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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她下一句想说什么。
我们举起帕林卡酒祝我们两个国家友谊永在,这时,两位服务员端来油酥点心和果仁大圆蛋糕,上面铺满了巧克力和奶油。就算在奥匈帝国的王宫里,这种点心也同样可登大雅之堂。还有咖啡——
“是浓咖啡,”伊娃姨妈解释道。
对于美味,我们的肚子总能装得下。
“在布达佩斯,咖啡有着一段悲伤的历史,”海伦为伊娃姨妈翻译道,“很久以前——确切地说,在一五四一年——侵略者苏莱曼一世邀请我们一位名叫巴林特·托列克的将军到他的营帐里共进美餐。饭后,将军在喝咖啡——您看,他是第一个喝咖啡的匈牙利人——苏莱曼一世告诉他,就在他们吃饭的时候,土耳其的精锐部队正在占领布达城堡。您能想象到这杯咖啡的味道有多苦涩。”
这次,她的微笑不是欢快的,而是悲哀的。
我想,又是土耳其人——她们真聪明,真冷酷,把美味佳肴和野蛮的战争奇特地搅和在一起。到一五四一年,他们拥有伊斯坦布尔已将近一个世纪。想起这一点,我感到了他们持久的力量,这种力量使他们的触角遍及欧洲,只被挡在维也纳的大门外。弗拉德·德拉库拉与他们的战斗,就像大卫王犹大和以色列的第二任国王,据《圣经·旧约》记载,他杀死了腓力斯巨人歌利亚,并成为国王。抗击歌利亚人一样,只不过远没有大卫王那么成功罢了。另一方面,一小群贵族在东欧和巴尔干地区,不仅是在瓦拉几亚,而且在匈牙利、希腊和保加利亚(仅举几个例子)的努力,最终确定了土耳其人占领的路线。
所有这些,海伦都成功地输入了我的大脑,这让我对德拉库拉暗暗产生了某种奇怪的欣赏。他肯定知道,他对抗土耳其军队会很快遭到失败,但他的大半生仍在努力把侵略者赶出他的领土。
“实际上,这是土耳其人第二次占领该地区。”海伦喝了一口咖啡,满意地叹了口气,放下杯子,似乎咖啡在这里比在世界上其他任何地方都更可口,“一四五六年,约翰·匈雅提在贝尔格莱德击败过他们,他是我们的大英雄,其他的还有伊斯特万国王和马提亚?科尔维努斯国王,他们建立了新的城堡和我告诉过你的那个图书馆。明天中午你听到全城的教堂都在敲钟时,你会记住这是纪念几百年前匈雅提的胜利。现在他们每天都在鸣钟纪念他。”
“匈雅提,”我沉思地说,“我想那天晚上你提到了他。你说他是在一四五六年取得胜利的?”
我们互相对望。任何与德拉库拉生平有关的时间都是我们产生默契的一个信号。
“当时他就在瓦拉几亚,”海伦低声说。我知道她不是指匈雅提,不过我们有个不言自明的约定,即不在公共场合提德拉库拉的名字。
伊娃姨妈何等聪明,我们的沉默或语言障碍都瞒不过她的慧眼,“匈雅提?”她问道,又说了几句匈牙利语。
“我姨妈想知道,你对匈雅提时代是否有特别的兴趣,”海伦说。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我答道,我发现欧洲所有的历史都很有意思。这句废话引来伊娃姨妈不易察觉的目光,她甚至皱了一下眉头。我赶紧引开她的注意力。
“现在,我的朋友,我们得让您在明天的重要演讲前睡个觉。我盼着听到您的演讲,过后,我会让您知道我的看法的。”海伦翻译了,伊娃姨妈向我热情地点点头,我情不自禁地回以微笑。
车子经过壮丽的大桥时,伊娃姨妈低声说着什么,海伦轻声翻译过来,“我们的城市将永远是一座伟大的城市。”
第四十章
第二天早上,我发现海伦正在旅馆的餐厅里吃早餐。
“昨晚我对你姨妈印象十分深刻。”我在另一个面包圈上抹黄油。
“我看出来了。”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确切地告诉我,她是怎么从罗马尼亚来到这里走上那么高的地位的?”
海伦喝了一口咖啡,“我想,那是命运的安排吧。她在布达佩斯那里遇到了一个年轻人,他叫约翰·奥班,是个记者和革命者,他们相爱并结婚了。后来,他在车祸中丧生,伊娃养大了他们的孩子,继续他的政治事业。我想我姨父是个激情满怀的人,我不敢说我姨妈也和他一样,不过她在事业上十分出色。”
我聚精会神地听着,“那你和你母亲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海伦又叹了口气,“我母亲比伊娃小十二岁,”她说,“在这个家里的小孩子当中,她总得到伊娃的偏爱。伊娃去布达佩斯那年,她只有五岁。后来,我母亲十九岁还没出嫁,却怀孕了。她害怕她父母和村里人知道,她写信给伊娃,求她帮忙。我姨妈和姨父安排她来到布达佩斯。我姨父到戒备森严的边界去接她,把她带到这个城市。我母亲告诉我,她一辈子都深深感激我的姨父,不仅因为他救她于水火之中,而且因为他从不让她感到她是外国人。”
“然后你就出生了?”我安静地问道。
“然后我就出生了。我姨妈和姨父帮着一起把我养大,让我上学。二战时,伊娃把我们带到乡村,想办法给我们弄到食物。我母亲也学文化,学会了匈牙利语。”她幽怨地望了我一眼,“如果不是我姨妈和姨父,我妈妈可能已经死在某个深山老林里,给狼吃掉了,实际上是我们两个。”
“我也感谢你的姨妈和姨父,”我说道。
海伦什么都没说。过了一会儿,她从手提包里拿出几张纸,“我们是不是再温习一下你的演讲?”
