我说,“我在帮姑姑把它们转移到培养皿里。”她调整了一下紫外灯的角度,灯光照耀下,那些蟑螂们乱哄哄地爬得更起劲了。“你让它们紧张了。”迦香说。
“为什么?”我说,“我压根儿就不想碰它们一指头。”
“它们本能的反应,饥渴、恐惧、憎恶,我们是不能想像的。人类的动机都很复杂,所以无法理解昆虫类的简单。”迦香微笑着瞥了我一眼,仿佛我就是那个很复杂的人类代表。
“可我们干吗要带上这些东西?”
“这是我上课用的,”迦香解释说,“我要上一些神经生物学的解剖课程,这些昆虫是最好的实验品。哺乳动物需要更多的空气和食物,这些小家伙的要求可低得多了——我说,你既然来了,就帮我把这些培养皿送到恒温室去。”
“我才不想碰那鬼东西呢。”我捏紧了拳头,宣布说,坐下来翻检那些看上去比较有趣的玻璃容器。有两个空玻璃管上的标签写的是“AA—T12,冷冻胚胎室”。
“胚胎?”我说,我的情绪莫名其妙地低沉了下来,“这些昆虫也是这么来的——从试管中诞生?”
“怎么啦?”迦香问道,她一定觉得我的样子很好笑。
“这些家伙——它们生下来就是实验的工具。你用这些虫子做神经反射实验根本没有意义——”我捏紧了拳头,一种难以言说的震颤像水银一样顺着掌心浮动,让我的思维摇摇晃晃,轰轰烈烈地穿过那些光线、植物、烛龙和黑夜。
“——因为,”我摇摇头甩去幻像,“你得到的实验数据都将是错的。它们在这种环境里会发疯,它们会把精神病一代传给一代,就像姑姑把精神病传染给我们一样。”
“小心戒条,在这儿姑姑听得见你的话。”迦香看着我,她开始担心了,“是不是史东去找你胡说八道了?你今天有点不对劲,你病了吗?”
“去他妈的戒条,”我平时不老这么说话,但那天下午我觉得自己不容反驳,“我们的目的地如此的遥远,以至于生下来就要呆在这只破船上吃无土栽培的翼豆,呼吸还原过的空气,还要和这些油乎乎的虫子一起飞行——而我却连牢骚也不能发?我们没有未来,我们的航行没有目的,这一切根本就没有意义!我们只是被一个一个地剥开,和你的亚美利加蟑螂一样,被那台老机器慢慢地解剖分析着,它只是想知道我们在这种疯狂环境下的反应,看看到底哪一种族的人类更适合于宇宙航行。”我握紧拳头,温暖的水银爬上我的大脑,我甚至没有发现自己拎起了那只装满了蟑螂的玻璃管子挥舞。
“阿域,”迦香警觉起来,生气地说,“多巴胺会使你上瘾的。斯彭斯不该给你神经震颤器,它只会让你们精神分裂。把试管放下,你要把它打破了!”
震颤器是斯彭斯惟一成功组装起来的玩意儿,它能依靠压力发射短微波电子脉冲刺激神经,使大脑皮层产生多巴胺——一种天然兴奋剂,那是一种能改变平衡感的药品,有点像在舱外微重力下时的感觉,轻飘飘的。这是我在飞船上能找到的少有的一点乐趣。
“别担心,我没有用震颤器。”我耍赖说,一边把那个小方盒子偷偷塞进口袋,“我今天虽然有点不清醒,但我碰都没有碰多巴胺一下。”
我说。那天我感觉一直很好,直到后来埃伯哈德打破了装蟑螂的大试管。
三、埃伯哈德
“出什么事了?”埃伯哈德紧张不安地问。
他一出现在胚胎室的门口,我就知道一个下午的美好时光就要泡汤了。这个慢条斯理的、胖乎乎的荷载电子物理学专家是个破坏他人情绪的高手。
埃伯哈德是飞船上最聪明的人之一,差不多在所有的科目上他都能拿到优秀。他能闭着眼睛算出波函数3次幂的乘积,毫无疑问,他是个天才。
他的根本性缺点可能就在于他分不清所学到的和生活的区别。他总是一味地维护飞船上不存在的秩序,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调和船上对姑姑的尊严和戒条发起的一次次争斗。飞船上没有人喜欢姑姑,因此也就没有一个人喜欢他。他使自己成了个极不讨人喜欢的孤僻的家伙。总而言之,他就是一个傻子。
一看见我拿着的玻璃瓶子,他就惊愕得连嗓音都变了样。“船长,你不应该跑到这儿来。”他颇为严肃地说,“如果每一个人都随随便便到别人的工作室里串门,那船上就乱套了。”他蹙着额头叹气,“再说姑姑看得到这儿的一切,你难道不明白吗,她什么都会知道的。你又会挨罚,被关进禁闭室或者做清洁,还成不了小孩们的好榜样。”
“别扯了,埃伯哈德。门口那只监视器已经坏了快一天了,那个老太婆什么都不会知道的。”我没好气地说,发现自己还拿着那只试管,忙不迭地把它扔到了桌上,就让它在边缘处危险地晃动着。
“坏了?”埃伯哈德惊恐地大声说道,“快一天了?他们应该马上报告的,维修机器人一会儿就能把它修好,我真不明白现在为什么没有人愿意担起责任来,我们只有惟一的一条船,它也许还要在一条危险的航线上跑很久。”埃伯哈德痛苦地说道,“如果我们这些船员不关心它,那么谁还会关心它呢?总有一天,它会像泰坦尼克号那样沉掉。”
“行啦,埃伯哈德,”我生气地说,“上次你就说过我们会像什么什么号一样炸掉,或者像什么什么家伙那样消失掉。不要再看那些灾难小说了,它们对你没有一点好处。”
埃伯哈德犹豫了一会儿,迟疑地问我:“我想问一下,你是否知道监视器为什么不起作用了?那会变得很危险吗?”
