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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学家 作者:[美] 伊丽莎白·科斯托娃-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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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通过拉诺夫问他,他是否听说过一个叫斯维帝·格奥尔吉的修道院。
  他摇摇头,“最近的修道院是巴赫科沃,”他说,“多少年以来——大多在从前——其他修道院的修士有时也会到这里来朝圣。”
  我暗暗记住回到索菲亚后要问问斯托伊切夫。
  “我要请他为我们找到芭芭·扬卡,”过了一会儿,拉诺夫说。
  “牧师知道她家在哪里。他希望能陪我们去,但教堂关闭已有数月——他只在过节时才来这里——他和他的助手还有很多事要忙。
  芭芭·扬卡的房子非常小,差不多就是一间茅屋。我第一眼看到的是她那块红花头巾上鲜亮的小斑点,然后是她的条纹上衣和围裙。她凝视着我们,一些村民喊她的名字,她频频点头。
  屋里的摆设很清贫,但干净。我发现她用一个装满野花的花瓶来装点屋子,花瓶放在一张伤痕累累的桌上,不禁令人心生怜悯。
  这间干净、破败的屋子有架钉在墙边的梯子通向楼上。和这间屋子比起来,海伦母亲的那间房子简直是豪宅。我想,她究竟还能在这梯子上爬多久呢。不过她精力充沛地在屋里走来走去,我慢慢意识到,她其实并不老。
  我低声对海伦说了这一看法,她点点头,“五十,也许,”她低声道。
  “我要问她,她唱不唱歌,”拉诺夫告诉我们,“你们是想知道这个吧?”
  他和伊凡修士谈了几句,后者转向芭芭·扬卡。
  女人退缩,拼命点头。不,她不唱歌,她肯定不想唱。不过伊凡修士坚持着。
  “我们先让她随意唱几首,”拉诺夫解释说,“然后你们可以要她唱你们感兴趣的那首。”
  芭芭·扬卡似乎作了让步,张开了嘴。出来的声音令人吃惊。首先是令人吃惊的大声,桌上的杯子叮当直响,我偷偷拉起海伦的手。一个音符震撼了我们,接着又一个,每个音符既慢且长,每次都是痛失和绝望的尖叫。
  “请让她告诉我们歌词,”海伦说。
  芭芭·扬卡显然有些吃力——不过她笑容依旧——她背出了歌词:

  垂死的英雄躺在绿色的山顶上。
  垂死的英雄身上有九处伤。
  啊,猎鹰啊,飞向他,告诉他,他的人安然无恙。
  他所有的人,在大山里安然无恙。
  英雄身上有九处伤,
  可要他命的是第十处伤。

  芭芭·扬卡背完后,向拉诺夫解释了几处地方。她仍是笑容满面,冲着他摇着一根手指。我有种感觉,如果他在她屋里做错了什么,那她会掴他屁股,不让他吃饭就赶上床去。
  “问她这歌有多老,”海伦又催他,“她是从哪里学到的。”
  她说这歌和大山一样老。她是从她曾祖母那里学来的,她活了九十三岁。”
  接下来,芭芭·扬卡有问题要问我们。
  我们告诉她我们来自美国,她点点头,显然不相信。
  “美国?”她好像在思索,“肯定在山的那边。”
  “她是个很无知的老太婆,”拉诺夫掩饰道。
  海伦掏出一张纸,现在她拉起老人家的手,“问问她是否知道这首歌——您得翻译给她听。”
  “那龙来到我们山里的村庄。他焚烧谷子,占有姑娘。”拉诺夫向芭芭·扬卡作了转述。
  她聚精会神地听了一会儿,突然,恐惧和不快使她脸部皱缩起来。她退缩在木椅里,飞快地划着十字,“不!”她激烈地说道,从海伦那里抽回自己的手,“不,不。”
  拉诺夫耸耸肩,“你们懂了,她不知道。”
  “她当然知道,”我平静地说,“问她为什么害怕告诉我们。”
  这一次老女人神色严峻,“她不想谈这个,”拉诺夫说。
  “告诉她,我们给她报酬。”拉诺夫又扬起眉毛,不过还是向芭芭·扬卡作了转达。
  “她说我们必须把门关上。”他站起来,无声地关上门和木遮板,把街上的旁观者挡在外面,“现在她要唱了。”
  芭芭·扬卡唱第一支歌和唱这支歌的表现简直是天壤之别。她在椅子里缩成一团,只看着地上,快乐的微笑不见了。她唱出的曲调无疑是忧郁的,虽然在我听来,最后一句带着反抗的语气。
  拉诺夫认真地翻译。我又琢磨起来,他为何如此热心助人?

  那龙来到我们山里的村庄。
  他焚烧谷子,占有姑娘。
  他吓坏了土耳其异教徒,保护我们的村庄。
  他吸干了河流,我们走过河谷,来来往往。
  现在我们必须保卫自己。
  那条龙从前保护我们,
  但现在我们必须反抗他,保卫自己。

