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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出几垄地,种种菜蔬,这就是小杨找来的活。现在马三来了,自然也是马三的活,两个人没事常常泡在菜地里忙乎忙乎。这事情找得好,既打发了时间,又落得了好名(免费送给机关食堂,人人受益)。但好名马三是轮不上的,毕竟这是小杨创的业。
小杨这人,马三处上一段时间就看出来了,是个实诚人,对人很随和,虽说话不多,但说的都是实在话,做个事情也是认认真真的,给人有种靠得住的感觉。兵当的时间不短,已快四年(超期服役一年),实实是个老兵了,却没老兵的一点油滑劲,对自己要求还像新兵一样严。以这样子看,马三想他一定是想留在部队改个志愿兵什么的。这也是马三的愿望,也是所有农村兵的愿望。如果小杨改上志愿兵(而且这种可能性很大),那么马三今后要改就难了,毕竟一个小小的木工房不可能留两个志愿兵。这么说来,马三到木工房确实是择错了道,不说什么,就是连个希望都难以看见。所以,马三来木工房的表现谈不上好,再说就是想表现也轮不上他,前面还有积极要求上进的老兵呢。
不过,不管怎样,木工房事情少,是非也少,而且老杨(马三喊的)这人又特好,两人在一起愉愉快快的,日子倒也不难过。就这样转眼半年多过去了,这天早上,吃早饭时,管马三他们的后勤处王处长从小餐厅里走出来,走到马三背后,喊了声小杨,说,你等等去我办公室一趟。吃罢早饭,小杨去了王处长办公室,马三独个人回了木工房。
约是浇了两垄菜地的功夫,小杨回来了,却是满身疲疲沓沓的,脸色十分难看,见了马三,招呼不打,直接去宿舍重重地放倒在床上,四方形的被子被压得一塌糊涂。马三想讨个好,问问情况,反被一连串恶声恶气的去去去推开了。
这一天里,老杨像是被什么封了口,饭不吃,声不吭,马三怎么想也想不通他到底是咋的。直到晚上,深夜了,马三都迷迷糊糊快睡着了,老杨突然将他喊醒,说,起来起来,老子今天倒大霉了,心情不好,睡不着,跟你说说话。马三嘿嘿一笑,我就在想,咋的呢,弄得你这样?
我今年走,老杨直通通地说。
走,去哪里?
退伍!老杨满口子恶气。
马三像给谁挠了下腋窝窝,一下坐起身,原先的话冲到口头临时又改了口,说,老杨你怎么要走呢?稍稍又补了一句,你怎么能走啊老杨?
老杨打一记床板,我怎么要走,你看我是想走的吗?喊走的,老杨狠狠地说,他妈的!这么多年老子白干了。顿了顿,又自言自语的,要说也怪我自己啊。
怎么怪你自己?马三说,你干得够好的老杨。
我做错过一件事,老杨抬起头,看着马三,认真地说,小马,像我们这种人千万不能做错事啊,错了怎么改正都没用的。摇摇头又说,怪我自己,怪自己。
咋的?马三忍不住好奇问。
等我走的时候跟你说吧,也算是个教训,对你有用的。老杨说着又将自己重重放倒在床上,唉声叹气的。
这天晚上,两人都没睡好。老杨睡不好自然是因为心里难过,马三自己睡不好就不知是因为替老杨难过呢,还是因为其他什么的,反正他心里既有难过,也有说不出的甜滋蜜味。治兵的道道很多,其中一条就是:战士退伍工作要速战速决,不能拖缓,缓了容易滋事,有些战士想反正走了,要求就松了,有的甚至还要故意找碴解气。所以,一般只要明确人选后,就三下五除二的,各个部门呵成一气,敲锣打鼓地欢送走了。走的前夜,老杨喝了欢送酒,人兴奋得很,跟这个老乡那个战友说了前半夜,后半夜又回来跟马三说,从部队说到家乡,从家乡说到自己,从自己又说到王处长——这人不够意思,小马你今后得提防着他;从“不够意思”的王处长又说到“前途光明”的马三——好好干小马,我走对你有好处,先争取入上党,再争取转个志愿兵——小马啊小马,部队总比回家种田好——小马啊小马,木工房不错的,跟首长接触机会多——小马啊小马,想有出息要靠自己好好干,更要靠跟领导处好关糸——小马啊小马,我走了,下一步就看你了——小马啊小马,你出息了,我也高兴——小马啊小马,我老杨待你不差,你出息了不会把我忘记吧——小马啊小马……
东西南北地叙到天亮,什么该说不该说的都说了,就没把答应告诉马三的“教训”说一说。好几次,马三都想提醒下老杨,却总开不了口,总想也许等真正挥手告别时,老杨会主动说的。但到真正挥手告别时,老杨还是没说,不知是忘了还是不想说。
·18·
农村兵马三
三