“知道,”我说,“斯彭斯把它的调压平衡器拆掉了”
埃伯哈德脸色变得刷白。“他做了什么?”他皱起眉头说,“这是违反戒条的。他不应该这么做。如果他已经这么做了,”他极其痛苦地看着我,“船长,我们要去报告给姑姑吗?”
我转过身,满腹怀疑地直盯着他。埃伯哈德的脸上是一副纯洁、诚实的表情,他永远不会做出任何姑姑不喜欢的事情。不论船上有谁破坏了姑姑制定的行为准则,他总是会痛苦得发疯,他若不是个傻子,他的正直品性简直令人惊叹。
“你要是敢对别人说一个字,我就把你塞到垃圾口冲到太空去。”我说,“到底你是船长还是我是船长?”
埃伯哈德打了个寒噤,退缩了。
“听我说,你到底想不想帮我把它拿到恒室去。”迦香说,“别把它搁在桌子边上好吗?”
“我死也不会去碰那鬼东西。”我厌恶地说。
“让我来吧,”埃伯哈德自告奋勇地说。“这玩意儿有危险么?”他小心翼翼地问道,伸出又短又粗的指头去抓试管,活像去拿一管硝化甘油。
如果说我在这件事中也有错的话,那就是我不该恶意地在他碰到试管的一瞬间用大拇指猛地捅他一下。
埃伯哈德像是中了一枪,整个人跳了起来,无意识地把装满虫子的试管扔了出去。玻璃试管在解剖桌后面的角落里撞成了碎片。有几只蟑螂给埃伯哈德的这种不人道做法吓傻了,昏头昏脑地扎在玻璃碎片里爬不起身来,但是大部分蟑螂把握住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张开它们那小小的油质翅膀四处逃命。
迦香尖叫一声,伸手去按电磁门的开关,在门缝合拢之前,还是有三只勇敢的蟑螂像阿尔戈号穿过达达尼尔海峡一样飞快地冲出去,逃之夭夭了。
埃伯哈德疯狂地嚎叫,弄得我以为他被蟑螂吃掉了。说实话,我心里也怕得要命。我以前从来没有让数不清的恶心玩意儿劈头盖脸地扑到身上来过。
迦香拂去扑到脸上的几只蟑螂,摸索着打开了一个喷雾器,一股生物麻醉剂一直扑到我的脸上,暴动的蟑螂们这才老实了下来。
门外有几个小孩尖叫起来,姑姑肯定发现这边出了事。牧师怒气冲冲的脚步声从门外的廊道下传来,埃伯哈德吓得脸上没有一点儿血色。“噢,不。”他可怜巴巴地说,“姑姑不会惩罚我的,是吧?我从来没有犯过错。”
电磁门砰的一声推开了,脸色阴沉的牧师冲进了房间,他大步穿过胚胎室,抓住了我和迦香,把我们关进了禁闭室。
我知道辩解是没有用的,只有在心里狠狠地诅咒拆掉监视器的那个疯小子。这是我第一次出现在一个乱糟糟的场面却没有闯祸,但姑姑还是把我关进了禁闭室。要不是迦香在我身边,我简直要气疯了。
“就为了三只蟑螂,”我生气地嚷着,“把我们关在这里是不公平的。”
“我倒希望姑姑不太明白我们闯的祸有这么大。”迦香反驳我说,“你知道蟑螂的繁殖能力吗?过三个星期,跑掉的一只雌蟑螂就会生出头一胎四十只小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