  “啊,”拉诺夫说,“那就是你们要听的吗?”
  “是的。”海伦拍拍芭芭·扬卡的手。
  老太婆迸出一句责备的话。
  “问她这首歌从哪里来,她为什么害怕,”海伦提出要求。
  拉诺夫花了几分钟才搞清楚芭芭·扬卡在责备什么,“这首歌是她从她曾祖母那里偷偷学来的。曾祖母告诉她,绝不可以在天黑后唱这首歌。它是不吉利的歌。”
  海伦笑了,“告诉她,我要给她一样报酬,这礼物能赶走所有的晦气,带来好运。”
  她打开芭芭·扬卡伤痕累累的手,把一枚银章放到她手里,“请问问她,她是否知道这首歌是什么意思,它来自哪里,为什么在圣乔治日上唱它?”
  芭芭·扬卡耸耸肩,“这歌没什么意思,只是一首不吉利的老歌,因为它召唤斯维帝·格奥尔吉来杀死那条龙,不让它再来折磨人民。”
  “什么修道院?”我叫起来,“问她是否知道一座叫斯维帝·格奥尔吉的修道院。”
  可芭芭·扬卡只是咂巴了一下嘴,“这里没有修道院,修道院在巴赫科沃。”
  “圣乔治日是哪一天?”我问。
  “五月六日,”他盯着我看,弄得我局促起来,“已经过了几个星期了。”
  芭芭·扬卡坚持要招待我们吃午饭。我们边吃边尽可能地向她表示感谢,赞赏她的厨艺,直到拉诺夫告诉我们,要想看弥撒开头的话,就该回教堂了。
  芭芭·扬卡与我们依依分别,紧握我们的手和胳臂,拍着海伦的脸颊。

  人们在那里聚拢——女人们像芭芭·扬卡一样穿条纹和有花的衣服,有的全身着黑,男人则穿粗质地的棕色羊毛马甲和裤子,白衬衫在脖子处扣上或系紧。
  牧师出来时,人们往后退。他来到他们中间,划着十字祝福他们,其中一些人低下头,或在他面前弯下腰。他身后的男人年纪要大些,穿朴素的黑衣,像个修士,看样子是他的助手。这人捧着一面圣像,圣像用紫绸遮盖。我飞快地扫了他一眼——苍白的脸,黑眼睛,表情僵硬。我想,这肯定是斯维帝·佩科。村民们排成长长的一溜儿,沉默地跟随圣像,绕教堂而行,许多人拄着拐杖,或由年轻一些的人们扶着。
  过了很久很久,圣歌终于唱完了。芭芭·扬卡亲自给我们往碟子里盛满食物,从人群中拿了一条毯子给我们。我们见到了她妹妹,她们长得很像,只是她妹妹高些,瘦些。我发现三个男人拿出了乐器,准备演奏。其中一样乐器我凑近看,却是最为稀奇古怪——弄干净的白色兽皮做成一个袋子,上面伸出根根木管——肯定是某种风笛。拉诺夫告诉我们,这是保加利亚一种古老的乐器。叫‘盖达”,是用山羊皮制成的。老人开始演奏,一些女人跳起来,芭芭·扬卡和她妹妹安静地待在原处,似乎时候未到。她们等着,直到吹笛人开始打着手势,笑着招呼她们,直到观众们也呼唤她们,她们假装不太情愿,最后才站起来,相互搂腰,开始引吭高歌。三种声音——两个女人和羊皮鼓的声音——汇聚在一起,仿佛大地在呻吟。海伦突然热泪盈眶,我当着所有人的面搂住她。
  终于,乐手奏出了新曲,芭芭·扬卡和另一个女人上前,朝牧师和圣像鞠躬,脱下鞋袜,仔细地摆放在教堂台阶上,亲吻斯维帝·佩科那张神色严峻的脸,接受牧师的祝福。牧师的年轻助手把圣像交给她们,并扯掉丝绸盖布。音乐陡涨,盖达演奏者汗流满面,脸色红紫,双颊鼓得老高。
  接下来,芭芭·扬卡和朦眼女人跳舞上前,步子丝毫不乱。我一动不动,凝神注视,看着她们踏着舞步,赤脚进入火中。进入时,两人高举圣像,高高仰起头,庄重地注视着另一个世界。她们的双脚在炭火里时起时落,溅起阵阵火星。
  她们走进火圈时,我看不到圣像。现在我看到了朦眼女人手中的那幅圣像,那是圣母玛利亚,膝上是她的孩子。芭芭·扬卡再次绕圈时,我才看到她捧的圣像。
  芭芭·扬卡的表情令人吃惊,她两眼圆睁,眼光凝聚,嘴唇松垂,苍老的皮肤被炎热烤得发亮。她捧着的圣像一定十分古老,和圣母像一样,不过透过烟熏的痕迹和摇曳的热气,我清清楚楚看到了上面的图案:两个形象面对面,各自在飞舞,同样地生动,同样地令人生畏。一个是身着红色斗篷的盔甲骑士,另一个是摇着环形长尾巴的龙。


第七十章
 
  我心爱的女儿:
  我现在在那不勒斯。在离开你们之前,我从不知道什么叫孤独,现在我不知道在图书馆里,在旅馆房间里,还有谁像我这么孤独。我独自吃饭,有人会朝我微笑,我也报以微笑,然后会扭开头。不合适与我交往的,不仅仅是你一个。
  爱你的妈妈,
  海伦
  一九六三年十二月

  我心爱的女儿:
  雅典又脏又嘈杂。我很难在中世纪希腊学院弄到我需要的文献资料。我坐在卫城上,幻想着有一天,我们的离别到了尽头。
  爱你的妈妈,
  海伦
  一九六四年二月

  我心爱的女儿:
  昨天我在卫城浮想联翩,现在仍挥之不去,于是今早又去了那里。不过我才坐下来,眺望城市,脖子上的伤口就开始突突地阵痛起来。我觉得有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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