对我来说,早上的阳光和清凉的空气充满了威胁。我们在去大学的路上,我只想着发表演讲的那一刻。
我们走到昨晚开招待会的那座大楼时,她停了下来,“帮我个忙。”
“当然,什么忙?”
“别对盖佐·约瑟夫提起我们的旅行,也不要告诉他我们在找人。”
“我也没想那样做,”我生气地说。
“我只是提醒你一下。他会变得非常迷人。”她举起戴着手套的手,表示和解。
“好的,”我为她打开巴洛克风格的大门,我们走了进去。
在二楼的演讲厅里,我昨晚见过的许多人已经在一排排椅子上就座。
“我的天,”海伦喃喃道,“人类学系的人也来了。”
没过一会儿,她就淹没在问候和谈话中。
正在这时,有人拍拍我的手臂,可怕的盖佐正站在我面前。他热情地微笑,和我握手,“一切都还中意吧?”
“一切都很中意,”我同样热情地说道。
“啊,我很高兴,”他说,“今天下午您将要作演讲吧?”
我咳了一下,“是的,一点儿没错。您呢?今天您也要演讲吗?”
“啊,不,我不讲,”他说,“实际上,这些天我一直在研究一个我十分感兴趣的课题,不过还没准备好去讲它。”
“您的课题是什么呢?”我忍不住问道。
可就在这时,白头发、发型特别、身材高大的桑多教授在演讲台上招呼全场安静,演讲马上开始,人人都在盯着桑多教授。
“早上好(德语),”他低沉地说道,“早上好,尊敬的客人。早上好(德语),您好(法语),欢迎来到布达佩斯大学。我们自豪地向您介绍欧洲第一届……历史学大会——”
令我惊恐的是,我将是重点发言人,会议的核心部分,整个日程的重点。
午餐前的最后一个发言者是一位来自伦敦的青年学者,年纪和我相仿,说的是英语,这让我大大松了口气。一位匈牙利语言学专业的学生读出他演讲的德语译文。桑多教授介绍这位英国人时说他叫休·詹姆斯,教授东欧史。
詹姆斯教授身材结实,典型的英国人。他双目炯炯地看着观众,面带令人愉快的笑容,“我从未想到能到布达佩斯来,”他扫视我们一眼,说,“不过能来到中欧这座最伟大的城市,我非常高兴。这是矗立在东方和西方之间的一扇门。那么现在,我将占用大家几分钟的时间,思考一下奥斯曼帝国的土耳其人在一六八五年围攻维也纳失败从而撤退之后,给中欧留下的遗产。”
演讲完毕,掌声雷动。
桑多教授邀请我们到餐厅用餐。
在拥挤的学者和食物中,我总算发现詹姆斯教授正要坐到一张桌子旁。
“可以和您一起坐吗?”
他笑着一跃而起,“当然,当然。休·詹姆斯。您好!”
我也作了自我介绍,然后我们握了握手。我们面对面坐下,友好而好奇地互相打量。
“这么说,您就是那位重点发言人?我非常盼望听到您的演讲。”
“谢谢,”我说道,尽量不显出畏缩的样子,“我想您是否认识我的——呃——导师,巴塞洛缪·罗西,他也是英国人。”
“啊,当然认识!”休·詹姆斯激动地抖开他的餐巾,“罗西教授写的东西我很喜欢。您和他一起工作?真幸运。”
“是的,”我漫不经心地说,“他一直在写一篇文章,题目是《双耳罐里的鬼魂》,研究希腊悲剧的舞台道具。”
我停住嘴,突然想到自己可能正在泄露罗西的专业机密。不过,即使我没停下来,詹姆斯教授的神情也会封住我的嘴。
“什么?”他说道,显得非常震惊。他放下刀叉,不再吃饭,“您说的是《双耳罐里的鬼魂》?”
“是的,您为什么问这个?”
“这太让人吃惊了!我想我得马上写信给罗西教授。您看,我最近在研究十五世纪匈牙利一份非常有意思的文献。这是我来布达佩斯的最重要的原因——您知道,我一直在探索匈牙利的这一段历史。我得到桑多教授的许可,来这里开会。反正这份文献是马提亚·科尔维努斯国王的一个学者写的,写的就是双耳罐里的鬼魂。”
我记得昨晚海伦提起过马提亚·科尔维努斯国王。他不就是那个在布达城堡里建立了大图书馆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