老杨一走,马三的日子是难过多了,主要是无聊,寂寞,有时想让人骂骂都找不到张嘴。但说真的,与其让老杨留下来跟他作伴,马三宁愿就这样受受罪。虽不是说老杨走后马三的前途一定有多光明,但总是多了几丝光亮。真正的光明还不是由一丝丝光亮组成的?所以,尽管独个人生活平添了许多苦衷,但心里,马三比老杨在时还要有劲,因为有盼头了。
再说再苦的生活也是可以慢慢习惯的,无聊也是可以寻法子打发的,比如学习文化,这就是打发无聊的好办法。马三以前没读过几年书,读过的因为长时间不用也渐渐忘得差不多了。入伍前,马三就预备到部队来好好补习文化的——人多些文化总是不会错的——从来只听说谁谁谁吃了没文化的亏,却从来没听说谁谁谁吃了有文化的亏——文化这东西说来神得很,火烧不毁,水淹不没,既可以生财,又可以当官,迷了路还可以帮你指路,患了病还可以替你治病,世上哪有比这好的东西?但在新兵营,劈头盖脑的军训把马三累得连个补文化的念头都丢尽了,自然谈不上有甚行动;到木工房,累是不累了,时间也有,念头也在,但就是没有收获,经常一本书刚捧上又放下,而且似乎任何东西,哪怕是老杨一个影子、一声咳嗽,都会叫上手的书乖乖放下。文化这东西说来就是怪,要说它的好谁都知晓,说想要它也不是那么难,可以说任何人、任何时候都可以要得到,但又似乎任何人、任何时候都在丢弃它,每个指缝都在流失它。现在老杨走了,马三下定决心要把每个晚上时间都放在书本本里,放在学文化里。为了督促自己,他甚至画了张课程表,丁是丁,卯是卯,每个晚上照着来,不达目的不睡觉。这样坚持了十天半月,居然习惯成自然了,到时间就自然而然想看书,不看看书反倒睡不着觉。这是个了不得的收获,不但补习了文化,也把晚上的无聊打发掉了。记不清具体时日,反正是天刚开始冷的时候,一天下午,马三正在给花房割玻璃,突然听到嘭嘭嘭的拖拉机声音向他撞来,到最后听声音拖拉机似乎马上要撞上木工房墙了,这时声音又突然熄灭了。过一会,传来一对脚步声,先是朝马三宿舍伸去,默一会又向木工房转来,一边喊着“小杨”“小杨”的——
此人姓蒋,就围墙外横岭村的,跟杨老兵关糸不错,马三以前也见过一两回,但并不熟。他找杨老兵是因为拖拉机车斗上的木架子跨了,想让帮忙整整的,听说他走了,就只好请马三帮帮忙。马三出门看了看,觉得并不难,无非就是用几颗铁钉钉一钉而已,于是回头拿了铁钉和锒头出来掏弄。弄了才发现,其实不是那么容易,因为架子不是一般的跨,是彻底跨了,要弄必须重新做个架。架子搭好后又发现几块木板已破烂不堪,尤其是两头,烂得连铁钉都没个落处。
这不行,马三说,要重新换木板。
那咋办,我现在去哪找木板?老蒋焦急地说。
马三顺手抓了把铁钉给他,你回去找木板钉上就是了。
啊哟哟,小马,小马,造纸厂等着我去拉货呢,那人急得团团转,这咋办?小马,今天这事只有你行行好帮帮忙。
马三说,不是我不愿帮,没木板我咋帮?
那人犹豫再三说,你这边不是有木板,帮我应个急吧。
那咋行,马三说,不行,掉头就走。
那人上来拦住马三去路,这样吧小马,你先借我用用,回头我来还你,这行不?马三没答应,也没说不行。那人又说,就看在小杨面上帮帮忙吧小马,我就这村的,以后没事你去我家玩。呶,我家就住那,窗洞里晒着军装的那幢,那军装还是小杨送我的,小杨跟我关糸真的很好。
话说到这份上,马三想,就帮他个忙吧,反正木板有的是。于是回头找上几板木板,锯子刨子锒头地忙乎了一刻钟,算是帮了忙。那人说一大堆感谢话后发动拖拉机准备走了。马三回屋,见那人又跟进来,笑嘻嘻地从口袋里摸出两元钱,放在木工台上,说,买包烟抽吧。马三慌忙抓起钱还他,说自己不抽烟的。那人接了钱又放下,那就买瓶酒喝。我也不喝酒,马三又抓起钱要还他。那人说,那就买斤糖吃,掉头跑走了。等马三追出去,拖拉机已撞出几米远,想追也追不上了。
几天后,那人又来木工房,但不是还木板来的,而是来聊天的。马三也没提还木板的事。说实话,马三开初就不准备有还,说还是好听的。但钱的事,马三想到了,等等要还给他。马三想,虽然两块钱可秤十斤大米,可我不能因这被人小瞧了。
可言语来言语去,两人越说越热乎,你一口小马我一嘴老蒋的,再提钱事又似乎见外了。而且关键是后来老蒋说他家正在造房子,有些木工活,附近找不到木工,想请马三去做,答应给工钱的。开始马三没答应,觉得这样不好,怕违了部队规定。但老蒋说,这有什么呢,你用晚上或者休息天去做,跟部队有什么关糸。马三想想也是,于是答应下来,答完应又专门交代说,木料你自己备。老蒋说那当然,而且还谈起上次借的几